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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赚营

    “眭将军,小的奉命来赠此物——”

    解厄营小卒将手中锦盒拖起,递到眭固面前,恭声说道:“世间只此一份,少主说将军见之定然心喜。”

    “田县尉昨日赠粮,尚且不曾回礼。今日又送来世间独有之宝物,某怎好据为己有?请直言回复,就说眭固不能收下如此大礼。”

    眭固虽然心动,但也知道自己与田钧并无多少交情。

    他只怕这殷勤之中,多半包藏祸心。因此固辞不受,反而话锋一转,提及白马津的战事。

    “田县尉今日扬兵河上,与曹军鏖战辛苦,打出河北威风。我亦从斥候处得闻,田县尉先胜一场,然后憾败,被宋宪苦追,甚为可惜!不知宋宪此人,今在何处?”

    徐晃扎营在南门外,眭固已探知。倒是一路追杀田钧的宋宪,他生怕被引到自己的驻地来。

    “宋宪就在锦盒之中,将军打开便知。”

    小卒将锦盒置于案几之上,向眭固做一个礼,说道:“少主另有要事,请将军前去商议。”

    “你说宋宪在这盒中?”

    眭固失声问了一句,心惊之余,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不成......

    又瞥见小卒立在一旁,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便知今日这份礼,自己是非收不可。

    于是走近案几,将锦盒上下打量,发现除样式精美之外,似乎平平无奇。他双手抱住盒身,正欲揭开时,却瞧见有丝丝血迹从底部渗出。

    眭固心中更加笃定,迫不及待地掀开盒盖,探头看去。盒中,一对眼窝塌陷、泛白圆睁的虎目,正好将他抓住。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吓得爆草一声,险些跌坐在地。失手将盒盖丢落在地,一连后退十余步,直至被营司马、副将卫固扶住之后,才堪堪定神。

    “我观此人有些面善,可是宋宪?”

    眭固调整好呼吸,在卫固搀扶之下,再次鼓起勇气,上前瞻仰,这才瞧得仔细:

    只见盒中,有一颗头颅静躺。其面目惨白如雪,毫无血色。两颊水肿,胀如斗大。鼻唇凹陷,塌成平面。脸庞之上,五官已经难辨。只有一对死不瞑目的双眸,发出摄人心魄的寒芒。

    “宋宪,你便是化成飞灰,老子也认得出来!”

    眭固朝头颅啐一大口痰,骂道:“温侯兵败,多是因你。温侯若不死,大司马(张扬)也不会被杨丑所杀。我已杀杨丑,今日你又授首,足见温侯与大司马的在天之灵!”

    他心潮澎湃,仿佛亲手报了血仇一般,快步走到小卒身前,催道:“田钧何在,速速带我去见他。”

    “万万不可!”

    副将卫固快步上前,双手大张,堵住帐门。

    他对眭固与吕布、张扬等人的恩怨很是清楚,因此眭固瞧见宋宪头颅后的反应,在他看来并不奇怪。只不过往见田钧这一举动,属实有些冒失。

    卫固诚心劝道:“田钧不是善类,将军不可孤身而往,谨防有——”

    可惜他话音未落,便被眭固喝断:“休得胡言!卫仲坚,你若能将宋宪头颅摘来,我一样会迎来送往!”

    卫固面有羞色,无言以对,只好让开门路。见眭固跟随小卒离去之后,他心中尤不放心,于是呼来十余个亲卫,亲自护送。

    果不其然,几人出了寨门刚走上数十步,就有数十个抓刀甲士,从两侧漆黑的矮木林中窜出。

    卫固与亲卫抵挡不住,被杀五六人,欲撤离时,见眭固已被生擒。便摇头长叹,将环首刀狠狠掷于草地之间,不做挣扎,束手就擒。

    “主公,哈哈哈哈,我已生擒眭固。”

    陈团一路高呼飞跑,撞到田钧面前。见田奇面有笑意,他冷哼一声,向田钧抱拳笑道:“此人无谋,已被我亲手抓住。左右,还不将眭固等人推上前来?”

    果然有几个将卒双手反扣,被刀斧手押着来到近前。

    田钧见当先一人身形高大,面有刀痕,内穿带披膊札甲,外套两当铠,猜是眭固无疑。

    于是挤出笑容,一脚将陈团踹翻在地,骂一句“瞎了你的狗眼,眭将军是我友人,哪个叫你擅作主张拿他的”后,亲自上前分开刀斧手,放眭固自由。

    之后郑重作揖:“小子田钧,见过眭将军。我这部将不明事理,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

    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句海涵就想圆过?

    眭固问候田氏祖宗,但心中却分外清楚一个事实,自己已被田钧赚了。

    他见田钧嘴上说的好听,可刀斧手却丝毫没有放开卫固等人的意思。当即明白过来,田钧此人,的确不是什么好鸟!

    眭固又左查右看,见身旁已被田钧部曲围了数重,就知道已无走脱可能。于是将心神稳住,保命要紧,脸上勉强挤出灿烂笑容。

    正要开口,忽然听卫固高声骂道:“田钧,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又是送粮、又是送礼,不就是为了赚部曲吗?如今被你拿住,何必再装好人?”

    田钧闻言,不气也不恼,反而望向眭固,指着卫固问道:“此乃何人,天生一副好舌口?”

    “他是我妻弟,河东卫固、卫仲坚也。”

    眭固吓得面色铁青,生怕田钧一言不合,就将卫固斩了,于是努力奉承:“他历来痛恨曹贼,见县尉屡破曹军,时常心向往之。今日县尉当面,想必他也是一时激动,才胡言乱语,请勿见怪。”

    “哦,他既然痛恨曹贼,我爱都来不及,怎会见怪?”

    田钧眯起双眼,附在眭固身旁,冷冷笑道:“卫固有一言深得我心,便是赚将军部曲。”

    眭固眉毛一皱,将眼皮耷拉下来,大气不敢出。

    “只不过,将军这部曲,某非为自己而赚,乃是为大将军。”

    眭固自然不信,心中实以为,天下再也听不到比这还没脸没皮的话。

    “请看,东面火光冲天,曹军已来偷营。如今诸将死战,只有眭将军在此扎营安寨,与世无争,我深以为耻!”

    眭固低下头,不置一词。对于城东的战事,他早就探明。

    不是他不愿出战,而是张辽、徐晃的手段,眭固亲眼见识过,岂是淳于琼、韩猛等人能匹敌?

    眭固既以为袁军必败,自然不想自己从河内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部曲,白白砸在此处。

    田钧不容他解释,断然说道:“既然眭将军不愿出战,我又不愿见曹军取胜,不如眭将军将部曲借与我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借与你用,两全其美?眭固目瞪口呆。

    两全其美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心中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好的词,为何会被田钧用在眼下这种窘迫的状况之中。

    “哈哈哈哈,说的好听,田钧,这话你自己信吗?”

    一旁的卫固忍不住发笑,鄙夷道:“你这厮当真无耻,口口声声为了河北,为了大将军。说穿了,不就是想赚部曲?”

    “再嚼舌根,”陈团拔出环首刀,向前一步,“老子扎你腰子。”

    “诶,退下。他说的在理!”

    田钧喝止住,走到卫固身前,温言笑道:“听闻阁下深恨曹贼,我愿将这只部曲交由阁下指挥。只要你能率部击溃曹军,我就可以放你内兄。”

    “当真?”

    天下还有这种好事,卫固早就想将徐晃等人脑袋扭来,若不是被眭固阻拦,他以为自己此刻已经杀到南岸去了。

    田钧当即让眭固交出虎符,递到卫固手中,要放他回营统兵。

    “田钧,你不怕我回去之后,挥军掩杀,破你营寨?”

    “你说什么?”

    卫固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这黎阳内外,已被田钧杀得鸡飞狗跳。自己手里虽有一营兵马,可是连宋宪都不敢招惹,凭什么敢找田钧的茬?

    “我说县尉高见!”

    卫固遂告一声退,与眭固对望一眼,悻悻然离去。

    “眭将军,你这妻弟胆子不小,我看他今夜一定能够建功。”

    “愿借吉言。”

    眭固勉强应承一声,心中其实不置可否。

    如果曹军那么容易战胜,田钧为何自己不去,反要赖在此处?

    不对,不对。

    眭固忽然发现,适才田钧抨击自己扎营在此,不敢出战。如今骗卫固出战,他田钧却扎营在此,又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