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浪天子
一八九年八月二十七日，即是光熹元年也是中平六年。
正是夜里，平时寂静无声的北邙山突然杀声四起。
转眼间，追兵已杀到跟前，虽然人数不多，只有王允派出的河南中部掾带着一百多人跟着尚书卢植追来。也不是他们能挡得住的。
见到追兵，张让等人便知大势已去，分出一部分人去抵挡。
趁着夜色将刘辩与刘协藏在岸边草丛中。
叩头哭道：“臣等就要死了，不能再服侍陛下。臣等死后天下必将大乱，还望陛下多多保重。”
“爱卿……”
被吓坏的刘辩与刘协，一个只有十三岁，一个更只有八岁，此刻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能相拥而泣。
“陛下万万藏好，奴等去也。”
喊杀声渐近，张让最后叮嘱一声，带着跟在身旁寥寥无几的几名宦官迎向追兵。
分出去的那些宦官，此时还在抵抗的仅剩一二十人，闵贡横劈竖砍，一下又砍翻几个，转眼就杀到张让跟前。
他的脚步停下了，嘴巴也骂了起来：“阉贼，竟敢挟天子出宫，还不快去死，等着我来杀你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小小的河南中部掾，也配杀我？”
“都住手。”
张让喊停了厮杀，将所有宦官聚拢到身旁，扫上一眼，几乎人人带伤。
他仰天长叹。
“当日我犹豫不决，以为退让就能保住性命，还替何进杀了蹇碩上交兵权，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当时先帝托孤蹇碩却不托孤于我，我还曾有怨言，如今看来还是先帝有先见之明。张让无能，不能保护陛下，还连累得大家跟我一起受死，我愧对大家，愧对陛下。更无颜去面对先帝和蹇碩。如今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也只能去向先帝请罪，你们可愿随我一起去伺候先帝？”
“愿随张公。”
一群人齐声应道。
张让缓缓走向黄河岸边，站了一会，在临死前回看自己一生。
转头与闵贡道：“天下大乱也不单是宦官的错，朝廷上下早已腐朽不堪，地方官员贪婪残暴，公卿们垄断选官，他们大部分都和宦官没关系。
说到卖官，地方上，世家豪族垄断良田偷漏赋税，致使财政入不敷出，国家又连年灾祸，国库空空如也，陛下也只能靠卖官度日，何须我们怂恿？而且只卖一些空有其名的官，最后还将所有私财，用来组建了西园八校尉。反观那些买官的，哪个不是富可敌国？轻松就能拿出万万钱来。
如果宦官该死？难道你们就不该死吗？”
话说到这里，他转过头，这时的河水应该不会太凉，一个纵身跳了下去，转瞬间就消失在滚滚河水之中。
跟着他的宦官紧随其后，一时间，河面激起二十几朵浪花，只留下一句又一句“陛下保重”还在空气中徘徊。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曾经不可一世的张让消失了，见证了这一幕的北邙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时候，卢植才从闵贡身后走出，已经知道了一切。
焦急问道：“可有见到陛下？”
“没有。”
“随我继续追，一定要救回陛下。”
两人带着人马继续追击，怎么也没想到刘辩兄弟就藏在河边的草丛里。他们既惊又怕，还担心被人发现，抱在一起哭着，不敢出声。
藏了有半个小时，外面许久没有动静，想是追兵早已走远，他们才扒开草丛来看。黑漆漆的一片不见一人。
刘协轻声道：“皇兄，臣弟饿了。”
刘辩拉着他走出草丛，这时候让他到哪里找吃的去，四下观望一番，想起了之前路过的一处驿站。
“我们往那边走，看能不能找些吃的，我也饿了。你冷吗？”
“冷。”
他们从宫中出来时，身上都只穿着薄薄的内衣裤，这时已是出暑又是半夜，气温下降得厉害，跟白天完全不能比。
刘辩脱下明黄色的内衣套在刘协身上，自己光着上身。
他从小在道观中长大，像一个多余的人，汉灵帝不喜欢他，每次见面都是嫌弃，指定的继承人也不是他，即使他比刘协还大五岁。
他母后只想利用他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何进只想通过他来掌控朝堂，宫里的那些太监们对他也只是敷衍的演戏。至于外朝的官员，他没接触过，对他们的印象也停留在了这次宫变。
唯有这个弟弟，像个跟屁虫一样老喜欢粘着他，纵然由于某些原因要把两人分开，他们也经常私下见面。
这是他唯有的一份温情。
每次听到刘协一口一个兄长喊着，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哥哥，有了需要他的人，他也有义务保护这个弟弟。
两人借着惨白的月光，在这荒山野岭中沿着来路前行。风吹着野草，青蛙和蝉不停恬噪，一路摸黑向前，身后总有莫名的声响，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跟着，可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路途中难免会有恐惧，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克服，然后不断前进。
走了几里地，离开了河岸，在他们拐进一个山坳后，突然看到前方点着几堆篝火，火堆旁还坐了不少人。
追兵？看起来又不像。那天杀进宫的官军，都是穿着铠甲的，这群人却都穿着灰色布衣。
难道是某家的私兵？
想到这两天的种种，两人都有一些害怕。
那一日十常侍杀了何进，袁术又带着大将军部将吴匡，张璋，一起攻入南宫，见人就杀。一时间整个皇宫乱作一团，他们在宦官的裹挟下逃入北宫。
袁隗让袁绍假传圣旨，杀了前太尉樊凌，前司徒许相。与前来为何进报仇的车骑将军何苗一起屯兵北宫朱雀门外。
袁术又拉着吴匡等人和董卓的弟弟奉车都尉董旻突袭了何苗，毫无防备之下，这位眼看着就要取代何进掌权的国舅，甚至来不及组织抵抗，就被人一剑取了性命。
在杀掉何苗后，他们又与袁绍一起攻入北宫，大肆屠杀宦官。
这时的袁绍状若疯狂，有点像为了杀而杀，杀十常侍是杀，杀了所有宦官也是杀，所以杀得到处都是人头滚滚，到处都是血流成河。
整个皇宫都弥漫在血腥味中。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猩红，就像有两千多不肯离去的冤魂，在皇宫中飘荡。
那种味道，令人作呕，令人窒息。
一个个熟悉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痛心，恐惧，仿佛死亡就在眼前。
张让在最后一刻裹挟他们逃了出来，这一幕幕就在眼前，甚至那种血腥味还在鼻尖，以至两人现在看到军队就像看到虎豹一般心惊。
他们连忙躲到路边。
“皇兄，臣弟怕。”
“别怕，有皇兄在呢，皇兄会保护你的，父皇在天有灵也会保佑我们的。”
“臣弟想父皇了，要是父皇还在的话，一定会把欺负我们的人全都抓起来。”
说着说着，便不自觉的哭了起来，刘辩被他一影响，也跟着开始落泪。
想当初先皇在世，这些人要嘛东躲西藏，要嘛卑躬屈膝，哪有他们猖狂的份。
可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往事。
火堆上的烤羊变得有些金黄，那群人往羊身上撒着调料，有冒出来的油正往火堆里滴。明明距离不近，他们却都能闻到香味，勾得馋虫开始在肚子里打鼓。
此刻的他们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多希望自己就在那火堆旁，借着火堆的温度取取暖，再伸手抓一根羊腿。
但他们不敢，他们不知道上前后会被如何对待，也舍不得走，那股香味就像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牢牢的吸住他们。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已经冷得有些发僵。
对面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
“我去拉个屎。”
他说完就朝他们走来，眼看着越来越近，他们连忙就想躲，可僵硬的身子此刻却动弹不得。
他们被发现了。
“有人。
突然有一束光朝他们射来，很亮，让人眼睛难受。
“长官，是两个孩子？应该是你要找的人。”
那人回头喊着，随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身影越过光束，穿着有别于其他人黑色的衣服。
刘辩将刘协护在身后，恶狠狠的盯着他，想要说些威胁恐吓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
“你们，你们想干嘛？”
“你们是天子和陈留王？”
刘辩努力假装镇定：“既，既知朕和皇弟在此，你，你还不拜见。”
可是心里始终害怕，一场宫变过后，他们自己开始明白，皇帝和亲王的身份，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巨大的失落感和对安全的忧虑，让他说起话来有点磕巴。
“终于把你们等来了。”
那人突然大喜，白净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没有跪拜，但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让刘辩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成了别人的猎物还是得救了，只能紧紧护住刘协，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终身难忘，直到杵着拐杖时还常常谈起。
只见那人脱下自己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瞬间温暖了全身。
人都有一瞬而来的感动，至少刘辩此刻是这样的，在最无助迷茫的时候，感受到的每一丝温暖，都足以烙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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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王八蛋怎么把陛下弄成这样，饿了吧，赶紧跟我过来，羊也烤得差不多。”
他说完，就光着膀子在前头带路，似乎怕他们没跟上去，不时回头看一眼。
刘辩的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跟过去，即使那人不知是何居心。
那人让人找了两块干净的石头，铺了些布。
外焦里嫩的羊腿撒些孜然，那种味道对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无比诱惑。
毕竟年龄不大，刘协的眼睛都看直了，不停舔着嘴唇，连刘辩也是闻着香味咽着口水。
那人拿着刀割了一条羊腿，装在盘子里先给刘协。
刘协接过盘子，转手就要给刘辩：“兄长你先吃，臣弟还不饿。”
刘辩咽着口水，却又推了回去道：“朕不饿，皇弟赶紧吃吧，你刚才就喊饿了。”
只推了两个回合，就见又一个盘子出现在刘辩面前，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的笑容：“这么大一根羊腿还不够你们俩吃的？让什么呢？”
这么大的羊腿，他们平时都用小刀切着吃，这时没人伺候又饿得慌，也顾不得形象了，用手抓起来就啃。
大快朵颐的同时，再喝上一口萧申献上的可乐，打个嗝，幸福感瞬间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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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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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杀掉何苗后，他们又与袁绍一起攻入北宫，大肆屠杀宦官。
这时的袁绍状若疯狂，有点像为了杀而杀，杀十常侍是杀，杀了所有宦官也是杀，所以杀得到处都是人头滚滚，到处都是血流成河。
整个皇宫都弥漫在血腥味中。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猩红，就像有两千多不肯离去的冤魂，在皇宫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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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突然大喜，白净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虽然没有跪拜，但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让刘辩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成了别人的猎物还是得救了，只能紧紧护住刘协，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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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就光着膀子在前头带路，似乎怕他们没跟上去，不时回头看一眼。
刘辩的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跟过去，即使那人不知是何居心。
那人让人找了两块干净的石头，铺了些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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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年龄不大，刘协的眼睛都看直了，不停舔着嘴唇，连刘辩也是闻着香味咽着口水。
那人拿着刀割了一条羊腿，装在盘子里先给刘协。
刘协接过盘子，转手就要给刘辩：“兄长你先吃，臣弟还不饿。”
刘辩咽着口水，却又推了回去道：“朕不饿，皇弟赶紧吃吧，你刚才就喊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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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羊腿，他们平时都用小刀切着吃，这时没人伺候又饿得慌，也顾不得形象了，用手抓起来就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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