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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真假天子自难辨 假真消息亦缭乱

    再说,王彪绑了王万雄到花庄自家宅院里,这里已经是鲁土司衙门的势力范围。王彪招呼手下伙计收拾了车老板的尸身,就兴冲冲进到内院去找兄长王虎。

    王彪把事情给王虎说了一遍,王虎也是大奇,如果抓来这人真的是正德皇帝,这可是泼天的功劳,于是赶忙到了关着王万雄的柴房外观瞧。

    王万雄见王彪杀了车老板,一时间惊吓过度,这会儿已经是昏死过去。王虎王彪二人,便走到他身前,细细观看。

    王虎见这人富贵模样,光一身衣服,便不似是小户人家,定是非富即贵,再看腰里悬着的玉坠儿,上好的和田玉,雕刻的又是极为精细,没有百八十两银子,也定是买不到的。这个扮相,兰州府都是罕有,恐怕京城里三四品的大员才能及得上。

    再看面相,细皮嫩肉的,手脚一点老茧都没有,一见便知是养尊处优的人家,手上带的宝石戒指,绿汪汪仿佛一潭秋水相似,更不是凡品。

    王虎看得是心越来越惊,暗道,这即便不是皇帝,也定是位极人臣的高官了。

    王彪见王虎惊得面色都白了,更是得意,伸手从王万雄袍子后面拽出那个腰牌来,给王虎道:“大哥,你看,这是金吾卫的腰牌。金吾卫把守禁宫,这个腰牌只有六品以上武官才有,皇帝想要出宫,没有这个腰牌,他也不灵啊!”

    王虎接过来反反复复一看,果然是金吾卫腰牌不假,呼吸都开始紧促起来。

    王彪又说:“这人在礼宾簿子上留下的名字是朱寿,虽说叫朱寿二字也并不犯禁,但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叫朱寿的?即便他真是禁卫将领,怕更不敢叫朱寿这个名字罢!”

    听王彪这么说,王虎也开始相信,眼前这人,恐怕十有八九是正德。但坏在合这庄子上几百号人,加上自己和王彪,也没人见过皇帝本人,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如不是有百分把握,这人却极难处置。

    王虎心道,上次在巩昌,就是因为自己做事太不谨慎,如今这事儿,如再做得劈了叉,恐怕没有功劳却有罪过。想到这里,王虎道:“这事儿大大不对,听说最近凉州、甘州、肃州都开始调兵,西宁卫、河州卫、定西卫也都开始往兰州府集结,少说十几万大军。如果不是有天大的事情,朝廷怎会如此大规模调兵?莫非真的是正德跑到西北来了?这事儿,天大的干系,你我兄弟二人,需连夜押着此人上鲁土司衙门,面禀土司大人。”

    长话短说,这二人连夜立即启程,押着一辆严严实实的马车,前呼后拥几十号人,前往鲁土司衙门。

    到了衙门正逢凌晨,王虎王彪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砸门叫醒门子,二人亲自跑到土司卧房,叫醒了还在睡觉的鲁土司。

    这土司搂着婆娘睡得正香,不防外面呼啦吵来了一堆人,为首王虎的声音听得明白:“大人,小的有紧急要事启禀大人,打扰大人安歇,罪该万死。”

    鲁土司虽然阴狠毒辣,但还是明事理的人,闻言并不恼怒,心里暗道,这没有天大的事情,王虎王彪万万不敢这个时候闯进衙门来奏事,于是也不敢怠慢,穿起衣服就下床出门,来到正堂,叫小厮给二人开了门。

    王虎王彪进了正堂,遣走了小厮,将事情原原本本给鲁土司说了一遍。土司闻言,也是大惊,紧忙披着衣服,来外面马车观瞧。

    王彪把方才给王虎说的那些话,又原原本本给鲁土司说了一遍。土司听罢,也与王虎一样,觉得这人十分有可能是正德皇帝。

    但王虎王彪净想着立功,却不想,明朝有规定,这鲁土司大人,非上令不得离开封地,非奉召不得离开西北,别说他没有见过正德什么模样,合着土司衙门上下数千人,也没一个认识皇帝陛下的。王虎王彪拉来王万雄,却是把一个烫手山芋,又妥妥扔给了鲁土司本人。

    这却极其难办,按说,这偌大的兰州府,可能见过皇帝本人的,只有甘肃巡抚大人,但总不能押着这人去面见一省巡抚罢?

    这位疑似皇帝,眼下关又不能关,放又不能放,杀又不能杀。如果一直关着他,兰州府都已经开始集结军队了,万一查到,即便这人不是皇帝,私扣禁军将领,那也是灭族大祸;放了吧,一是偌大富贵,实在不能甘心,二是已经押到衙门,如何释放?不论他是皇帝还是禁军,放掉如果反手一刀,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杀了吧,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也得担着天大干系。这却如何是好?

    那王彪,见主子犹豫不决,便上前插嘴道:“大人,不如一盆凉水泼醒了他,逼问一番,定有端倪。”

    土司怒道:“能有个屁用,这个情形,他若醒来,能承认自己是皇帝吗?正德这昏君,只是贪玩,又不是傻!”

    王彪又道:“这可未必,俗话说,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虫,不打不行。正因为他是皇帝,可曾见过这架势?打得狠了,一样张口。”

    土司犹豫片刻,又摆手道:“话虽如此,但这是皇帝,是随便好打得吗?万一打出好歹来,这个干系谁能担待?不说朝廷晓得了,就是小王子知道,也是天大祸事。”

    底下站着衙门的几个官兵,一听土司这话,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打皇帝的事情,万一落在自己头上,那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不打罢,土司这关过不去,打吧,到底是皇帝,哪里能下得去手?王彪这主意,着实是馊。

    王虎在一边道:“大人,末将倒有个主意。”

    土司哼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王虎道:“三年前,正德曾跑到应州与小王子大战一场,据说正德本人亲自下阵,斩杀一名瓦剌兵士。小王子那边,自是有人认得他的。我们将此人送至阿拉善小王子帐下,如果认出他确是正德本人,总算我们立下大功一件;即便认错,这人只是金吾卫将领或者其他什么人,从那边一杀,干干净净,谁也查不出我们的干系。岂不两全?”

    土司踱来踱去,又想了片刻,这样做风险依旧很大,如果路上被明军截获,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但眼下,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恨这王彪,遇事不提前禀报,私自做主抓了这人来,徒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恨是恨,但眼下不是论功行赏或者论罪认罚的事情,赶紧处理好此事,才是紧要关头。

    一念至此,鲁土司便开口道:“也好,这事儿,就交给王彪去办罢。王彪,你听好了,若办好了此事,小王子那边高兴,我自大大封赏,保你这辈子荣华富贵;倘若办不好出了纰漏,哼哼,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定要屠你全族给朝廷一个交待。”

    王彪一下傻了眼,这本是大功一件,怎么转眼变成了烫手山芋,又回到自己手上?但这祸事是自己惹来的,不接手肯定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半跪抱拳,口称:“末将得令。”

    鲁土司又道:“苏里赤,你去暗中保护他,记住,无论如何,只在暗处,不要现身。如果王彪失手,你能救则救,不能救则马上回报。”

    苏里赤亦抱拳领命。

    鲁土司继续说道:“王虎,虽说去年责罚了你,但那也是必须做给兰州按察使看的,如今,若王彪此次有功,我必将你官复原职,再大大封赏,眼下,你就住在衙门里等王彪消息罢。马三儿,你这就去给王虎将军在衙门收拾个住处,要清静干净的。”

    这话明里是给王虎说的,暗里却在暗示王彪,王虎已经被扣做人质,你要是办砸这事儿,我先拿你哥哥开刀。

    鲁土司又做了一些安排,教衙门上下人人谨记,今晚的事儿,就当作从未发生过。

    同日,兰州府。

    姚老二在西关的街上已经卖了八年的菜了,一直是光棍一个人。在这一代的商贩买卖家,都知道姚老二是个老实本份人,平日里早出晚归,摆着摊儿卖菜,见谁都客客气气。偶尔有刁钻的顾客来,横挑鼻子竖挑眼,拌个嘴的,他也不恼,还搭上些好菜,让人舒舒服服走。或者街坊邻居有个吵闹,他止远远看一眼,从不往跟前凑。

    跟前卖豆腐的田二嫂就说他,姚老二活脱脱一个武大郎的标本,宋老实的样板,司马衷的代言人,给他介绍了几家的闺女,人家都嫌他木讷老实,甚至有些愚蠢,谁愿意自己家黄花大闺女嫁给这种榆木疙瘩呢?说破了田二嫂子这张嘴,也没能给他张罗一门亲事。

    这姚老二还有个毛病,每天雷打不动按时出摊,寅时按时在城外批了菜回来,卯时一刻准时出摊,酉时三刻准时收摊。春秋季难免有些刮风下雨的事儿,别的菜摊儿,都是一见天气不好,没什么顾客,要么晚出摊,要么早收摊,他倒好,管他天昏地暗,只要没地震塌了房子,一定是这个规律。

    今天这一早,姚老二又准时挑着菜担子出现在摊儿前,将筐里菜一样样取出来,在摊儿上码得整整齐齐,又喷了水,规规矩矩坐在一边,等人来买。

    这人老实,就有老实的好处,坊中都知道他家菜新鲜,他又不爱跟人计较,于是早里晚里,都到他这儿来买。

    这当儿,打西边来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到菜摊儿前,斜眼瞅着姚老二,手里拨拉着菜,嘴里嘟嘟囔囔道:“你这菜,新鲜吗?”

    要别的摊主,见这家丁分明没有买菜的样儿,还要横扒拉竖扒拉,早就开骂了。姚老二不愧是老实人,抬头一看,忙招呼道:“这位爷,咱这菜,早上地里刚收的,包新鲜。”

    这家丁瞅了他一眼,又道:“我这儿有秋天的菠菜,夏天的萝卜,也包新鲜,你收吗?”

    姚老二闻言一愣,随即马上笑道:“收,全收,冬天的玉米也收。”

    那家丁一笑,道:“玉米没有。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天大的西瓜,能卖一百两银子,收吗?”

    姚老二浑浊的眼睛里,顿时泛出一道精光,那些傻里傻气,瞬间全都被收在这道精光里消失不见,笑道:“收,全收。”

    那家丁低声道:“蠢才,都看着呢,继续装着!这次是大买卖,勿要小心!”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姚老二,大声道:“东家今天要新鲜菜待客,十个铜板,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都要了,可使的?”

    姚老二吃了骂,却不恼,闻听这话,接过那家丁递来的小包揣进怀里,又忙迟不迭地点头哈腰道:“使的使的,我帮您包起来。”这会子,眼中精光大敛,看起来又成了大家熟悉的老实人姚老二。

    这姚老二虽然人老实,但手脚极其利索,不一会儿,便包好了菜,拎给那家丁。

    那家丁刚走,姚老二便对隔壁田二嫂道:“二嫂子,我肚子有点拧,您帮我看着菜,要是有人问,多少给钱就卖,我去趟茅房,一会就回来。”

    四周的摊贩儿,上个茅房帮着照看摊子,也是常事,田二嫂便回到:“尽管去吧,二嫂给你盯着,可放心吧!比你自己还卖得好。”

    姚老二闻言,急忙往身后巷子里钻去,找了一个小茅房,闪身进去,仔细确认四下无人,打开那小包,里面除了十个铜钱,还有一个纸卷,打开纸卷,上面写着十六个蝇头小字:“天不在中,正在西北,已到兰州,将出乌鞘。”

    那姚老二简单看了一遍,面色狂喜,不放心,又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用火折子点了那纸条,眼见着纸条烧尽,便悄摸摸走出茅厕,往巷外去了,还不忘提着裤子,卷着腰带,假装刚解了大手出来。

    他刚出去,背后转过来两人,却做脚夫打扮,见他面带喜色走了,两人相视点头,从巷子另一端快步跑了出去,七拐八拐,来到临街的一个茶楼里面,这茶楼,正是给过往客商歇脚的,这两脚夫小步跑了进去,倒也不惹人注目。

    这两人径直进了后堂,又一拐,后面却有个雅致的小房子,里面端坐一人,正拿着茶杯品茶。

    两脚夫躬身施礼道:“启禀指挥使大人,已经办好了。”

    喝茶这人,却不是江彬是谁?

    只见他淡淡一笑,说道:“算上这个,咱们一路已经给十二个瓦剌桩子撒了消息,不出意外的话,小王子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底下两个脚夫道:“大人明鉴。”

    江彬深出一口气,道:“桓元那边有消息了吗?”

    那脚夫道:“桓大人昨日晚间回信,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但还没找到本人。”

    江彬笑道:“这个桓元,到底还是有些本事,叫他继续找,找到马上回报。还有,告诉乌鞘岭关的兄弟们,睁大眼睛,给我细细搜,细细查,一定不能放圣上过了乌鞘岭,谁要捅了这个篓子,我定叫他人头落地。”

    那两脚夫躬身一抱拳道:“是。”

    江彬伸手点了点,道:“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那脚夫犹豫一下,躬身道:“京城那边倒是没什么变动,但西北调军,眼下却是越催越紧。”

    江彬哼了一声道:“杨廷和这条老狐狸,手段倒是多的很呢……让六部的言官,咱们的人,最近没事多找些事儿,不能让这老狐狸闲下来……有必要的话,去宫里哭哭宫,坚决要求面圣,我看他怎么办?”

    那脚夫领命而去。

    江彬却望着身后墙上的舆图,不觉看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