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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鉴字

    我心中暗自一惊,脸上却强装镇定道:“宁某认得殿下,殿下却并不认得宁某,殿下若是觉得宁某眼熟的话,肯定是因为宁某的长相泯然众人。”

    成王呵呵笑了一声,正欲说话间,门外疾步走来一个侍者,对成王耳语了几句。

    成王神色忽然大变,对帷幔后的苏盈盈说道:“苏姑娘,本王尚有要务在身,改日再与苏姑娘茗对。”说罢,便同那侍者转身向秋阁外走去。

    我听见帷幔那头的苏盈盈好像长长舒了一口气,话语也变得轻快许多,她对我们说道:“三位贵客,妾这里有一幅书法,还请诸位点评一番。”

    绿云闻言立刻拿出了一副墨宝,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孙圭立即惊呼道:“这……这难道是公孙不仁的墨宝?”

    公孙不仁乃是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书画大师,传闻他的墨宝一字可抵万金。虽然他的作品存世极少,但我曾在整理母妃的遗物时见到过数十幅,想来母妃生前应该是公孙不仁的拥趸。

    苏盈盈柔声道:“听闻孙大人是书画鉴赏的行家里手,不知可否为我分辨下其中的真假?”

    孙圭又仔细查看了数遍,良久后才道:“公孙先生的行书多以右仰取姿,其点画俯仰生情,钩挑均不露锋。再看此幅书法,或轻或重,或快或慢,提按得当,从容不迫,神态自如,骨力中藏,孙某确定此为公孙不仁的真迹无疑。”

    苏盈盈娇笑道:“妾多谢孙大人赞赏。”

    她话音刚落,就见绿云拿着灯烛点燃了这幅书法,孙圭脸色变得煞白,失声道:“这……你怎可如此的暴殄天物?”

    苏盈盈话语中的笑意更浓:“孙大人勿惊,这幅书法是妾闲暇之时临摹的,并非是公孙先生的真迹。”

    孙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怎么可能?孙某浸淫书道已有二十余载,分辨赝品还是真迹从未失过手。”

    “妾不才,自幼便会些书法临摹的小道。”苏盈盈道:“今晚秋阁的最后一题,要不就请孙大人写下一字,妾再据此临摹,共同交由娄老板和宁公子鉴别,若他们二人指不出哪张是妾的拙作,则孙大人胜出,如何?”

    孙圭不假思索道:“孙某自然愿意,可就怕他们二人心中不服呐。”

    娄昌瓮声瓮气道:“有何服与不服的,今日娄某能与苏姑娘说上话,便已心满意足,反正不就是两幅字嘛,娄某蒙中了就说明与苏姑娘有缘,蒙不中就是没缘,就按苏姑娘的意思来吧。”

    娄昌的一番快语直言,让苏盈盈不禁莞尔一笑,她又转而问我道:“不知宁公子可愿意如此?”

    我笑道:“但凭苏姑娘安排。”

    绿云将孙圭引入偏室,片刻之后绿云又从帷幔后面拿出两幅一模一样的字来,孙圭看过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苏姑娘的神技,孙某自愧不如。就连孙某也不知哪副字是自己写的。”

    我看见那两幅字无论点画还是钩挑都别无二致,仅在左上角分别点了红紫二色予以区别。

    娄昌更是将两幅字合在一起,对着烛火竟然发现连字影都是重合一致。

    孙圭在一旁看着娄昌抓耳挠腮的样子,阴笑道:“孙某特意写了个因字,既代表我与苏姑娘之间的姻缘,也代表娄老板注定与苏姑娘无缘的因果,当真是一字双关呐。”

    娄昌冷笑道:“孙大人,话不要说的太满,我与贤弟各选一幅,反正肯定有一人能见到苏姑娘,倒也不亏。宁公子,今日娄某暂且为你做主,我选这张标红的,你选这张标紫的。还请绿云姑娘宣布结果吧。”

    绿云将目光望向我,我点了点头道:“就依娄老板所言,在下选这张标紫的。”

    绿衣女子刚想开口说话,孙圭却出言阻止道:“且慢,苏姑娘之所以出这道题目,乃是想考验两位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的能力,你们二位若是胡蒙,岂不是枉顾了苏姑娘的一番心意吗?孙某认为,他们二人必须说出选择的理由才可算数。”

    苏盈盈道:“孙大人言之有理,妾敢问娄老板,何以认为那张标红的是妾的拙作?”

    娄昌不满的嘟囔道:“我能有何理由,就是凭感觉罢了。苏姑娘且说我选的对不对吧。”

    苏盈盈笑道:“娄老板的答案是错的。”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孙圭阴恻恻的提醒道:“若宁公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自然是孙某胜了。”

    其实这两幅“因”字如此形似,相信连孙圭也无从分辨。只是我方才从那张标紫的纸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暗香,应该是苏盈盈提笔时,云袖轻拂在纸上所留下的香味。

    但是我却不能道出这样的缘由,我天生六识异于常人,若以此解释,他们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白白遭人妒忌。

    转念一想,计上心来,我开口说道:“有道是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在下正是从字形上判断出哪幅字是何人所写。”

    此时不仅是娄昌和孙圭,就连绿云也凑了过来,他们仔细端详着两幅一模一样的字,脸上均充斥着狐疑不解之色。孙圭冷笑道:“这两幅字就算看穿了也是别无二致,宁公子恐怕是黔驴技穷了,才拿这些玄言玄语来搪塞我们吧?”

    我缓缓说道:“因字何解,一人在口中而已。君子在室,则瓴瓦为囹圄;君子在野,则天地为囹圄。方才我迈入秋阁中,看见那匾额乃是用紫檀木制成,恰说明写这张标紫因字的人,以秋阁为囹圄。而孙大人贵为吏部侍郎,平日所穿的应该是绯色的官服吧。”

    眼前的三人皆是鸦雀无声,帷幔后的苏盈盈喃喃道:“君子在室,则瓴瓦为囹圄;君子在野,则天地为囹圄。宁公子不仅才思敏捷,话语中更是深含奥义,发人深省。这最后一题,宁公子胜出。”

    孙圭很是不甘的看了我一眼,便拂袖而去。

    娄昌脸上有失落之色,向我点头致意后转身欲走,我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转而对帷幔后的苏盈盈说道:“有道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能与苏姑娘一番交谈,对宁某来说已经足够,见与不见已不重要,我且与娄兄一起下楼,把盏言欢,岂不快哉?”

    众人皆是一脸惊诧的望向我,安邑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被我这般轻描淡写的放弃,难怪会引起他们的不解。

    “贤弟,你这是作甚……”娄昌满脸动容的执起我的手,连称呼都已经改口了。看来我的重情重义让他深深为之感动,我心中不禁暗自得意,今晚的一番功夫着实没有白费。

    藏在帷幔后的苏盈盈身形一滞,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幽怨道:“看来妾在公子的眼中不值一提。也罢,公子不想见妾,妾却想见公子,公子可与娄老板在茶室稍坐,待妾更衣后再行相见。”

    我不置可否,娄昌却一脸高兴,连忙拉着我走进了左侧的茶室。

    等待有顷后,只见两个娇美侍婢挑着宫灯步入了茶室,紧随其后是一个柔美至极的身影,一身白色的长裙包裹着秾纤得衷的娇躯,青丝未加修饰的慵懒散落在延颈秀项之上,别有一番出水芙蓉、铅华弗御的清新之美。

    目光落在她清秀绝伦的俏脸之上,一双明眸仿佛是肆意流淌的星光,凝脂若玉的肌肤之上晕染着迷人的红晕,姿容之美休说我平生未见,甚至连阅女无数的娄昌也不禁心神荡漾,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我轻咳一声,朗声道:“在下周人宁安,苏姑娘风华绝代,宁安仰慕已久……”

    苏盈盈美目流转,莲步轻移来到我的身边,娇嗔道:“方才公子还说见与不见不重要,现在却说仰慕妾身已久,妾发现公子不仅才情一流,说谎的功夫更是一流,别人待妾如珍宝,只有公子待妾如敝履。”

    我叹了一口气道:“宁某只喜欢看得见又摸得着的东西,像苏姑娘这种飘逸出尘的女子,并不是宁某这种凡夫俗子所能拥有的,故而对苏姑娘只有仰慕之情,却没有喜爱之意。”

    苏盈盈若有深意的目光在我脸上轻轻一扫,柔柔道:“宁公子说话总爱分个正反面,是不是代表宁公子本人也有两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