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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去成都的火车上，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些画面，很多人在远去，又有很多人在奔来，有时候可能是回忆，另外一些时候便是想象和幻想。窗外的山峰不断撞过来，总使脑中的画面出现裂纹，偶尔还有清晰的破碎声，一幅画面城堡般轰然崩塌，新的画面再接踵而至。后来，火车冲进了一个隧洞，我在黑漆漆的窗户上看到了自己，终于把我从幻灯片式的画面中拉回到车厢，对面铺上的女孩睡相可爱极了，一缕头发搭在她的嘴边，那一刻我在想——她的头发会是什么味道？
我是那种被五雷轰顶都能睡得着的人，前提是只要我愿意。我在火车上再次睡着，睁着眼时的最后一个画面还是对面的女孩，可能是她睡着了，我也跟着东施效颦起来，结果是模仿得太过逼真。
我做了一个梦，竟然梦见了我母亲，她拍着我的屁股，轻柔极了，好像我是一件一碰就碎的文物。我看见自己躺在襁褓中，她把嘴伸向我的屁股，轻啄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微笑，像是春日的晨曦。我醒了，在狭窄的卧铺上愕然，双手抱着膝盖，不敢出声，一动不动，生怕那片晨曦霍然消失。但火车还是从山洞中冲出，周身被光亮包裹。几年来，我第一次忽然很想认真地想一下我的母亲，这种想，是思念的那种，当然，也把父亲同样认真地想了一下。
对面的女孩提示我要下车了，还拿出和她手一样白的面巾纸递给我，我接了纸，连声谢谢都没说，扭过头，却用手背擦了泪水。后来，每次在火车上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女孩，她可爱的睡相，还有和面巾纸一样白的手。
还是阴天，和北方比，天依然很热，一下车就像被塞进了蒸笼。我有些不舍地出站，心里被对面铺上的女孩悄无声息地占据着，总觉得她就在我的左右，我下意识抬头左右环顾找寻，她早就汇入到杂乱的人群里，人群簇拥着我一步步向前。
王明海站在出站口，像傍晚街边孤傲的路灯，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哗地一下子放亮。他迎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才离开成都没多少天，可从车窗去看那些街道时，强烈的陌生感不断惊扰着我，可能是我认识的成都永远都是我该认识的，就像火车上的那个女孩，我只记得她的睡相和手，我终究还是不知道她是谁，从那里来，到成都又为了什么。有一辆车恶狗一般从我们的左边冲过去，王明海骂了一句十分难听的土语。我听到时能明白，但学不会。
王明海照例是要给我接风，在他给张雨涵打电话时，心思泄露无遗。给我接风就是个恰当的借口，张雨涵才是主角。
我又想起了牟妮，故意跟他说怎么不叫上牟妮呢？这时候，他的标准答案应该是——牟妮是你叫才合适。但他给我的是诧异到快要变形的脸，眼睛鼻子和嘴正好拧成了一个问号，疑问也是答案——你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事实是在我离开成都后的某一天，王明海和张雨涵有一天想热闹，约几个熟人去吃火锅，牟妮也在被约之列，王明海电话打过去后，牟妮淡淡地说她已经离开成都，去了西安，再成都吃火锅已经变得奢侈。
是的，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牟妮的去向我应该知道，但我又真的不应该知道，因为这还是一个变幻莫测的时代。这一点，牟妮清楚，我也明白。
王明海叫上了几个他在成都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个曾经是纺织行业下岗的，后来自谋生路，已经进位到成功的小老板，说起过去，感慨万千，悲喜交集。还有一个娇小的女子，她是某个局的科长，是专管车辆的，很自豪地称她每天的活就是早上一上班把十多辆车都派出去，剩下的时间就是逛街，不过，她依然抱怨没有一个更华丽的舞台让她去演出精彩的人生。接踵而来的是一个职业学校的校长，他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接电话和打电话，而且总是要离开桌子，这当然不是再证明他的良好的修养，而是怕我们听到他电话的内容。他们几个的共同交集是王明海的大学同学。最后一个到的是监狱的监区长，无疑，这是王明海在监狱的那段日子认识的。
张雨涵姗姗来迟，她是参加了半程公司同事的升迁宴。按她的话说，这升迁宴不参加还真不行，不去的话一定被人视作是妒忌。她的头发、肩膀、胳膊和腰腿上都像是长着嘴，进门后还没坐定，说话的事就被她全部承包了。
因为他们多数人是同学，再张雨涵调动下，他们说起上大学时的日子，有纯情的女同学，有评分不科学的老师，还有让人恶心的食堂。都喝下去一些酒后，人们争先恐后地抛弃了内敛，连刚才还在承包了说话的张雨涵，在想要说话时，都只能见缝插针。我很少去插足他们的话题，尽管我也有很多和他们几乎一样的经历。
张雨涵总能想起主题是在给我接风，每隔上一阵，她都会找几串话和几杯酒送给我，让我不至于感到被冷落。我倒是没觉得冷落，相反我和那个监区长有一点一见如故，他也在那边的话题中总是找不到自己的角色，也更谈不上从容地表达观点，只能和我在一起，在互相碰撞的酒杯中看我们各自的人生，还拿出几段监狱里残缺的人生作对比，然后，我俩幸福无比，在杯来盏往中还感恩起来。
酒再下肚一些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也就升了级，特别是那个小老板和娇小女子，竟互相揭露起隐私来。不过揭露还是被他们刻意限制在了取乐，没有突破一般的道德底线，也没追着少儿不宜不放过。后来，他们又说起了一个女子，好像这个女子和王明海有关。于是，王明海喝下去的酒从脸上渗出来，闪动着点点滴滴的忧伤。
在监区长也被吸引过去后，我想起了牟妮，还有春天时候天上的风筝，风筝的线忽然断了，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终离开了喧嚣，消融在天空。我还想，我可能就像是以前乡下瓜棚里住着的一个看瓜人，守着自己的一小块田地，牟妮是一个盘算着要偷瓜的人，但她只在我的田地边忽然探了一下头，就悄然走开了，从此，我的瓜，我的田地都和她不再相干。
我是那种被五雷轰顶都能睡得着的人，前提是只要我愿意。我在火车上再次睡着，睁着眼时的最后一个画面还是对面的女孩，可能是她睡着了，我也跟着东施效颦起来，结果是模仿得太过逼真。
我做了一个梦，竟然梦见了我母亲，她拍着我的屁股，轻柔极了，好像我是一件一碰就碎的文物。我看见自己躺在襁褓中，她把嘴伸向我的屁股，轻啄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微笑，像是春日的晨曦。我醒了，在狭窄的卧铺上愕然，双手抱着膝盖，不敢出声，一动不动，生怕那片晨曦霍然消失。但火车还是从山洞中冲出，周身被光亮包裹。几年来，我第一次忽然很想认真地想一下我的母亲，这种想，是思念的那种，当然，也把父亲同样认真地想了一下。
对面的女孩提示我要下车了，还拿出和她手一样白的面巾纸递给我，我接了纸，连声谢谢都没说，扭过头，却用手背擦了泪水。后来，每次在火车上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女孩，她可爱的睡相，还有和面巾纸一样白的手。
还是阴天，和北方比，天依然很热，一下车就像被塞进了蒸笼。我有些不舍地出站，心里被对面铺上的女孩悄无声息地占据着，总觉得她就在我的左右，我下意识抬头左右环顾找寻，她早就汇入到杂乱的人群里，人群簇拥着我一步步向前。
王明海站在出站口，像傍晚街边孤傲的路灯，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哗地一下子放亮。他迎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才离开成都没多少天，可从车窗去看那些街道时，强烈的陌生感不断惊扰着我，可能是我认识的成都永远都是我该认识的，就像火车上的那个女孩，我只记得她的睡相和手，我终究还是不知道她是谁，从那里来，到成都又为了什么。有一辆车恶狗一般从我们的左边冲过去，王明海骂了一句十分难听的土语。我听到时能明白，但学不会。
王明海照例是要给我接风，在他给张雨涵打电话时，心思泄露无遗。给我接风就是个恰当的借口，张雨涵才是主角。
我又想起了牟妮，故意跟他说怎么不叫上牟妮呢？这时候，他的标准答案应该是——牟妮是你叫才合适。但他给我的是诧异到快要变形的脸，眼睛鼻子和嘴正好拧成了一个问号，疑问也是答案——你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事实是在我离开成都后的某一天，王明海和张雨涵有一天想热闹，约几个熟人去吃火锅，牟妮也在被约之列，王明海电话打过去后，牟妮淡淡地说她已经离开成都，去了西安，再成都吃火锅已经变得奢侈。
是的，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牟妮的去向我应该知道，但我又真的不应该知道，因为这还是一个变幻莫测的时代。这一点，牟妮清楚，我也明白。
王明海叫上了几个他在成都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个曾经是纺织行业下岗的，后来自谋生路，已经进位到成功的小老板，说起过去，感慨万千，悲喜交集。还有一个娇小的女子，她是某个局的科长，是专管车辆的，很自豪地称她每天的活就是早上一上班把十多辆车都派出去，剩下的时间就是逛街，不过，她依然抱怨没有一个更华丽的舞台让她去演出精彩的人生。接踵而来的是一个职业学校的校长，他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接电话和打电话，而且总是要离开桌子，这当然不是再证明他的良好的修养，而是怕我们听到他电话的内容。他们几个的共同交集是王明海的大学同学。最后一个到的是监狱的监区长，无疑，这是王明海在监狱的那段日子认识的。
张雨涵姗姗来迟，她是参加了半程公司同事的升迁宴。按她的话说，这升迁宴不参加还真不行，不去的话一定被人视作是妒忌。她的头发、肩膀、胳膊和腰腿上都像是长着嘴，进门后还没坐定，说话的事就被她全部承包了。
因为他们多数人是同学，再张雨涵调动下，他们说起上大学时的日子，有纯情的女同学，有评分不科学的老师，还有让人恶心的食堂。都喝下去一些酒后，人们争先恐后地抛弃了内敛，连刚才还在承包了说话的张雨涵，在想要说话时，都只能见缝插针。我很少去插足他们的话题，尽管我也有很多和他们几乎一样的经历。
张雨涵总能想起主题是在给我接风，每隔上一阵，她都会找几串话和几杯酒送给我，让我不至于感到被冷落。我倒是没觉得冷落，相反我和那个监区长有一点一见如故，他也在那边的话题中总是找不到自己的角色，也更谈不上从容地表达观点，只能和我在一起，在互相碰撞的酒杯中看我们各自的人生，还拿出几段监狱里残缺的人生作对比，然后，我俩幸福无比，在杯来盏往中还感恩起来。
酒再下肚一些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也就升了级，特别是那个小老板和娇小女子，竟互相揭露起隐私来。不过揭露还是被他们刻意限制在了取乐，没有突破一般的道德底线，也没追着少儿不宜不放过。后来，他们又说起了一个女子，好像这个女子和王明海有关。于是，王明海喝下去的酒从脸上渗出来，闪动着点点滴滴的忧伤。
在监区长也被吸引过去后，我想起了牟妮，还有春天时候天上的风筝，风筝的线忽然断了，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终离开了喧嚣，消融在天空。我还想，我可能就像是以前乡下瓜棚里住着的一个看瓜人，守着自己的一小块田地，牟妮是一个盘算着要偷瓜的人，但她只在我的田地边忽然探了一下头，就悄然走开了，从此，我的瓜，我的田地都和她不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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