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陛下，她本是我府上的一名女仆，已经走了。”金司农说到。
“走了，把她寻回来啊？朕还没听够呢？”
于是他们四处寻找，但还是没找到这个人，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皇帝得知，也作罢，只觉得无聊，明亮的笛声谁都可以吹，但少了那种音色的琴的衬托，也是怪怪的。
琴当然还在，依旧在金星一的书房里吃灰，但拉琴的人不见了。
长安东西十一条，南北十五条大街共一百零八坊，被金星一慢慢走了个遍，也没有她的身影，她似乎真的走了。
长喜公主很美，美人必配才子，他们的琴瑟和鸣引起一段佳话，但只有金星一自己心里有多少酸楚，这十来年从未表达过。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不可能再去大胆闯西域，也不会在和心上人穿行在万家灯火，满天星河中，他只有白天各种公务，晚上和公主相敬如宾。
直到有一天，吐蕃人侵犯西境，陇右、剑南八百里告急，皇帝才点将挂帅，他亦随军出征。大军自咸阳开拔，一路收复天水、金城、武威势如破竹，但当大军攻打瓜州时，却遭到吐蕃人的埋伏，大军进攻失利，不得不暂时撤退。
原本金星一率领一队兵马与吐蕃人厮杀，在混乱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他期盼已久的身影——是韩英娘，身着铠甲，正用她单薄的身躯与吐蕃人搏斗。
他冲了过去，不顾敌人冲击阻拦，将她一把拉到马上，然后带着他的兵马迅速撤离。
金星一知道本地的百姓自发组织力量进行抗击，但不知道的是，韩英娘也在其中。
在军医的努力下，英娘从奄奄一息的状态中慢慢清醒过来，军帐昏暗的灯光下，她看清了眼前这张脸，是金星一，即使经历岁月蹉跎，经历战火纷飞，那张脸也依旧认得。
“金公子……你们是王军么？”
“嗯。”
“我们一起……抗击吐蕃人有两个月了。”
“辛苦了，你……好生歇息吧。”
“嗯……”
韩英娘又沉沉睡去了，直到七八个时辰之后才再次醒来。
英娘这才看清楚，这是金星一的军帐中。
“公子……哦不，金将军，多谢。”
“你我谢什么？”说着，金星一递给她一块投湿的毛巾。“擦擦脸，吃一口东西吧。”
“好。”
金星一看着韩英娘狼吞虎咽的模样，不免心疼。
“英娘，你……”
“你想问我为何这样么？想逃逃不了，想留没法留，我把我阿爷的铠甲和锻刀翻出来，直接加入到民军中了。”
“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么……离开长安后，我辗转回到瓜州，本来我依旧做工，后来嫁了个商人，在瓜州开了一个客栈，生了三个孩子，结果吐蕃打进来了，我郎君再没能回家，可能死了吧？我本想带三个孩子逃出来，结果兵荒马乱中，孩子丢了，后来发现被吐蕃人杀死了，与其绝望等死，干脆，现在孑然一身，我就抗争得了。”
金星一看着她说得云淡风轻，心里五味杂陈。
“我跟你说”英娘把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嘴向金星一的耳朵凑得稍近，说到：“你知道杀人什么滋味吗？”
韩英娘说着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笑。
“刚开始……害怕得很，我曾经鸡都没怎么杀过，那刀，多少年没磨过，还依旧那么锋利，只一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个吐蕃人就一下倒在我面前，我还没等反应，下一个吐蕃人就又冲我喊了过来……杀着杀着，我不但不害怕了，我还挺高兴，那些个人高马大的吐蕃人，多壮啊，原来也经不住一到攮死啊，我现在知道那些男人们那么想抢着上战场了……”说罢，韩英娘又笑起来，笑声传到金星一的耳朵里，萦绕在他脑海里，是那么的瘆人，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英娘……你好好歇着，吃完了，就再躺会儿。”
“不躺了，我还得上前线，我的孩子还等着我报仇呢！吐蕃人杀了我孩子，我就把吐蕃人都杀光！”
“行了……你看你状态正常么？”
韩英娘沉默了好久，忽然止不住的痛苦起来，诉说的，是这些年的不幸，还有战争带来的伤痛。金星一只得再叫郎中来，煮了些安神的草药，让英娘睡下了，一睡又十二个时辰。
金星一坐在军榻旁，看着英娘的脸，轻轻抚摸着，那曾经姣好的面容，也添加岁月的雕琢与命运的镌刻，想到她这些年遭遇的不易，眼泪不禁下来了。
想罢，金星一即刻穿戴整齐，又投入到进攻的队伍中，主帅调整了部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了瓜州城。当王师气势磅礴进入瓜州城时，瓜州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瓜州城的惨烈已经不是一般言语能形容的，吐蕃人洗劫过后，只留下一片荒芜。
金星一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看韩英娘的状况，英娘此刻正好醒了，金星一看到她的眼神里少了点戾气，多了点儿温和。
“醒了？”金星一问她
“嗯。”
“饿么？”
“还好，不饿。”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点了，跟吐蕃人厮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体力消耗太大，果然打仗还得是老爷们儿们，我们这些弱女子还是不该掺和。”
“你已经很英勇了。”
“英勇，嗯，好词。”
“我真后悔，那时候如果大胆求皇帝，告诉他咱俩的事儿，而不是畏惧皇帝的权威，也许你今天应该在看长安的繁花，而不是在这里和吐蕃人厮杀”
“但我没什么后悔的。”韩英娘说，“我起码能作我想做的任何事，虽然人生总会有遗憾，但比起遗憾过往，好好着眼当下，看看未来才更重要。”
“你呢？不是做了长喜公主的驸马么？怎么样？好吗？她漂亮么？”
“漂亮，人也很好，孩子都十多岁了。”
“那挺好，你这驸马一做，不也是飞黄腾达了不是？”
“但总感觉心里缺了什么，那是遗憾的感觉吧？”
韩英娘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正是当年金星一送给她的那块。
“没想到你还留着，不是卖了么？”金星一惊讶到。
“我那时候骗你呢，好璞玉当然留在心上，按照当时承诺的，这玉，给你。”
金星一笑了。
“好，我收回，你就跟着我吧。”
“走了，把她寻回来啊？朕还没听够呢？”
于是他们四处寻找，但还是没找到这个人，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皇帝得知，也作罢，只觉得无聊，明亮的笛声谁都可以吹，但少了那种音色的琴的衬托，也是怪怪的。
琴当然还在，依旧在金星一的书房里吃灰，但拉琴的人不见了。
长安东西十一条，南北十五条大街共一百零八坊，被金星一慢慢走了个遍，也没有她的身影，她似乎真的走了。
长喜公主很美，美人必配才子，他们的琴瑟和鸣引起一段佳话，但只有金星一自己心里有多少酸楚，这十来年从未表达过。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不可能再去大胆闯西域，也不会在和心上人穿行在万家灯火，满天星河中，他只有白天各种公务，晚上和公主相敬如宾。
直到有一天，吐蕃人侵犯西境，陇右、剑南八百里告急，皇帝才点将挂帅，他亦随军出征。大军自咸阳开拔，一路收复天水、金城、武威势如破竹，但当大军攻打瓜州时，却遭到吐蕃人的埋伏，大军进攻失利，不得不暂时撤退。
原本金星一率领一队兵马与吐蕃人厮杀，在混乱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他期盼已久的身影——是韩英娘，身着铠甲，正用她单薄的身躯与吐蕃人搏斗。
他冲了过去，不顾敌人冲击阻拦，将她一把拉到马上，然后带着他的兵马迅速撤离。
金星一知道本地的百姓自发组织力量进行抗击，但不知道的是，韩英娘也在其中。
在军医的努力下，英娘从奄奄一息的状态中慢慢清醒过来，军帐昏暗的灯光下，她看清了眼前这张脸，是金星一，即使经历岁月蹉跎，经历战火纷飞，那张脸也依旧认得。
“金公子……你们是王军么？”
“嗯。”
“我们一起……抗击吐蕃人有两个月了。”
“辛苦了，你……好生歇息吧。”
“嗯……”
韩英娘又沉沉睡去了，直到七八个时辰之后才再次醒来。
英娘这才看清楚，这是金星一的军帐中。
“公子……哦不，金将军，多谢。”
“你我谢什么？”说着，金星一递给她一块投湿的毛巾。“擦擦脸，吃一口东西吧。”
“好。”
金星一看着韩英娘狼吞虎咽的模样，不免心疼。
“英娘，你……”
“你想问我为何这样么？想逃逃不了，想留没法留，我把我阿爷的铠甲和锻刀翻出来，直接加入到民军中了。”
“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么……离开长安后，我辗转回到瓜州，本来我依旧做工，后来嫁了个商人，在瓜州开了一个客栈，生了三个孩子，结果吐蕃打进来了，我郎君再没能回家，可能死了吧？我本想带三个孩子逃出来，结果兵荒马乱中，孩子丢了，后来发现被吐蕃人杀死了，与其绝望等死，干脆，现在孑然一身，我就抗争得了。”
金星一看着她说得云淡风轻，心里五味杂陈。
“我跟你说”英娘把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嘴向金星一的耳朵凑得稍近，说到：“你知道杀人什么滋味吗？”
韩英娘说着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笑。
“刚开始……害怕得很，我曾经鸡都没怎么杀过，那刀，多少年没磨过，还依旧那么锋利，只一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个吐蕃人就一下倒在我面前，我还没等反应，下一个吐蕃人就又冲我喊了过来……杀着杀着，我不但不害怕了，我还挺高兴，那些个人高马大的吐蕃人，多壮啊，原来也经不住一到攮死啊，我现在知道那些男人们那么想抢着上战场了……”说罢，韩英娘又笑起来，笑声传到金星一的耳朵里，萦绕在他脑海里，是那么的瘆人，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英娘……你好好歇着，吃完了，就再躺会儿。”
“不躺了，我还得上前线，我的孩子还等着我报仇呢！吐蕃人杀了我孩子，我就把吐蕃人都杀光！”
“行了……你看你状态正常么？”
韩英娘沉默了好久，忽然止不住的痛苦起来，诉说的，是这些年的不幸，还有战争带来的伤痛。金星一只得再叫郎中来，煮了些安神的草药，让英娘睡下了，一睡又十二个时辰。
金星一坐在军榻旁，看着英娘的脸，轻轻抚摸着，那曾经姣好的面容，也添加岁月的雕琢与命运的镌刻，想到她这些年遭遇的不易，眼泪不禁下来了。
想罢，金星一即刻穿戴整齐，又投入到进攻的队伍中，主帅调整了部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了瓜州城。当王师气势磅礴进入瓜州城时，瓜州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瓜州城的惨烈已经不是一般言语能形容的，吐蕃人洗劫过后，只留下一片荒芜。
金星一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看韩英娘的状况，英娘此刻正好醒了，金星一看到她的眼神里少了点戾气，多了点儿温和。
“醒了？”金星一问她
“嗯。”
“饿么？”
“还好，不饿。”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点了，跟吐蕃人厮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体力消耗太大，果然打仗还得是老爷们儿们，我们这些弱女子还是不该掺和。”
“你已经很英勇了。”
“英勇，嗯，好词。”
“我真后悔，那时候如果大胆求皇帝，告诉他咱俩的事儿，而不是畏惧皇帝的权威，也许你今天应该在看长安的繁花，而不是在这里和吐蕃人厮杀”
“但我没什么后悔的。”韩英娘说，“我起码能作我想做的任何事，虽然人生总会有遗憾，但比起遗憾过往，好好着眼当下，看看未来才更重要。”
“你呢？不是做了长喜公主的驸马么？怎么样？好吗？她漂亮么？”
“漂亮，人也很好，孩子都十多岁了。”
“那挺好，你这驸马一做，不也是飞黄腾达了不是？”
“但总感觉心里缺了什么，那是遗憾的感觉吧？”
韩英娘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正是当年金星一送给她的那块。
“没想到你还留着，不是卖了么？”金星一惊讶到。
“我那时候骗你呢，好璞玉当然留在心上，按照当时承诺的，这玉，给你。”
金星一笑了。
“好，我收回，你就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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