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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钟爻的过往

    南境夜总会最近的客流确实少了很多。

    陈昭君作为每天看着客人进出的保安,感觉最为明显,连停车场都很难停满,听李萱婷说,几个江浙一带的大老板,从前年开始就在华龙区做商战部署。

    南境夜总会这种老牌的娱乐场所,很难吸引到新客,来来回回都是被一些熟面孔给撑起来的。

    有底蕴在,最多能撑住不亏本,可再这样下去,熟客也有厌倦的一天。

    现在很多娱乐场所已经开始注重起女性的消费能力,这不是一锤子买卖的量级市场,而是整个社会迭代升级,必须要换血改革的解决方案。

    比如说附近刚开张的“天人合娱”夜场,仅仅一个针对女性消费的项目,就快抵得上南境几层楼的流水。

    这让人眼红的利润,自然刺激着南境的高层,改革是肯定要改革滴,门路和风险,也是要摸清滴,从宣传到装修换新人工,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一股脑跟风的下场,在市场中已经不是个例了。

    生意的惨淡,自然意味着某些闲人要下岗了。

    各个部门都有人遭殃,就连保安队也不例外,作为“关系户”的陈昭君,自然避免了被叫去喝茶的命运。

    监控室内,一个干了七八年保安的湖北大叔,跟陈昭君抱怨道:“他娘的,这帮吃人血的混蛋,老子干了这么久,不涨薪就算了,还威胁我不签自愿降薪合同就开除,真当老子稀罕这鬼地方,保安哪不能干,要不是看在刘队的面子,老子要走了,哼,反正现在刘队也不在了,谁爱待谁待。”

    陈昭君认真道:“马叔,你要离职?公司不是说等新项目出台以后,就恢复薪资吗?你在这快三年了,除了王祥林叔,就你的资历最老,说不定哪天就高升了呢?”

    听到这天真的话,马叔冷哼一声,继续骂道:“我要是信这帮人的鬼话,这么多年就白混了,什么狗屁新项目,也就能骗骗你这样刚出来工作啥也不懂的,我是认命了,上进心什么的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吧,待个几年,混到刘队那个位置,这辈子也就到头了,说白了,平时开会都没你的份。”

    陈昭君也不反驳,只是笑道:“那您走了以后,打算做什么?”

    马叔叉着腰道:“还是干保安呗,罗河区新月城有我的老乡在,工资虽然没有这里高,但是清闲啊,再干个一两年,就回老家去,跟我那口子开个早餐店,不比现在快活?”

    陈昭君很羡慕这些有着明确人生规划的人,不再挽留道:“既然这样,在你走之前找个地方喝一杯吧,我请客。”

    马叔痛快答应道:“行啊,就今天,我把阿盛和老三他们也叫上,不过哪能让你请客,就去玖湘情,我想吃那里的菜很久了,平时没舍得,今天就当一回冤大头。”

    闻言陈昭君也不跟他争谁做东这种无聊的推辞。

    又过了三日。

    安保队伍活生生减少了三分之一,人少了,多余的工作就要分担在每个人身上,搞得大家怨声载道,公司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直接,那就是向外扩招,并且发下话来,走一个招一个,在粤南最不缺的就是人,车站的人才市场走一圈,大把的人工资都不问就跟你上车。

    最无解的就是,这不夸张,是实话。

    还能怎么办,没有出众的能力,不愿在工厂里当牛做马地卖苦力,仅存的那点廉价的自尊心,更不想做服务员被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这年头,有个相对清闲,工资也能说的过去的工作,不知有多少人争破了脑袋也要进来。

    比起他们,陈昭君就没有这种烦恼。

    以前干的活,现在还是一样干,没啥区别。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陈昭君好些天都没看到钟爻了,问了李萱婷才知道,这丫头请了长假,回去处理一点家事。

    钟爻是云南人,自古云贵本一家,落马亭在黔北,陈昭君和钟爻算是半个老乡。

    具体她是为了什么回去,李萱婷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有个还在上学的弟弟,爸爸是退休的工人,右腿残疾,干不了活。妈妈就卖一些野菜,图个温饱还行,别提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钟爻每个月都会把工资全打回去,前两年倒是攒了一些钱,可发生了一些事,导致钱都被骗光了,丫头差点想不开,还好被李萱婷劝回来了。

    赵天应和陈昭君闲聊时提起过,李萱婷和钟爻是在东莞一家黑厂里上班认识的,两人都是属于还没成年就出社会,自然聊到一起去,那个时候十五六岁就背井离乡出来打工的太多了,一些无良的黑厂老板,就喜欢招收这些人,几块钱一个小时,365天都没假期,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挣不到啥钱。

    世事无绝对,这些人虽然目的不单纯,也算变相给初入社会的人一个临时的落脚点,不是每个人都有很好的读书条件,学校去不了,社会又不接纳,难道他们就该死吗?

    就像钟爻这样的,如果不是早早步入社会,一家四口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也向往读书改变命运的方式,可现实不会给她太多试错的机会,饥饿的肚子也不会等到飞鸿腾达的那一天。

    从黑厂里出来以后,两个人接连换了几份工作,干过餐厅服务员,酒店的前台,也在高端的写字楼里给别人打推销电话,直到四年前,李萱婷在某个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赵天应,两人认识了一个多月就在一起了,随后又把钟爻带来,一直做到了现在。

    在陈烨认识钟爻之前,她就谈过一个男朋友,就在夜总会里认识的。

    不过交往还不到半年,就分手了。

    赵天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唉声叹气的,说为她感到不值。

    陈昭君问为什么,赵天应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肯说出实情。

    原来钟爻的那个男朋友是一个大学毕业后创业失败的北方人,只知道钟爻叫他阿金,出来得早,形形色色的男人见的多了,钟爻基本不会对那些花钱来消费的男人产生感情。

    可这个阿金不同,他到夜总会啥也不干,就为了喝闷酒,公司有规定,一般这样的人都会刻意安排一些女的,引导消费,换了几个他眼睛都没抬起来过,直到钟爻进来,才让她留下陪酒。

    按照当时钟爻跟他们说的,阿金不仅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反而一点邪念都没有,一开始钟爻还不太在意,可是这个人连续来了十多天,就找钟爻,换做是其他人,早就暗示夜总会的美女,要不要单独赚外快了。

    结果他就是喝酒,别的啥也不干。

    有一天钟爻实在忍不住好奇,就问了一下,结果这个男人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种深情,那种不甘,与天斗棋差半招的忧郁,当时就把钟爻迷住了。

    她认为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男人,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的就熟了,钟爻宣布两人在一起时,李萱婷和赵天应都觉得很突然,以这丫头的性格,不应该这么草率啊。

    其实不怪她,就连赵天应这种老手,都看不出那个阿金有问题,谈吐有度,又是名校毕业,虽然经历过创业失败的低谷,但只要学识还在,拼搏的精神还在,这都不算什么,认识了一段时间,几人都觉得钟爻和他挺合适的。

    渐渐的,钟爻甚至生出了辞职的打算。

    得亏是李萱婷奉劝她再等等,等到那个叫阿金的人事业有起色再考虑也不迟。

    这一等就是四个月,钟爻似是有意地避开李萱婷等人,而且那个阿金很久都没出现了,李萱婷很担心,在一番逼问下,钟爻说出了实情。

    她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给阿金重新起步了,而且阿金嘱咐她,不要和朋友提起这件事,因为他要做的是很隐秘的项目,利润来的很快,钟爻这些钱算是入股,到时候每个月能分到至少五万块以上。

    等她发觉上当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阿金的电话打不通,人也搬走了,钟爻知道真相后,崩溃的人都憔悴了。

    她绝望的不仅仅是被骗走了钱,自己在这样的地方上班,还能落入如此低级的陷阱,像个便宜货一样,用完就丢,尊严和底线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个人还精得很,钟爻所有的钱都是自愿赠予的,所谓的股份更是空头支票,没有半点证据,人是抓住了,可是一分钱也没要回来。

    讽刺的是,就在钟爻把钱给阿金的第二天,家里正急需一笔钱给她爸爸住院,李萱婷二话不说把存款都借给她了,并且安慰了她好多天,才没让这个傻女人走极端。

    往后钟爻更加卖力的工作,很快就还清了李萱婷的钱。

    了解了钟爻的过往,陈昭君对她更多的感觉,不是同情,不是惋惜,而是佩服。

    哪怕有过这样不堪的经历,她依然重燃希望,没有一棒子打死所有男人再高喊一声,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更没有怨天尤人地卖惨博同情,谁都可以看不起她,唯独她自己不可以。

    即使身处炼狱,她依然扛起一家的重任,对未来还有希望,对自己还有希望,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就因为遇错了一个人,就否定一切,否定自我吗?

    这样的精神,陈昭君怎能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