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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会武(二)

    “师兄,好久不见。”

    顾影阑一身红裙翩然出现,引来无数视线。

    啧,麻烦。

    洛卿宁眉心微蹙,眼底终于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想到,顾影阑都已经是大梁皇后了,却还是追了过来。

    他自袖口扯着一抹白纱,俯身将她倾城容颜尽数遮去,在她耳边顿了片刻,“再见。”

    这是对她的道别,亦是对过往五年光阴的长辞。

    她十岁时,便像个小尾巴样的,跟着他走南闯北,即便年岁过幼,可因为过盛的容颜,还是会引来一些不轨之徒。

    所以,为了方便,他的袖中长年存了块面纱。

    仅习惯而已,无关情爱。

    但,这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而顾影阑她……罢了,多提无益。

    她是顾珣的女儿,仅此一条,于他而言,便足以抹杀过往的一切。

    “师兄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顾影阑一贯是骄矜的,她很少这般,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委屈。

    为什么要突然疏远她?

    为什么身边多了一个曲长歌?

    为什么那天要割下衣袍一去不回头?

    就在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时,曲长歌有些尴尬的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

    “那……那个,洛大侠,这位姑娘是……?”曲长歌无法解释那一刹的艳寂,她自穿越以后,对自己的容颜一向自信,可直到看见面前这位女子时,她才明白了《长恨歌》中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意思。

    在这人面前,她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这位姑娘跟洛大侠真的……真的好般配啊!

    可是……可是,曲长歌默默垂下了头,想要掩盖心尖上的酸涩感。

    “并无,以后,你自会明白。”明白他们的相遇,是早有预谋;明白他们的结局,是无疾而终。

    洛卿宁很难得愿意吐露这么多词,但他真的不欲多言,他怕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会进一步利用她,杀了顾珣。

    那太卑劣了!

    他会看不起自己的。

    终有一日,他会用这把剑,堂堂正正的,手刃所有仇人!

    这是他半生所坚守的信念,不容忍何人动摇,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

    “师妹,好自为之。”不要再靠近他了。

    扔下一句话,洛卿宁便拎着他的新的小尾巴——曲长歌,越过她,走向了天机阁的中枢所在,那儿是天机老人的住所。

    “洛大侠,都说了,别拎领子啊!还有,那位漂亮的小姐姐到底是谁啊!”

    “聒噪。”

    “慢点,慢点,我要吐了!”

    呵,所以,她顾影阑就是个笑话是吗?

    “好自为之”,这是在给她判死刑不成,可笑!

    顾影阑转身,看向那苍梧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心亦凉了半截。

    登上去看看吧,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苍梧山顶,十里红梅不败。

    顾影阑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株断了半截,却未曾枯萎的梅树。

    她轻轻靠了上去,任由思绪在脑海里翻涌……

    她和他的结缘就是因为这株梅树,可她却不知,她与他之间,因何生疏至此?

    不过短短半年,时空便将她与他拉扯成了两条无法交汇的平行线,好似那天的河畔两岸,此岸有她,彼岸是他,中间隔了千山万水,那是她拼尽全力亦无法渡过的距离。

    她跟他,与其说是师兄妹,倒不如说是师徒更为恰当。

    没办法,在天机那老头教会她经史策论,五行八卦后,便扔下一大摞书卷,头也不回的出去云游去了,说什么十年已至,要去赴故人之约,又说什么她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对武道一途无半点儿天赋。

    “那我该找谁学去?”瘦小的顾影阑挡在门前,眼神固执而坚毅,誓要让老头子回复一个满意答案,“你答应过我阿爹要教我习武,岂能食言而肥?”

    “臭丫头,找你师兄学去,正好你俩儿互补!”

    于是乎,洛卿宁便教她习武骑马,而她刚教师兄帝王心术,诗词,经史策论。

    那一年,她刚满十岁,而师兄已是十八岁的少年,正于江湖一战成名。

    时光荏苒,岁月无声。

    苍梧山顶的雪啊,仍是一惯的冰冷,那红梅呢,则开的叫人生厌。

    她讨厌跟寒冷有关的一切事,包括什么白雪红梅,只是因为师兄在那儿,她才喜欢上了那里的寂雪梅香。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少女捧着书卷靠在石椅上,纵然披着华贵的火狐狸大氅,仍是冻的不行。

    真是麻烦,让她好好待在山腰不听,硬要跟着他跑来这山顶受冻。

    他有强劲内功护体,自是不惧这彻骨寒意,相反,愈是极寒之地,对他修行的帮助愈大,可她却是熬不住的。

    少年的面色比这山间初雪还要寒上三分,唯薄唇紧抿,藏着几分说不出的艳冶。

    他不动声色地投了几块新炭放入烹酒的小炉中,将炉子缓缓移至少女身边,然后迅速将头扭向一边,佯装认真听讲的模样。

    真是别扭的好笑,明明也关心她……

    他哪知道,少女表面上嘴里正念着书,可那眼神不时偷瞄他几眼,早就将他幼稚的举动看在眼底,暖于心头。

    他亦不知,少女之所以身体不好仍要坚持来山顶只是想能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她发现他每日都要在山顶独自练剑六个时辰,这也太孤独了!

    她想多陪陪他,仅此而已。

    酒香氤氲,他自斟一杯,正欲饮下,却被少女一把抢过,一饮而尽。

    此举做来本应潇洒,可十几岁的少女哪会饮酒?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猛得咳了几声。

    这一咳,一时止不住,少女弓着身子,又连咳了好几下,那欺霜赛雪的面容,添了三分酡红,更显绝色。

    洛卿宁下意识想轻拍她的背,手伸到一半,又猛的缩回,幽沉的眸光中罕见有了一丝茫然。

    他方才想干什么?

    洛卿宁,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她的身份……

    “嘻嘻,师兄,我的头为什么这么晕啊?”

    她竟然,一杯即醉。

    少年笑了,笑得畅快清朗。

    谁会是天生冰冷呢?只不过是背负着宿命的枷锁罢了。

    他拿起承影,跃至梅林之上,剑起舞轻鸿,剑落散飞雪,他将所有的情绪宣泄于一式式的剑招中,不分昼夜。

    而少女醉饮侧倒,一夜酣眠。

    ……

    而这边,洛卿宁一进天机阁中枢,便被一老头扑倒,嘴里不停念叼着:“乖徒啊,为师对不住你啊,算错了!这……这可真是——”老头儿胡子一翘,吐出三个字,“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