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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纵奇才

    滴答着水的石壁,刻上了道道剑痕。剑影,在烛光下,投射到了石壁上。人,在安静地坐着,在思索着。

    “父亲,我过不去。”龙纪摇了摇头。

    “你遇到了瓶颈?”龙应行问道,他的眉头也开始皱了,龙问在练剑,龙纪在悟剑。

    “是的。我无法看破。”龙纪叹息。

    “你忘不了仇恨。所以你遇到了瓶颈,你的心乱了。”

    “叶雪的尸体,我闭上眼,感受剑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的尸体。”龙纪忘不掉的太多,龙震的尸体,他不能说,因为,龙问正在练剑,而且满目凶光,浑身汗水。

    “那么,他是在笑,还是在哭呢?”龙应行问道。

    当龙应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龙纪睁了眼,龙问住了剑。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水滴在地上的声音,甚至,浸入地下的声音,也那么地明朗。

    呼吸声,十分清晰,龙问从急促的呼吸,在那一刻,变得平缓。心跳声,也很清晰,龙纪紧张的心跳,变得平稳。就在一滴水,滴在了地面上的时候,“滴答”。

    “我明白了。”两个回答,同时发出。

    死而无憾的人,是笑着的,叶雪的脸上,是微笑,龙震的脸上,是狂笑。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而笑?在临死之际,他们怎么还能笑得出?

    因为希望,因为无憾。

    叶雪没有了遗憾,他以自己的死,证明了父亲的清白,证明了友情的纯粹和真。龙震没有了遗憾,他捍卫了龙城,他拼尽了最后一份力,他作为最后一道屏障,为龙城而战。

    叶雪看到了希望,在他倒下的时候,就是希望诞生的时候,只有他倒下了,梅晓之才会真正明白,才会真正释然,才真正地成为了他的朋友。龙震看到了希望,在最后一缕阳光藏进云层的时候,他的希望,也藏在了云层里,而藏在云层中的阳光,却能在乌云散开的时候,照亮整个龙城。

    龙纪和龙问,并不是背负着龙城的仇恨而生存,而是背负着龙城的希望而生存。

    “父亲。我和二弟是他们的希望。是龙城的希望。”龙纪开心地笑道。

    “我儿,你终究是过去了。”龙应行叹了一口气,长叹,这一口气很长,叹出了他十几年的心声。

    “父亲。难道说。”龙纪问道。

    “没错。我口口声声地说,我原谅了龙震,忘记了仇恨,可我,却没有过去。”龙应行低下了头。

    阴暗,不只是这个山洞,山洞,可以用烛光点亮,人心,要用什么才能点亮深处的黑暗呢?

    龙问别着剑走了过来。

    “大伯。”龙问喊了龙应行一声。

    龙应行抬了头,却发现,龙纪的脸色发白,而龙纪正盯着龙问,龙应行迅速转过身,看到了龙问。

    从龙问走过来的地方,留下了一条线,新鲜的痕迹。龙问的脸上,一道剑痕从左边的眉毛,跨过鼻梁,划过右边的脸,他的手握得很紧。只见龙问慢慢跪了下来,跪在了龙应行的面前。

    “大伯。请原谅我父亲曾经犯下的错。”说罢,他将手里握着的东西塞到了龙应行手中,黏糊糊的一根短小的物体。

    “问儿,你这是何苦呢。”龙应行流下了泪水。而龙纪,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傻傻地看着,看着龙问,似乎他从来不认识龙问。

    龙问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把剑插入剑鞘,转身离去。

    龙问走出山洞,没有了阴冷和潮湿,迎接着阳光,温暖而舒畅。他慢慢地走在山路上,欣赏着路边的小草,绿色的,他又时而看看路旁的松树,松果还没有掉,挂在树上,他又感受着风,风吹在脸上,吹在发间,他感到很舒服。

    一只彩色的蝴蝶飞来,龙问看得痴了,蝴蝶一会飞到草尖上,一会飞到石壁上,似乎不懂得累。他笑了,他笑得很灿烂。

    丑陋的毛毛虫,在破茧而出的时候,就变成了美丽的蝴蝶。龙问,在走出山洞的时候,就笑了。他们都付出了代价,蝴蝶,跟着龙问,龙问也痴迷着蝴蝶。蝴蝶飞向崖边,他就追到崖边,蝴蝶飞到空中,他就飞到空中。他的心,已经没有了包袱,他不再累了,他轻松而愉快。

    “喂,我是不是认得你?”一个汉子喊住了龙问。

    “哦?”龙问看了一眼这汉子。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汉子笑道。

    “哈哈,原来是你。今天来换换剑法吗?”龙问笑着问到。

    “你还欠我呢。”季云摆了摆手。

    “哈哈,你还真是记仇啊。”龙问笑道。

    “那倒不是。我吃亏了,而且吃大亏了。”季云道。

    “今天我先给你舞剑。”龙问道。

    他一说完,季云就来了兴趣。季云坐在路边看着龙问。

    “你不信?”龙问道。

    “不是,我在等你。”季云叼着一根草。

    青山闲人剑舞圆,惊龙穿月云破天。

    龙问并没有拔剑,他折了一根还带着几片绿叶的树枝,一直到舞毕,树枝一片叶都不曾掉。季云看罢,没有鼓掌。

    “你能不能?”季云问到。

    “什么?”

    “再舞一次。”季云道。或许,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此刻,他说了出来。

    “不行。”龙问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记得刚才的剑式。”龙问道。

    季云愕然了,他没有想到,听到的是这个答案。

    “你刚才,是随心而动?”季云问道,他很想听听龙问的答案。

    “应该吧。我刚才,在看风景。所以忘了剑式。”龙问道。

    季云不再说什么了。他想走,却没有走,他动不了。

    “你不打算演你的剑法?”龙问道。

    “没有那个必要了。”季云回答道,他接着说道。

    “当剑法与天地相融,世间的所有剑法都已成了俗物,也都成了废物。你刚才的剑法,正是与天地相融的剑法,所以,没这个必要了。”

    龙问听罢,也不再多说什么,他问了一个问题。

    “我叫龙问,你呢?”

    “季云。四季的季,云朵的云。”季云道。

    “我欠你两次舞剑,现在还差一次了。”龙问道。

    “你想还?”季云问道。

    “还差一次。你想我什么时候还。”

    “现在不行,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那我先走了。”龙问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那不如跟我一起吧。”季云很想跟着龙问一起,他换了一种方式说。

    “好。”龙问答应地干脆利落。

    季云走的很快,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客栈,他就坐在客栈里。

    “我想知道,你怎么进步这么快?”季云道。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我的心很空吧。”

    没有了仇恨的心,没有了包袱的心,也没有了愧疚,空灵的心,能装下世间万物,在第一时间,装了希望。

    “你是个天才。比我还要天才。”季云喝着酒道,因为他不甘心,所以他来喝酒。他每次不甘心的时候,就会喝酒,而且喝得很多。

    “是吗?”龙问笑道,他的笑很自然,没有一丝嘲讽的意思,而带着一点疑惑。

    “你不相信我是天才,还是不相信你比我天才?”季云问道。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龙问道。

    季云看了龙问一眼,喝了一口酒。

    “天下的武功,我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学会。雪藏剑法和归心剑法,我都只看了一遍。”

    龙问没有回答,他静静地听着。

    “我只害怕过一个人,你是第二个。”

    “另一个是谁?”龙问很好奇。

    “教会我学武功的那个人。”

    “你师父?”

    “不对。”季云道。

    “教你武功的人,不是你师父,是谁?”龙问不理解。

    “教会我学武功,并不是教我武功。他,并不会武功。”季云道。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让一个绝顶高手害怕,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所以龙问不明白。

    “那你害怕的是他的什么?”龙问道。

    “他教会我学武功,我就学会了怎么学武功。在此之前他还教会了一个人学医下毒,那个人就学会了学医下毒。”

    “所以,他只要去学,就能学会一切他想要学会的东西?”

    “没错。”

    “确实可怕。”

    “他现在却一点也不可怕了。”季云道。

    “他死了?”龙问道。

    “没错。当我再想见他的时候,只有一座墓碑了。”

    “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告诉我。”季云道。

    “他的墓碑上没写?”龙问疑惑地问道。

    “墓碑。就这两个字。”季云道。

    龙问愕然了,一个人教会了他学武功,而这个人却连名字也没告诉他,连自己的墓碑,也都只有这两个字。

    “你之前说的那个学医下毒的人是谁?”

    “赢先生。”

    龙问不说话了,因为他听说过赢先生。赢先生和季云,都是这个人的弟子,龙问很想要见见他,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要去哪?”龙问道。

    “涂山。”季云回答。

    “你不知道吗?涂山盟会,武林群雄都会去,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季云一想到可以在涂山学会千百种武功,就开心不已,他忍不住要手舞足蹈了。

    “嗯,的确。”龙问回答季云的时候,季云的欢快瞬间就消失了,纵然他学会了世间所有的武功,也抵不过刚才的那一套剑法,所以季云又接着喝酒。

    龙纪在山洞里傻傻地坐着,龙应行的脸很扭曲,从龙问离开,直到现在,他没有移动过,只是坐在那里。龙纪看着龙应行的背,龙应行看着龙问的断指。

    “滴答!滴答!”

    龙纪拔出了剑,他开始舞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舞剑,或许,他并不是在舞剑,他只是在挥剑,毫无章法地挥动着。山洞里,除了龙纪的剑声,还有龙纪的脚步声,重而沉。龙应行此刻起了身。

    “我们出去吧。”龙应行对着龙纪说,而龙纪却像没有听到一样,还在挥动着他的剑,原本细小的剑,却像有百十斤重一样,剑划过空气,留下厚重的声音。

    “我们出去吧。我儿。”龙应行道,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请求,还带着几分愧疚。

    龙纪仍然没有回答,依然挥着他的剑,现在他的剑,已经舞的越来越急了,越来越快,每一道剑影,都像留在空中一般,霎时间,就像是手中有着无数把剑。烛光,在微微地颤动着,就像是随时都将熄灭一样。

    龙应行进了里面去,跳入潭水中,仔仔细细地清洗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龙纪的剑势越来越快,再没有了破空声,没有了脚步声,龙纪还在舞剑。剑势,已经没有了,只有一柄在空中飞舞的赤红的剑。

    心乱了,要如何才能冷静?有的人选择用环境来克服自己的慌乱,于是,龙应行跳入了寒潭,企图用寒冷刺激自己。有的人,在乱的时候喜欢发泄,于是,龙纪挥舞着他的剑,随着他的心愈来愈乱,他的剑也越来越乱,就像是一根长长的线,一直在缠绕,最终,裹成了一团,再也找不到解开的方式。

    物极必反,滚滚江水,能冲破一切阻碍,在最终,都将被平静的大海所容纳,当江水汇入大海,就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声势,也再没有了之前的汹涌,有的,只是平静。

    心乱的终点,也是平静,平静地看淡,所以龙纪的剑,很安静,安静地让人害怕。没有声息的剑,就像是夜里的游丝,而这游丝,却是致命的。平静的剑,隐藏着杀机,在每一剑刺出的瞬间,都能改变,而这改变,悄无声息。大海,在窒息一个人的时候,人,又有多少声音呢?

    在黑暗中归于黑暗,在大海中融于大海,天龙诀的最高境界,正是如此。

    因为害怕黑暗,所以融入黑暗,因为无法挣脱大海,所以融入大海,龙纪,正是如此。

    “我们出去吧。”龙纪住了剑,平静地走到寒潭前,对龙应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