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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喜盈门庆老来得子 悲满腔气撞破奸情

    正值岁暮,积郁的寒风把这数九的寒天吹的更加的凄冷。

    已是黄昏时分,陈金海安顿好戏班子,便从酒楼里退身出来往南市区置办年货。以前这些琐事都是安荣一力承担。可现在清芝年纪尚轻,戏班子里里外外规矩森严繁琐,她怀着身孕,学起来费力。陈金海心疼自己的妻子,便自己利用空余时间置办了。

    出门不多时,霰雪微微散散地开始飘了起来。及至过了前街,雪珠儿愈发细密,散漫交错,氛氲萧索。到了南市,雪珠渐渐凝结成了雪花,大朵大朵的雪花连翩飞洒,徘徊委积。从街头看过去,庭楼瓦舍、街头小摊及档口小商贩与天光云色一应俱白。

    “陈老板!”浮香堂的老板远远地便认出了陈金海,在门口热情的招呼着跑过去,双手一拱,连连作揖道“您今儿亲自来啦!怎地不使唤底下小子们,难为您这么大雪天儿亲自来一趟!”

    陈金海也双手作揖还礼道“这年下需要置办的东西繁复杂密,怕底下小厮们弄不明白……况内人身怀六甲,很是不易……”说起清芝,陈金海不由得喜上心头,眼角眉头多了几分得意。

    掌柜察言观色,赶紧附和。俩人寒暄热闹一阵后,陈金海赶就忙忙的去置办年货了。年货买得了,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雪越下越大,念及家里的妻子,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没一刻钟便到了门前。

    进大门时还不忘把刚刚被风吹得有些蓬乱的头发理了理,掸了掸身上的碎雪,才喜滋滋地抬脚跨过门槛。

    一进院门,却见院里黑漆漆的一片。原本吩咐过的天色一暗就要掌灯的,看到庭前萧索,心里的热气便消散了几分,恼金山办事不上心。

    安荣搬离此处后,一应内务已交由金山负责了,可他却吊儿郎当,事情办的不像样!“等金山下了戏一定要好好说一说此事!清芝怀生大肚的,最近雪也下个不停,天黑了院中没个照亮的,别有个闪失了!”他取出怀表,借着隔壁院传来的光看了看时间“还得一个小时大家伙儿才能回来哩!”于是疾走两步往后院里去。

    刚到了二门上,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影着急忙乱地往后院里赶,看方向像是要去他住的房间,细眯起眼睛端详一下身形,似乎像是陈金山的小徒弟玉琪。

    “站住!”陈金海追到了后院正屋门口借着屋里的灯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确定是玉琪无疑,这才大声喝止了他“跑什么?”

    那玉琪被猛然一喝,吓得双脚不稳,立时瘫软在地,跪在陈金海脚边开始磕起了头,嘴里不住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金海看了看那间灯光充盈的小屋,再看玉琪的反应,有狐疑起来了,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他不敢进去,但又想要冲进去看看屋里情况。

    他站在那里,听着自己血液上涌的声音,将往日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真相呼之欲出。愤怒已经冲破了胸腔,心也突突地往上撞,顾不得所谓的体面了,他一个箭步跨过了玉琪,伸手就要掀门帘。心乱如麻,他只觉得自己手脚已经冰冷,一种莫名的情绪压过了愤怒——他竟然隐隐地期待门后的情景能印证猜想了。

    手指触到门帘的时候,他还是做了罢。将那只冰冷颤抖的手缓缓缩了回来,但心脏几乎要从口腔里跳脱出来了。门前的老树再也承受不了积雪的重量,发出吱吱咔咔的声响,屋里一片寂静......

    陈金海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转了身往前院走去。

    “吱——”木制的门被打开了,一直纤纤玉手先伸了出来,将门帘挽到一边“老爷回来啦!”

    陈金海没想到她敢出来,被她这么一唤,浑身一激灵。只想快点逃离此刻的修罗场,但强烈的好奇心又把他钉死在了原地。

    “玉琪,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前门等其他人罢!”素琴缓缓开口。

    玉琪听到这话,如蒙大赦,顾不得陈金海是否同意了,一溜烟就跑了。

    “老爷,怎的回来了却不进门?”看到玉琪出了二门,清芝倚着门框,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手足无措的陈金海。

    “哈......哈哈”陈金海见清芝如此的大大咧咧,又自觉有些好笑,他自忖道“想来定是我多疑了,要是屋里有人她怎敢出来叫住我?”一面想着,一面往屋里走去。

    “我刚想进去的,怕......”陈金海边走边说。

    “怕我屋里有男人?”清芝抢嘴说道,不依不饶。

    “......”陈金海眉眼含笑看着清芝,没有接她的话。

    “呵!”清芝冷笑一声就转身进了屋去,陈金海也急忙满脸赔笑地跟了进去。

    掀开门帘的一霎,陈金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里屋那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清芝轻移莲步,牵起那人的手,笑吟吟地向他走来。

    陈金海只觉得眼皮不住地抽搐,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

    “您猜对了”清芝一脸得逞的畅意,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和“金山,你和你哥哥说罢——”

    陈金海看着满脸泪水的弟弟跪在自己脚边,身体也渐渐失去了支撑。他说什么,陈金海已经听不清了,耳鸣声已经掩盖了所有的响动,他痛苦地瘫软在桌边“什么时候的事?”嘴唇颤抖,问的咬牙切齿。

    “就......几个月前......”陈金山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咳——咳咳。”清芝不知是受了寒还是假意提醒,总之气定神闲,见陈金山一脸难为情,便从陈金海身后面绕过去,坐在桌子的另一角“你娶了我没几天我们就在一起了。”说着她拿起手绢在鼻尖下面轻轻擦拭一下,继续说道“老爷,您是知道的,我原是不愿嫁过来的,可我那哥哥嫂嫂见钱眼开,硬逼着我......您是最宽厚的......我和金山......我们......”

    “孩子......是谁的?”陈金海终于把心底里最不愿启齿的话说了出来,他没有去看清芝,也没有看金山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桌边那一豆烛火,心情也随着烛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

    “不是我的!”沉默俯身的陈金山突然开口,斩钉截铁。

    清芝咋舌,身体软绵绵地歪向一边,眼神瞬间失去了神采,没有了刚才的精明盘算,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干笑来“呵......”。

    “你说!”陈金海转脸死死盯住烛光下那张苍白清秀的脸,“是——不是?”

    “你说的是——”她没有看陈金海,而是把目光转向跪在脚边的陈金山,轻轻点了点头,眼泪也随之落下。

    “哥......我......”陈金山听到清芝没有自我辩白,松了一口气,抬头乞怜,泪眼婆娑的看向金海,想要剖析一番对哥哥的敬爱之情。

    陈金海起身来打断“是我的,那就生下来。”顿了顿后,才转头看着面如死灰的清芝,冷笑道“生下来,孩子留下,你去留随意!”说完便出了门。

    清芝铿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叩拜,叩拜,再叩拜。

    金山看得心疼,赶紧上前想要扶起清芝。却不曾想被她借势一推,摔在一旁。

    陈金山诧异地看向这个刚刚还和自己情意缱绻的女人,柔顺温情早已荡然无存。借着昏暗的烛火,他细细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只觉得此刻她是那么的陌生,那么可憎。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冷眼看了看那个颓丧的跪在地上的人,开门,离开。

    众人已经下了戏,渐次回到院中。刚刚冷寂的院落也热闹了起来,灯笼也次第亮起,人们相互应答,欢笑声裹着冷风一股脑儿涌进了后院正屋,清芝这才恍惚回神,抹了抹脸上冰冷的泪水,拖着疲惫的步子向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