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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星主

    初春的雨又细又密,越下越急。

    天地间仿佛连接着无边的幕布,奉河村的沈家酒馆此刻成为了世界的焦点。

    杨岩凤一身藏青色长衫已被雨水打湿,手中灰扇却是滴水不沾。

    沈峰伸手拂去遮挡眼帘的雨水,平静说道:“如果这世上真有《千星图》,那便是我。”

    杨岩凤微微一笑,双目陡然睁大,与赵显辉一样,瞬间转为深红色,谦逊之色变为重重杀气,手掌隐隐冒出几缕青烟。

    沈小义心中默念:“父亲,千万要小心!”

    沈峰率先出手。他右手提剑前冲,顷刻间接连刺出五剑,每一剑俱是风驰电掣,寒冷剑气穿透雨幕,先于长剑剑刃迫向无命书生。

    剑势未尽,沈峰又纵跃而起,以攻代守,接连释放出五记势大力沉的剑招,皆是“惊尘落雪”剑法中的终极招式。眨眼间,杨岩凤自上而下被十道剑气笼罩,剑气之后藏有剑锋,几乎密不可破。

    杨岩凤疾速后撤,同时手中灰扇大力掷向沈峰,闪转腾挪之间,左袖还是被剑气撕裂,衣衫前襟也被划开一道口子。

    沈峰翻身躲过灰扇,却发现杨岩凤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后,此刻他手中灰扇已展开。

    此扇由一种奇异金属材料打造而成,扇面分为八片,由七根乌黑的扇骨相连,扇骨长约两尺,顶部已铸为锋利尖刺,通体灰黑的扇子散发出淡蓝色的幽光。

    杨岩凤手腕运力,七根扇骨齐齐弹射而出,如同七道粗重的黑色墨迹,锋锐的尖端直直射向沈峰。

    沈峰深知扇骨威力,不敢以长剑相抵御,运转全身真气竭力闪过。扇骨一击未成旋即迅速返回,在杨岩凤周身停滞,竟然悬空不动。

    沈小义远远望去,那七根扇骨像是从杨岩凤身上生出的七柄黑色利刃,幽幽的泛着蓝黑色光芒。

    杨岩凤身形暴起,双脚踏地之间,地面石屑飞扬,在高速行进间拍出重重一掌,一枚扇骨跟随激荡掌力飞速射出,高速旋转。

    沈峰侧身闪开扇刀,但被掌力边缘击中肩部,后退两步终于站稳。

    沈峰双手握剑,运转内力注入,口中大喝一声“炎五!”,长剑周身立刻变得炽热通红。长剑破空,烈焰燃起,黑压压的天空突然被这火焰剑气照的通明。众人从未见过此般情景,皆惊叹不已。

    沈峰瞬间施展出霜炎九剑之炎五剑式,片刻间形成一片火海,霸道的向杨岩凤碾压而去。

    沈小义瘦削的面孔被火光映成红色,瞳孔中数十道烈焰燃烧,而火焰中的长剑却又骤然变成银白色,直刺向杨岩凤咽喉!

    杨岩凤右肩三枚扇刀闪电般射出,转瞬间抵挡住沈峰的泰山压顶般的剑势,扇刀与烈焰相撞,只见一团黑雾将烈焰吞噬掉大半。

    与此同时,杨岩凤右掌闪电般出击,竟然将隐没在火海之中的寒冰剑刃生生握住!

    只听“咔嚓”一声,长剑被拦腰折断,剑身所附着冰冷剑气瞬间褪去,半截剑刃掉落地下。

    无命书生冲破残余的烈焰剑气,陡然腾空而起,双腿旋风一般连续踢出,每次踢击均有三只扇刀如影随形,周身仿佛被一团黑雾笼罩,黑雾中又包藏着数不清的乌黑利刃。

    沈峰手持半截断剑招架,已稍显力不从心,一不留神,左膝被扫中一腿,鲜血瞬间涌出。

    杨岩凤趁势发力,身上数柄乌黑利刃瞬间射向沈峰,沈峰已然来不及闪身躲避,双手运转长剑迅速斩出,剑刃飞舞化作一片光幕。只听见“噗噗”几声闷响,几枚扇骨改变方向,射入酒馆旁边石墙之中,没墙而入。

    沈峰手中半截残剑已碎裂成数段散落地上。

    沈小义忍不住惊呼一声:“爹!小心!”

    沈峰趔趄起身,将手中剑柄扔到地上,口中低喝道:“霜七!”言罢双掌掌心相抵,天空中似有一道闪电落下,与沈峰双掌相连接。

    他双掌迅速分开,右手瞬间已被寒冷内力包裹,一掌劈出,空气中细密的雨帘骤然凝结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寒冰长剑,与杨岩凤掌力相交,长剑碎裂为漫天冰芒,锐利的冰芒携着阴冷的剑气竟将杨岩凤逼的后退两步。

    沈峰受伤之后仿佛爆发了深层内力,以掌为剑,连绵不绝。剑气所至,冷雨瞬间凝为冰剑,冰剑破碎后的冰片如同漫天飞舞的锋利冰刺,铺天盖地射向杨岩凤。

    两人在雨中仿佛卷起一黑一白两团浓雾,顷刻间缠斗数十回合,沈小义直看的心惊肉跳。黑雾若隐若现,沈小义看到杨岩凤双目已变为紫色,样貌更加诡异可怖。

    突然间,沈小义瞥见一个淡绿色身影一闪,他大叫一声“当心!”

    绿影倏的一下穿越剧烈交锋的黑白两团浓雾,沈峰稍有分神,胸前中了一掌,掌风附带的黑刺瞬间从左肩穿透而入。这一瞬间,绿影已飘至沈峰背后。

    沈峰腹背受敌,于猛烈的剧痛之中怒吼一声,一道炫目白光自下而上平地而起,背后的敌手被冲天剑气剧烈震飞。

    沈峰背部已被偷袭者插上数把利刃,左膝剧痛猛然袭来,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左手抓住插入地下的半截残剑,颤抖着支撑起他高大的身躯。

    谢巧云面纱已被震落,左脸颊上暗红色的“乱”字伤疤触目惊心。她刚才在混乱中从背后偷袭并重伤沈峰,却不料自身也被沈峰早已化作本能的凝神重剑反击击中。

    一柄冰刀不偏不倚插入左胸,她惊愕的望向自己的胸口,赤红的双瞳先是变成黑色,又暗淡了下去,身体像一片飘零的叶,轻轻倒在地上。

    雨幕遮天蔽日。

    杨岩凤神色大变,长发不知何时已散开,忽而惊慌失措,忽而悲痛欲绝,他疯魔般狂喝一声,瞬间移动至单膝跪地的沈峰面前,连发三掌拍在沈峰胸前,沈峰已无力招架,三把扇刀齐刷刷插入沈峰胸膛。

    沈小义大叫一声,他被封住的穴位已逐渐解开,跌跌撞撞的冲到沈峰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用瘦弱的身体抗住父亲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眼泪、雨水早已混在一起。

    此时杨岩凤猛然清醒,双目逐渐恢复成黑色,他失魂落魄一般望向沈峰父子,又呆呆的看了一眼早已香消玉殒的谢巧云,仰面长叹一声,兀自站立在雨中,任由雨水洗刷身上沾染的血迹。

    沈小义倚靠在父亲宽厚的肩膀旁只是抽泣,说不出半句话。

    沈峰卯足力气抬起大手,轻轻拍了拍沈小义颤抖的肩膀,嘴角吃力的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义儿莫哭,爹刚才是骗你的,你……你不是捡来的,你永远是爹的好义儿。”

    无边雨幕落下,沈小义嚎啕大哭。

    沈峰将散乱的眼神用力聚焦,凝视着沈小义,缓缓道:“义儿,你自出生起就非同凡人,你的体内蕴藏惊人能量,我始终不知其意……”

    他重重咳了两下,又吐出大口鲜血。

    沈峰失血过多,已是语无伦次:“这天下……乱世、异象……一定要活着、去玄霜派……面见师祖……去找张铁匠……”

    “千星降世,必有神主……”沈峰气若游丝,“义儿,你务必……务必要活下去,拯救这乱世苍生,或许就看你了……”

    沈小义悲恸之中大惑不解。

    “星主……”

    沈峰艰难的挤出最后一个字,搭在沈小义肩膀的大手重重的滑落,高大的身躯带着沈小义重重摔倒在地上。

    沈小义抱住父亲身躯躺在泥水里,只感到天崩地裂,嗓子已经哭不出声来。

    他想起自己曾发誓,要给父亲觅得传闻中最美味的邬村桂花酒,还要带他去见识京城的雄伟辽阔,去尝尽楚宁国的珍馐佳肴,去游历辽定国的大漠风光……

    然而此生再无机会。

    春雨绵绵不休,静静的抚慰着奉河村的一切。

    不远处的杨岩凤终于回过神来,步履有些踉跄的抱起谢巧云尸体,幽幽说道:“云妹,这么多年,你始终是还是不愿听我相劝,如此也好,你心魔终于了结。”他将尸体放在赵显辉尸体旁边,缓缓跪下。

    杨岩凤跪拜三次,平静道:“辉弟、云妹,未料到你们竟先我而去。此番未能寻获《千星图》,为兄誓言定当为二位了却遗愿。”

    他起身行至沈峰尸体前,神色恭敬,拱手道:“胜负意难平,春雨方留恨。”

    “玄霜首席大弟子果然不负盛名,竟能以俗世之躯对抗诸星异能。如非突遭暗算,你我定可战个平手。沈兄,你若放下执念,接纳诸星意志,只怕早已成为武林第一人。”

    顿了顿,他皱眉叹道:“一切皆源自《千星图》这虚无缥缈的所在,当真是祸害了太多的性命。”

    沈小义挣扎着站起身,抓起父亲手中紧握的那段残剑,发疯一般的向杨岩凤扑去。

    杨岩凤轻轻扬手,震飞了他手中的残剑,沈小义脚底一滑,扑倒在泥泞之中。

    杨岩凤看到沈小义上衣撕扯开来,一枚墨绿色圆石项链悬挂在颈部,他眼中一亮,正欲上前细问,忽然想起诸多往事,终于还是站立不动。

    无命书生正色道:“在下已答应沈兄,绝不伤你性命,若是执意向我寻仇,需待你弱冠之后。你我机缘相投,必能再次相见。”

    沈小义怒目圆睁,目眦欲裂,满腔怒火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烧为灰烬。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再接近他分毫,只能徒取其辱。

    杨岩凤凝视着沈小义,冷冷说道:“你未来所见所闻之事,必将远超你的想象,对于世间万物的评判,只在乎于你的内心,而无关江湖世俗之标准。是非善恶,臧否福祸,皆是由念而生,也终究将化于无形。所有一切不必过于认真,舍弃即是获取,死亡亦是新生。”

    言罢,他转身提起赵显辉和谢巧云尸体负在马背上,牵着马匹逐渐远去。

    此时雨势渐弱,乌云散去,一人、一马、两具尸体,在如血夕阳中错落的投射出诡异的影子。

    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小青或许还活在这世间,愿你们早日相见。”

    沈小义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复杂的情绪,悲伤、绝望、失落、悔恨、困惑交缠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这一场春雨只下了半个时辰,他却恍若隔世。

    刚才亲眼所见的各种诡异武学,纷繁复杂、毫无头绪的对话线索猛烈的轰击着他的大脑,似乎有一团乱麻将他的心裹得严严实实。

    听到“小青”两个字,他更加感到莫名的痛苦,潜意识强迫他绞尽脑汁想要回忆起什么,但却感到无能为力。

    沈小义抓狂一般的捶打地面,满是泥土的双拳渗出血来,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软软的倒在父亲的尸体上,静静的看着远方。

    少年清澈的双眸中映射出柔和的夕阳,此时金色余晖已撒满大地,村外的稻田经过春雨的滋养,在光芒中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摇摇欲坠的酒旗镀上了一层火红,一只山雀小心翼翼的飞落在旗杆上,于这悲戚之中勾勒出一副凄美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