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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局里

    目送赤练整理好衣物,匆匆赶回南苑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后,他亦起身离开。

    前面是九曲的回廊,穿过之后便是宫门。此时夜色已深,回廊上弥漫着白雾,只能依稀看到回廊尽头,立着一人。那人的容貌隐匿在夜雾之中,看得不甚真切,只能隐约地从身形衣款轮廓上,推断此人或是后宫夫人。

    大半夜的,莫不是韩安的哪个妃子在此?

    他挑了挑眉,提剑前行,对方此时也踩着宫步款款向他走来。

    “久闻上卿大人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听闻夫人素来不轻易言赞,否则,便有夜鬼索命。夜鬼,本卿虽早想一会,如今却更有兴趣知道夫人何来如此好的雅兴,深夜在此等候,也好让本卿了解应感惶恐的原由。”

    虽然和这位夫人素未谋面,听着声音语调倒是和“她”有几分相似,即便来人相貌仍旧隐匿在雾里,他已依稀猜测到来者身份。

    “上卿大人好辩才,难怪惹得不少年幼少女芳心记于一身。”

    “无知少女,本卿向来没有兴趣,唯独欣赏傲然宫莲为本卿绽放。此等趣味简单乏陈,不值得夫人过于记挂。”离对方只有五步之遥,一张和“她”相似的面容从薄雾中浮现。果不其然。

    “上卿大人须知,宫莲尊贵,绝不可采。”

    “宫莲为我而生。至于夫人,也不过只是育花之人。”看到对方盯着他身上“她”为他所系的应龙结,他微微一笑,顺手抚了抚应龙结,说道。

    “放肆!”

    一只白色长鞭扫向他面门,他足尖一点,一个大鹏展翅,空中一跃,便轻松地落于对方身后,拔剑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夫人这又何必,你绝非我的对手。”看在“她”的面子上,他可以不伤这位夫人。不过,有些疑问在他心底盘桓多日,难得今日这位夫人自己送上门来,省去他不少功夫。

    “上卿大人究竟有何图谋?”

    对方毫不介意脖子上的离魂,冷然问道。在他剑下能有如此胆量者甚少,真不愧是母女。

    “说起图谋二字,本卿恐怕还得向夫人讨教。”他冷然说道:“西河堂,侠氏,侠盈,夫人谋划之深,潜伏时间之长,真让本卿开了眼界。”

    “她”找上西河堂绝非巧合。他稍稍推算,便知这其中少不了有心人的安排。若不是深知韩国之事,绝不可能将此事安排得如此圆滑,滴水不漏,让局中人看不出一丝破绽。如此精心安排。

    “上卿大人所言,妾身听不明白。”

    “夫人,她是你的女儿,让她如此以身犯险,你当真毫无顾忌?”

    这女人对“她”存在着多大的威胁,这个问题,已在他心中沉浮多日。如此精心安排,就是为了让“她”深入侠氏,如此迂回,究竟所为何来?他必须弄清楚,此刻他剑下的女人,对“她”有着怎样的算计。

    “不过是颗棋子,妾身就不曾在乎过。说到底不也就是一株宫莲,让上卿大人欣赏之余,莫非还能让上卿大人上心?”

    对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侧着脸,斜眼打量着他的表情。这个夫人,在探查他的弱点。敢窥探他弱点的人,通常都不会活过第二日。但此刻,他却只能握紧了离魂,耳边响起了她说过的那句话。她说,她想保护他的心情是与保护她母亲一样的……

    “夫人果然不同凡响,将自己女儿当成棋子,竟还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理智在告诉他,杀了此人是最好的选择。所有的事实都表明了这个女人跟“她”近期所受到的威胁有着极深的关系。而“她”极为在意这个女人的一切,此乃最为致命的一点。若这女人对“她”有所算计,那么“她”的大险就不仅仅在于韩安。

    “在这韩院之内,公主也好,公子也罢,无人不是棋子。就连妾身,也不过是一早摆上了棋盘的一子,生死荣辱皆不由得自己。大人此刻对妾身的杀意,不正是看透了这其中的深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在你我皆知之事上多费唇舌。”

    “哪怕棋手早已离席,夫人还要执意将此棋下到最后?”他冷冷地把话挑明,丝毫没有保留地宣称他已经看破了这个女人身后所代表的棋局,

    对方一愣,眼中闪过一抹阴影,继而说道:“这盘棋,只有死人,方有退出的权力。上卿大人既然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至于此刻,上卿大人你并非杀不了妾身,亦不是对妾身不忍。你迟迟不下手的原因,是否连你自己心中都不愿去面对?”

    对方接着呵呵一笑,用鞭子撩开架在脖子上的离魂,轻抚了抚秀发。

    “莫非大人你在害怕?害怕杀了妾身,她便会恨你?怎么,她的怨恨,竟如此可怕,连纵横天下的方可大人都会为之犹豫?”

    这个女人在刺探“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任何敢刺探他弱点的人,通常都只有一个结局。更何况此人还是后宫之人。他该下手杀了这个女人,他握紧了离魂,却不能出手。想到赤练眼中可能会浮现的恨意,他心里一紧。

    虽厌恶无比,但这女人此刻的试探,却让他心里浮起另外一丝猜测,心中顿时亦是一松,他冷哼一声,说道:“夫人又何必在本卿面前虚张声势。她对夫人所言若只是枚棋子,韩安一早便可杀了她。时至今日,韩安如此忌惮而不能对他院中一名公主狠下杀招,看来,夫人恐怕功不可没。”

    他看到对方抚弄长发的手一顿,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气。他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冷笑。跟他说弱点,哼哼,五十步笑百步!

    相同的弱点,看来这是他和这女人的唯一共同的话题。

    “今日之宴,可是一早便已设计好的?”他转而问道,

    “当然,否则如此大的盛宴,如何能在几日之内仓促安排。”

    “本卿所说的是,今日之宴,是否她一生下来就已经决定了的?”

    对方不答,款款地沿着回廊向深宫走去,身影再次融入了雾气之中,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看在上卿大人说话难得如此通透的份上,妾身倒是可以跟你做笔交易,不过,这交易只有一次,所以交易的内容,上卿大人可得想仔细了。”

    “哼,本卿无需跟你交易。”他收剑回鞘,转身离开。

    从这位夫人不曾否定的话语中,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部分答案,他进一步地接近了韩国这盘棋的真相。这位夫人在韩国这盘棋中的地位如何重要,他不甚在意,反而是这位夫人与“她”之间的那份割不断的母女羁绊,着实地让他厌烦。

    如今看来,这位夫人对“她”用心极深,而这点他绝不会在“她”面前点破。他可以不去理会赤练在认识他之前,与母亲是如何的相依为命,但时至今日,他更希望如今的赤练对他的依赖更甚于他人。

    对于该杀之人,他从未有过犹豫。即便是偶尔地心血来潮,就算对方侥幸在他剑下逃生,他顶多也不过是再次追杀,直的对方咽气为止。对于未杀之人,他从未有过悔恨。

    他却从未想过,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孤注一掷,也低估了这位韩燕夫人玉石俱焚的决心。

    后世想来,若这次他能痛下杀手,或许以后的一切皆会有所不同,或许他便不会看到“她”神情恍惚之时,眼里那比“恨意”更让他揪心的那些深沉的情感。

    他从未想过此生唯一一次的犹豫,会让他在日后每每想起,都悔恨不已!

    “虽然大部分劣质韩布已被收回,可氏族手中仍有韩布印模,又占据铜金矿山,大人不担心他们死灰复燃?”她试探地问道。在她看来,祸端根苗仍在,而以方可的个性,不会不斩草除根。他的下一步计划是否会与此有关?

    “如今氏族虽是有伤,却未及根本。韩布印模问题并不难办,只需司市采用新版印模即可。而开矿再到冶出韩布,虽需要时日,但可知此三氏族必然会再卷土重来。在此之间,可以交与卜家与子房。听闻子房日前已经习得四季晴雨变更规律进而列出二十四节气秘要,由他为卜家提供时令行动表,以卜思霁之能,自然可凭借四季变更对三大氏族之财进行啃食。”

    “至于铜金矿山,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剥取氏族之地。此事则还需一些时日的排布。有卜思霁与子房通力合作,时日安排上,让我有了不少游刃的空间。”

    他语毕饮尽杯中热汤,递给她,她又给他盛满了递来。他喝惯了赵酒的醇烈,冬日里更是多饮。她好似担心热酒伤身,便变着法子地用其他热汤代替。如今饮多了她亲手调制的各种花草汤,倒是也惯了。是不是赵酒,似乎也不甚所谓了。

    自那日在寒烟馆后,若是与她同去寒烟馆,紫女总找各种理由,赖着不走,仿佛怕他会再次失控似的。真笑话,若是他想,即便是她居住的韩院,他也可夜袭往来如入无人之地,更何况,她也时时会像现在这般来绳砺居向他汇报部署进展,他真想动手,紫女拦不住他。

    她听着点点头,氏族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方可此次联合卜家与张良动手,已让氏族大伤,但只要封地仍在,根基便依旧稳固。真正解决之法还在于夺其封地。只是,此等动摇氏族根本之事,韩安有这个胆量做到么?

    “对了,大人打算处置这些卜家从三大氏族收刮来的钱财粮食?”

    “负柔?”她挑了挑眉,继而笑道:“避风头顺道为大人做先行官,大人还真是不会下多余的一步子。”

    负柔正是如今公族属地南阳郡主城。

    “六军未动,粮草先行。负柔为王室封地,至关重要。”

    若那处封地无存粮,一旦秦国破了韩城新郑,韩氏一族便是无根浮萍,别说卷土重来,就算是求一栖身之所都是难事。若韩氏真到了难以自保那日,他至少要为她圈出一块让她可进可退之地。做好最坏的打算,向来也是他的习惯之一。如此想着,心里又是一沉。

    想到“夜”,他又想起了侠氏:“赤练,你也见过侠岑,你对他印象如何?”

    “做事老辣,也很显摆。”感受到他气息恢复平缓,她便知道他的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之上,她也跟着抛开玩闹的心情,认真地思考起来。

    “依照你的看法,这假布之法,可是他这般老辣之人所筹谋的?”

    “大人觉得不是?”她想了想,侠岑虽行事狠绝,但经由方可如此一问,倒是让她有些疑惑。假布一局下得精妙,若不是对司市之理有几分了解,单凭普通心计,却难布下此局。

    “依你之见,这假布背后,最大的受益者为何人?”

    “难道不是三大氏族?”

    “若真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方可冷冷一笑,把玩起手中的酒碗:“此局谋划之人需懂计然之策,又通韩国政务,或许还有名家辩驳之才,还得有大略的眼光,这绝非一人智慧所能及,若非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团体筹谋,依照那三大氏族之人仅有的才智,又怎可能经营得了如此精妙的局,且实施起来有条不紊。只怕,他三人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专门用来扰乱韩国社稷,为下一步的大战,摧毁韩国能有的一切抵抗力。”

    “难道是……”她心中不免一惊,真是如此,那韩国危而无人知也。

    “有趣,竟然如此心大,想以最小的代价收服韩国。”他放下酒碗,又露出一抹冷笑:“此次我们搅乱了对方的布局,相信布局的人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

    若非有着不能放弃的羁绊,他倒是十分欣赏自己如今所面对的对手。以往这样的势均力敌的较劲,都会让他热血沸腾,以命相搏亦是畅快淋漓,但此次不同,若他输了,韩氏便会在一夕间覆灭。以天下为局的纵横一派,王侯将相皆为手中棋子。

    自然不会以一国一姓的败亡为意。哪国哪姓的覆灭,不过也就是当这盘棋失了手,换一国再来一盘即可,根本无需挂心劳神。但此次绝不同于他任何的一盘棋,看破了韩国这盘残局的他,非常清楚地看到她已经被牢牢地困在局里。

    斩断困住她的绳索也是一种方法,但实则是他免不了地犹豫。他自然明白如此犹豫不决有悖于以往的杀伐决断,实乃纵横大忌,自己也会渐渐困在韩国之中,抽身不能。但他依旧无法下手。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愿走那一步。

    是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为韩非赢回韩国这一角。至于是否会打乱他一直以来对其他六国的部署,他却并不在意,战略性地调整虽费些功夫,对他而言,也非为难之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