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食色性也

    在那段悠闲的生活里她和陈曦学会了打坐，但是每次打坐前总是会想起这两年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不能入定，因为她的生命中有不能承受之轻，而那份勾心斗角的工作也让她早已厌烦，在她辞去了朝九晚九的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庆祝离职，当天便打包了行李飞到云南去了。

    她先去了一个躲在深山里的小镇，因为那里有她的挚友，她们是大学同学，她的这位好友在探索了人生各种体验后毅然决定带着女儿去老家山里过起了隐居却又公开的生活。

    非非下了飞机换乘大巴，下了大巴又换乘出租车最后在村口见到了好友和她的女儿坐在一辆三轮车上一起向她招手。她们头顶上是一轮灿烂刺眼的太阳，背后是一片活泼艳丽的三角梅。此时非非在这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的场景里已经开始恍惚了。上一次抬头望去见到这么明媚的蓝是什么时候呢？上一次好友开心的对着你挥手又是什么时候呢？

    非非的好友娴熟地开着三轮，非非扶着行李箱和好友的女儿一起坐在车斗里，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在盘山小路上晃着，满山谷都在回荡着她们的笑声。

    “还是得感谢好政策好时代啊。”非非的好友阿鸷边卸下她的行李边说：“现在村村通公路，可便利多了。我小时候啊，要回老家得先坐大巴再倒拖拉机最后还要再搭一段马车、驴车，等到我晃得快忍不住要吐的时候，就到了。”说到这里她们三个人又开始一起哈哈哈大笑起来。非非说：“呦，文艺愤青食了人间烟火气开悟了啊，以前你可是很不屑的，某哲某概的课上你还放摇滚乐呢。”阿鸷边锁车边说：“不不不，灵魂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哈哈哈。”非非看到阿鸷笑得和太阳一样灿烂。

    阿鸷的老宅从外面看和云南乡下的土房子没什么区别，泥巴堆砌的围墙，仙人掌作为多功能型保安骑着墙嚣张的疯长着，它们既能防止人和动物攀爬，也能坚固泥糊的围墙，还能装饰土墙的朴素。阿鸷推开贴着门神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一片生机勃勃的颜色冲入非非的眼帘，她微张着嘴站在门口惊讶的欣赏着好友的花园。院子靠墙的一圈种上了各种花草，中间种菜，屋前搭了一个葡萄架，架子下放着小桌椅和一个木头做的小房子，一只狗正窝在里面睡大觉，对她这个新来的客人完全不屑。而非非此时已经在幻想躺在那葡萄架下喝酒的样子了。

    屋子里自然也是被阿鸷用心倒腾了一番，村里村外只要在地上没人要的都被她捡回来施了魔法变成宝贝。她把带着三岁女儿一起翻修老宅的整个过程拍下再剪辑好后放到了网上，一时吸粉不少，现在她在网上分享一些自己的生活，接一些设计、剪辑的活，有时也为老乡们的农副产品带带货。

    “爽啊！”非非喝掉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两手向后撑在席子上大叹一声，她觉得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吃顿饭了。阿鸷晚上做的鸡汤米线，用的是村子里正儿八经散养的走地鸡，汤面上漂着一层厚厚的金黄色油脂，当天捡来的菌子在汤里上下翻滚着，米线现蒸现做什么添加剂食用胶都没有，刚从模子里压出来筷子便接着挑起来在滚汤里涮几秒就吸溜一下吃掉了，非非连着喝了三碗汤，鲜得眉毛都要了。阿鸷女儿也学起非非放下碗筷两手向后撑在席子上奶声奶气的大喊一声：“爽啊！”，院子里的阿黄听到三个人又哈哈大笑的声音激动的跟着汪汪叫起来。

    晚上阿鸷的女儿睡着后她们两个人坐在小院里喝酒看星星，阿鸷倒满自己酿的葡萄酒递给非非说：“放心喝吧，我蒸馏过的。最近工作很忙吗？看你的朋友圈到处出差，吃得消吗？”

    非非有些上头，红着脸呵呵一笑说：“活多钱少谁吃得消啊，老娘不伺候了。终于不用再天天看一群傻逼装逼了。”阿鸷微笑着看着非非然后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酒杯说：“挺好的，恭喜你啊，终于离开那个窒息的环境了。”非非眯眼看了下阿鸷，阿鸷依旧微笑着看着她，因为阿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真心为小妖的解脱感到高兴。“刚开始是挺窒息的，我打电话跟你哭鼻子的事还记得呢啊？哎，以前傻子一个，咱们美术生都比较真性情不懂那些弯弯绕，连马屁都不会拍，不是拍到马腿上就是拍到痔疮上了哈哈哈……哎，这几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虚伪了，该装孙子就好好装，该拍马屁就得拍，还得知道该往哪拍。我也经常在想什么时候自己变成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人了？推诿扯皮、油嘴滑舌、讨好上级忽视下级……”非非说到这里揉揉眼睛仰头喝完杯里的酒又倒满接着说：“人性嘛就是这个求样子，你不搞这些，人家就会来搞你。咱也不是混不了啊，就是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有句话叫那什么，驴，驴行千里，终绕一磨。总之也是让我见世面了，不过啊……”非非说到这里红着脸拍着胸脯有些激动的说：“不亏不亏，老娘不白走这一遭，之前恶心过老娘的一个都跑不了。我光脚不怕他穿鞋的，不合规的老娘全都做成炸弹给他扔回去。哈哈，敬让我成长的傻逼们。”非非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第二天临近中午非非才爬起来，她扶着沉重的脑袋走出房间，阳光正好穿过葡萄架照下来，她往前走了几步让整个身体曝露在阳光下又伸手挡在额头上抬头从指缝中望上去，阳光很刺眼但照在身上很暖和。

    阿鸷站在菜地里大喊道：“你醒了啊，我活还没干完呢，中午饭你来做啊。”非非眯着眼睛挠挠头应了一声。云南是小妖大学时义工旅行的第一站，所以她很快就适应了这边安逸的节奏，先是转身回屋磨咖啡豆子，然后端着冲好的咖啡躺在葡萄架下点着一根烟优哉优哉的喷云吐雾起来，又突然想起什么仓促地掐灭烟头坐起来大声问道：“小溪呢？”听到阿鸷说在幼儿园里便又松口气躺了回去，待咖啡喝完才懒洋洋的走到厨房，挽起袖子到处翻找着食材。除了冰箱里一些冻着的饵丝和肉她什么都没找到，于是转身出门大喊：“阿鸷，我得出去一趟。”阿鸷问：“你出去干嘛？”非非边换鞋边说：“买菜。”阿鸷却大声笑起来，她抬头不解地望过去，阿鸷向她周围指了指说：“自己摘。”

    非非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这种直接在家门口摘完菜扭个头就能拿到厨房下锅的体验倒是第一次。她说做个萝卜吧便蹲下去拽着叶子拔了起来，当她咬着后槽牙拽着一把萝卜叶子一屁股坐进泥地里时阿鸷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最后她还是挑了些好摘的菜做了一道青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又用昨晚剩下的鸡肉拌了道麻辣鸡丝，用的是小猪教的配方，做出来果然是麻辣鲜香俱全。阿鸷忙完农活洗干净手便坐下毫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才说：“嗯，不错啊，看来这两年没少琢磨啊。”非非笑笑说：“哎呦你憋死我了，就等你这句呢。我也是被逼出来的，我爸妈没别的爱好就是天天在麻将桌上没工夫管我，小时候不是在邻居家混就是在外面买着吃，你知道我为啥这么瘦小吗？就是因为小时候不好好吃饭啊，我把饭钱都攒起来拿去买漫画书了，嘿嘿。现在张大了外面的饭早吃烦了，就自己学着做了呗，哎，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哈。”阿鸷看了看非非点头说道：“是啊，你真厉害。”说完举起杯子说：“为了你的健康成长干杯。”非非苦笑着拿起杯子阿鸷又说了句：“你一定会幸福的，我的朋友！”非非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水紧接着用胳膊擦了擦眼睛然后抬头大笑着说：“我会的！”

    阿鸷一直是个直击人心的人。

    第三天她和阿鸷一起出门为设计视频拍摄素材，中途阿鸷也在抓拍各种美丽的非非。中午就在山里小河边席地而坐啃起面包喝着随身携带的咖啡，她们两个交换着保温壶你一口我一口，就着山风的清爽和溪水的叮咚。快到下午时阿鸷因为要拍摄落日所以非非先回村帮阿鸷去接小溪，结果老师们左右盘问了好一圈，还核实了她的身份又和阿鸷亲自确认了过后才让她接走了小溪。后来她才知道因为他们这里是临国境省，所以对小孩子们的教育管理都很严谨。

    就这样非非在阿鸷的小院赖了一个月才拖着箱子懒懒地出了门去。在去往汽车站的小巴车上，中途司机停了两次跟熟人打招呼聊天、一次等待乘客时下车抽烟、一次上厕所，这些莫名的停车等待只有非非一个人左顾右盼用眼神催促司机而别的乘客毫不在意，他们有的抱着鸡蛋有的提着鸡鸭有的聊着天有的发着呆反正就是没人着急，四十分钟的路程硬是拖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