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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偏执为魔

    鲜有上京城人知道,在城墙的西南角有一排极为矮小,由糟烂木板拼凑成的的平房。

    多年前,这里曾是收留难民的地方。

    现如今人去屋空凌乱不堪,成了蛇虫鼠蚁落户之所。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里,更是生出湿滑苔藓与木耳。

    穿过逼仄的夹道,转入一片稍微空旷的空间后。葛玄向两间平房的间缝中望去。

    见那里仅剩一堆被淋湿发臭的烂布条。

    记忆中,原身上次来的时候,间隙中还住着一个双腿截肢的老人。

    应该是不在了。

    一颗杏树旁的矮屋。

    伸手就能够到的屋顶上,晾晒着几根长了毛的菜梆子。

    还没进门,烧饼便激动的大喊大叫。

    “娘!娘!您看看俺把谁请来了?”

    门框很低,也没有门。只挂着一张破布遮掩。

    葛玄大致比划了下,他就是弓腰都难进去。

    要用蹲的。

    在门外时,他便闻到一股极为刺鼻的骚臭味,霎时皱起眉头。

    那气味太浓了,又不像污泥或粪便。

    而是...腐臭!

    后退几步打量房屋,仰头在树枝叶中看到一簇青涩果子。

    这时,烧饼扒在门框边再次出口邀请。

    “仙人,您快进来!俺给您找个地方坐。”

    室内昏暗狭小,背光建造照不到一丝光线。

    从一端走向另一端,仅需五步。却堆积了大量杂物。

    床上…估计这么说吧,如果一堆脏兮兮的布条也能称为床的话。

    那里躺着一道人形轮廓。

    还未走近,便听到嗡嗡嗡的蝇虫乱飞声。

    那股令人生理不适的腐臭味更浓了...

    烧饼将怀中的油纸包放在一旁。将床上的人形略微向上抱起些,又将一些碎布塞在其身下垫起。

    “滋拉~”

    像是黏连物被分开的声音。

    “娘,俺把仙人请来了。仙人可厉害嘞~!有他在,一定能治好您的病。”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床下摸来摸去。想要给葛玄找一个可以落坐的东西。

    “不用麻烦。”

    葛玄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那道轮廓的真貌。

    皮肤片片溃烂,暴露发黑卷曲的肉筋。皮下蠕动有密密麻麻的颗粒物,那双浑浊的眼球早已失去色彩多时,眼眶下似乎钻出了什么。

    见到臭味源头,葛玄顿时皱起眉头,看向身后的孩子。

    “烧饼,你娘她…”

    “俺娘是病了。”

    烧饼一口打断他的话,凑过缝挤到床边,捧起已经脱水的干瘪手掌。

    满是希冀的问道:“您是仙人,一定能治好这种病。对吧…”

    声音很小,还夹杂些哽咽含糊不清。

    葛玄俯视他颤抖的发顶,知道烧饼并非什么都不懂。

    只是,不愿承认事实。

    在烧饼的眼中,他娘得了一场不能下床不能交流的病。

    早在一入内时,葛玄便注意到地面有人睡觉与进食的痕迹。

    这孩子...与一具腐尸同食同睡有段日子了。

    烧饼浑然不觉有什么异常,兴冲冲的打开油纸包。

    回到家后,他的嘴就没停过。

    因为,他娘不能说话却爱听他讲。

    “娘,您饿了吧?仙人给俺了几块饼,可香了呢。”

    油香味在室内飘荡,与腐臭混合后越发令人作呕

    烧饼小心撕下一块饼,撕的很碎更好入口,正要喂给他娘时。

    身后,葛玄冷声喝道。

    “烧饼!”

    “娘,你咋不吃啊?是不是困了?那,那娘…娘你睡会,睡会...”

    烧饼落寞的转回身,忽给葛玄一种奇怪感。

    他定睛看去,如所料般望到一片干净的气。

    然而,烧饼与守村人朝悟的‘气’颜色还不同。

    朝悟的‘气’是剔透纯净、令人舒服的颜色。

    而烧饼的‘气’虽同样干净却不够剔透,给葛玄一种‘混浊’感。

    凝神注视,详细观察过后,终于发现了奇怪之处。

    只见干净的‘气’中,竟凭空出现几个虫蛀般的黑点。

    黑点的颜色远比墨汁还要浓郁。仿佛蕴含了憎、恨、悔、怒、嗔等世间百毒!

    葛玄从没想过,会有令他看一眼便心生厌恶的‘气’。

    甚至比清道人培养的‘灵气’还要让人作呕!

    然而,就是这样恶心的‘气’,竟出现在一个挨打也会傻乐的单纯孩子身上!

    “仙…人…俺娘只是病了!只是病了!病了病了!!”

    烧饼每一次提到他娘时,‘气’中的黑点便会扩大。

    见过世间百‘气’后,葛玄就算不清楚烧饼‘气’中的黑点是什么,也能感觉到绝非善类!

    要他用一个最词形容,那便是——‘魔’!

    烧饼对娘亲的执念过重,等他醒悟后或许会立即堕魔。

    想到这,葛玄双眸微微眯起,背后的手心盘旋一股气团。

    他可以容忍妖的存在,甚至愿意教育妖。

    那是因为离群索居的‘玄修’一道,极为适合妖类。

    可若是魔,不行!

    且不说强大与否,仅从烧饼那可怕的偏执,就能看出会堕魔的会是怎样的人。

    由极致的善堕为极致的恶!

    必然会危害人间。

    这世上已经有了太多‘魔’。

    隐患,就该提前除掉!

    “扑腾。”烧饼双膝跪地,垂下脑袋神形憔悴。

    “俺娘只是累困了...困了。”

    葛玄无声扬起掌,掌心处更是流动着青绿光泽。

    他会让这孩子毫无痛苦的离去...

    可他下定决心时。

    却看到烧饼‘气’中的黑点竟在褪去!

    “这!!!”

    葛玄一阵纳罕,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俯视时,正看到烧饼扬起个毫无阴霾的憨厚笑脸。

    难不成,这孩子心境极为极端。

    不仅能一念堕魔,更能一念成‘神’?

    葛玄收回掌心,看向床铺。

    如果他今日没来,当尸体腐烂出白骨,这孩子会彻底疯掉。

    而世上,也将多出一尊人魔!

    可既然他来了...或许还有救赎的可能。

    想到这,葛玄有些犹豫了。

    他想到原身为了做局,曾哄骗了不少孩子也施了不少恩惠。最终用心去兑换承诺的,只有烧饼一人!

    下街坊与上街坊之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孩子能将儿歌传入李明治耳中,应该受了不少苦难。

    ‘罢了!渡妖也是渡,渡人也是渡。多一只懵懂的魔崽子而已。’

    葛玄心下思索一番,无声散去掌心气旋。

    在小胖子头上揉了揉,又轻拍三下,温声说道:

    “烧饼,你娘已经死了。”

    掌下,烧饼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他梗着脖子,倔强反驳:“不!不!不…我娘只是病——”

    “她,已经死了!”

    葛玄一拍灵台送入一缕清凉,低声一喝。

    “痴儿,给我醒来!”

    那灌注了灵气的声音回荡在耳侧直击耳膜。

    就算烧饼紧捂耳朵,脑海中仍再回荡‘娘亲已死’的真相。

    他紧闭眼睛躺在地上打滚,发出尖锐的噪音想要盖过葛玄,再次欺骗自己逃离绝望的现实。

    “我娘只是病了病了病了!她病了啊!!!”

    葛玄站在不远处,冷冷旁观这一幕。

    看到烧饼‘气’里那些黑点再次出现,极为迅速的蚕食起四周。

    烧饼的胖脸上表情极为狰狞,用力嘶吼的脖子臌胀青筋。负面情绪冲蒙他的大脑,眼下血管崩裂,渗透出血色。

    拉长的嘶哑嗓音中,压抑着无穷无尽的恨意。

    “仙人…你不愿给俺娘治病,所以才哄骗俺?!俺娘,没死!”

    葛玄平静的同那双眼眸对视良久,心下微叹。

    仅仅心性上的转变,却让一个憨厚老实的孩子瞬间变成恶鬼似的狰狞模样。

    烧饼强撑着身躯站起,一步一步向葛玄走去。伸出颤抖的手爪,用力扯皱白衫一角。

    他扬起眼眸,再一次追问:“你说,我娘没死,她只是病了。”

    “......”

    “说啊!说啊!你快说啊!”烧饼已然丧失了理智,随手攥起一个木块便奋力砸去。

    “砰。”

    木块被葛玄轻松截下,随手丢在地上。

    拍了拍手,再一次冷声复述。

    “你娘已经死。”

    “不过…我可以救回你娘。”

    刚说前半句时,烧饼如野兽般呲起牙,做好前扑的动作。

    可在听到后半句后,整个人又变回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只是眼底布满的血丝一时间无法褪去。

    “仙人…您是说真的。您,您真能救回俺娘?”

    “嗯。”

    葛玄点破烧饼心中的魔障,也是为了给他一次机会。

    “想要救回你娘,首先要让尸身入土为安。”

    “这…”

    烧饼有些犹豫,终是点了点头。

    …

    城外,一处风景秀丽的小山丘上。

    远望视野广阔,风正柔和。林有香花美果,兔獐为友,趣味十足。

    嗯,是块埋人的好地方。

    从棺材铺子雇来的几人正在卖力挖坑,看得葛玄有些手痒。

    有段时间没埋人了。

    过了一会,几人用麻绳将一口宽头窄尾的原木棺材送入坑中,再一铲一铲盖满。

    等垒起一个小土丘后,由烧饼这个后人亲自再添两铲子土。

    佣人领了赏钱连连道谢,攥着厚实的赏钱快步离开,生怕会笑出声。

    刘母尸身腐烂的严重,需尽快入土。至于葬礼便从简了。

    烧饼跪在墓碑前,叩了一遍又一遍。

    每叩一次头,便要嘟囔好多事。生怕娘走的急给忘了。

    越说越激动,这孩子再也压不住哭声。

    “娘,您苦了一辈子,就休息休息吧。”

    葛玄没打扰母子二人的悄悄话,站在林子中耐心等待。

    直到泛起星光时,哭肿眼皮的烧饼才拖着脚走来。

    什么话也没说,跪下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响头。

    这次葛玄没拦。

    待他叩过后,葛玄才开口。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烧饼点了点头,从怀中小心取出一个烂包裹。解开布条,里面是柄粗糙的小木剑。

    像几块木板敷衍的拼凑而成,仅打磨出个轮廓。

    却是烧饼最珍贵的宝贝。

    是娘买下他,为哄他开心亲手刻的。

    “嗯,在一边看着不要出声。”

    葛玄剑指一挑,那柄小木剑便摇摇晃晃的悬浮而起。

    是时借来一缕清风,衣袖飞舞。

    在烧饼震惊的小眼神中,只见葛玄指尖牵出一条墨线。于半空中勾勒出一个简单的人形轮廓后,打入木剑中。

    这并非敕令法,而是一次尝试。

    自从纳入‘迷障’后,葛玄每天都在抽空开发。

    ‘迷障’的限制性颇大,只有在其范围内才能看到幻象。

    因此运使起来相当麻烦。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葛玄曾在他人体内弹入一缕迷障。虽然不会让人看到幻觉,却会精神疲惫入夜梦魇。

    想来是剂量太小,没什么效果。

    那,若是用足量的‘迷障’来遮掩一个人的眼与大脑?或是仅在两人中体内留在迷障,是否能让仅他们彼此间错认?

    若是猜想顺利,便能避开‘迷障’的领域要求简化为‘障眼法’!

    若是不成也无碍。他会亲手揍这胖小子一顿,打到他看到为止。

    葛玄手中动作没停,命烧饼紧闭眼睛向前。接着一指点在眉心处,渡入一股股黑雾。

    “睁开眼来。”

    听到那温和的嗓音,烧饼顺从的缓缓睁眼。

    视野里,见白衫仙人向一侧走开,让出一道伛偻身影。

    他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

    紧接着,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就算脚下是悬崖,他也绝不迟疑!

    “娘!”

    那道人影一开始表情很呆滞,但在烧饼的一声呼唤中眨了眨眼。顷刻间灵动不少。

    “啊...啊啊...!”

    老妇人含着泪,张开怀抱也要抱去。

    可二人却穿透而过。

    “这...这!”烧饼看着自己的手臂哑然。

    “你娘已死,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我也不能逆天而行。”

    葛玄说的都是实话,也不怕烧饼会看穿‘迷障’。

    凭后者的偏执,就算明知是谎言,也会甘心入障。

    “你要记住,此凭依物你需贴身保管,勿要遗失。”

    “此外,除了你,他人都无法看到你娘。别被话语动摇,倘若连你自己都不信了,你娘也将会消失。”

    从结果看来,此次猜想还算成功,只给特定之人看到特定的假象。

    就算是葛玄,也只能看到小木剑上缠绕一团模糊的轮廓。

    至于烧饼看见的娘亲相貌如何,有多少皱纹等...葛玄一概不知。

    “...俺知道了。”

    烧饼傻呵呵乐着环手抱向身前。

    在外人看来,他是抱着那柄小木剑。

    可在烧饼眼中,他却是抱着娘亲。

    小时候娘亲总是抱着他。现在烧饼大了,也能抱住娘了。

    “仙人,俺谢谢您,谢谢您!”

    他跪下一个劲朝葛玄背影叩头,在他身侧,木剑构成的人形也跟着磕头。

    葛玄顿住脚步,侧颜冷声轻道:

    “烧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啊?”烧饼茫然的摇了摇头,不解问道:“仙人,您说的什么啊?”

    “.....你好自为之。”

    若有一日你堕入魔道,葛某定会亲手斩了你!

    轻身于林间穿梭,踩着枝丫借力高高跃起。

    窜入半空之中,身体腾空仰视月色。

    “呼~”

    感受到身体在自由下坠,耳旁风声呼啸。

    葛玄才换了一口气。

    明明又多了门手段,心情却并不畅快。

    为何真相放在眼前,有人能做到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直到再次落地,葛玄也想不通。

    只能叹一句:

    “偏执者,为魔。”

    ...

    月至中空。

    烧饼朝着葛玄离去的方向已跪了数个时辰,面色肃然起誓。

    “仙人,烧饼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腰下发麻失去知觉,险些摔倒时他才看向身侧。

    忽的,憨厚的脸上咧起一个凄凉的惨笑。

    “仙人,俺知道的...”

    “俺一直...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