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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有进无退

    齐元生左右环顾,见得齐启封在自己左侧不远,带着三个民兵抵御三名纳气,虽然艰难,但尚且能支撑。

    齐启运则在战团中心,与一众描箓修士缠斗一起。

    他本就因上次突破坏了底子,描箓又因黑水星沙算不得正统,此时有些左右支绌,倒比齐启封处境还难些。

    索幸《洞华月清》立意高深,灵力纯粹,即便以一对多,一时半会还不至于陷入灵力枯竭的地步。

    他心中暗叹口气,随时盯着齐启运方向,若力有所及,尚可援助。

    此时齐家场面还不算太过落得下风,谢韬一边与魏如许、还有自家另外两描箓围攻齐启运。

    四对一,纵使齐启运描箓八层的修为,比他们四人都高,亦有些难以支撑,到底双拳难敌四手。

    故而此时尚有心力看顾全局。

    谢韬眼见着不能速下,心中焦急,又不见闻人拓按事先说好出手,于是大喊:

    “闻人前辈,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听到这话,与齐家一众纳气打得难解难分的黑袍老人头也不回,只是说道:“再加十灵石。”

    “原先说好……”

    闻人拓随手一挥击退三名民兵,阴鸷面容浮露笑意,露出一口黄牙:

    “我已出手,若是要我宝贝们出手,还要十灵石。”

    韬心中恼怒,形式却不由人,只能答应

    “如前辈所愿,还请前辈出手。”

    闻人拓听到这话,嘿嘿一笑,灵力催动,七缕黑烟自他口中喷出,钻入他周围齐家修士、民兵口鼻之中。

    他原先不过故意耍弄,本就抱着坐地起价的想法,眼下认起真来,瞬息间,七人毙命。

    他左右手各拉住一具尸体,剜开心口,掏出尚还鲜活的心脏,攥成肉末。

    随手将尸体甩出,齐家族人、各族修士被砸到一片。

    随即撤至山脚各族修士背后,盘坐一块巨大青石上,灵力挥洒,凝出描箓:

    【物腐虫生】

    股股黑烟自他口中喷洒,似有意识般循着齐家族人而去,自他们七窍钻入。

    这些蛊虫比那咒杀之术催生的短命蛊虫狠厉的多,入肉就是撕扯,不多潜伏。

    修士尚且运着灵力可以支撑,民兵纷纷倒下,面露青乌之色。

    不过片刻时间,这些瘫倒在地的凡人身骨已经腐烂彻底,又是大股大股黑烟冒出,再循着人钻入。

    黑烟越聚越多,不知是否是那闻人拓有些力不从心、无法掌控,各族亦有不少修士被牵扯入其中。

    转眼间,除齐家外又有不少修士身上露出青乌斑块。

    谢韬见状,心中更是恼怒,本就是个不守承诺的家伙,没想到更是个不规矩的!

    “闻人拓,莫要太过分,刘家两位前辈亦分着心神关注此地!”

    “莫急,待我持箓掌控。”

    闻人拓亦有些忌惮那两筑基,自家宝贝已经饱食了一餐血食,数量翻番,已是大赚,又还有灵石可拿,于是收敛起来。

    每吸食三五个齐家子弟,再悄悄钻个他族修士,亦无人发现。

    或者无人在乎。

    自闻人拓使出真招,场面一下一边倒起来,不过片刻,齐家族人如同要收割的麦子一茬茬倒下。

    齐元生眼见着那黑烟,心知那是蛊虫,心生忌惮,不敢靠近。

    族牢之事还历历在目,这蛊虫又眼见着厉害得多,自而己本就靠近山脚,逼退几人就可寻得机会遁出祁阳峰。

    到时无需再防备着蛊虫。

    可是…

    他扭头看向齐启封的方向。

    齐元怀已被蛊虫团团围住,而齐启封不在战团中央,尚还未入黑烟范围,只是这蛊虫肆虐,被吞吃亦是早晚的事。

    暗叹口气,他运用起“反动”之能,刺左打右,刁钻剑诀刺得三人浑身血淋淋。

    为免再有撕扯,生出节外之枝,他出起手来亦是毒辣,刺心口而割头颅,剑剑往要害处去。

    “饶…”

    一修士躲闪不及,见齐元生利剑往手腕挑去,下意识一躲,却见得眼前光亮一闪,心生不妙。

    话尚未说出口,齐元生已掐诀削去他头颅。

    另两个纳气心中惊骇,不晓得刚刚还僵持的对手如何这般狠厉起来,剑诀尤利,不是对手。

    两人对视一眼,往后撤去。

    齐元生拿出真招,自然没存着让这几人活下去的念头,催着《踏月朝西》三两步追上。

    反动之能不再遮掩,全力催发。

    那两人边撤边盯着他手中剑诀,只见得身前剑光一闪,向两侧跃出避开。

    避开剑光自是心中喜悦,回头望去,只有两具无头尸首摇摇晃晃软落跌倒。

    来不及惊骇,最后眼神疑惑凝滞。

    借着这两人脖颈喷洒鲜血,他避开其余人等视线,往齐启封奔过去。

    那黑烟已经蔓延过去,他全速赶去亦犹不及。

    心中估算后,他不由得眼露挣扎,随后坚定。

    他自储物袋拿出灵剑,体内灵力倒转化做沉浊灌入其中。

    此剑亦是稀奇,灌注清灵则轻飘飘的,如今灌入沉浊竟然瞬间有百十斤重。

    不过吸纳了他的灵力,他施展起来算得上如臂使指。

    他全力注入灵力,将剑掷出,灵剑撕扯开大片黑烟,露出一片真空,又沿途扎穿几个修士。

    灵剑无锋,此时灌入沉浊又极沉重,那几修士说是扎穿,实则几乎被碾成一团碎肉。

    剑未落地而人先至,他跃起握持住灵剑,反手拉住齐启封。

    齐启封此时已杀红了眼,见得黑烟被撕扯出缺口,还想往战团中央去。

    此刻不是再你拉我扯的时候,他重击将其敲晕,背至身后,撤出战场,那三个民兵转眼葬身虫海。

    抬头看向北边天空,齐高文与刘家两筑基斗得有来有回,未露颓势。

    他心知不管他们斗得多凶狠,最后决定各族命运的还是天上三位。

    看来是前几天自己低估了齐家老祖,未曾想竟然能以一敌二,或许此间之事犹有转机。

    于是,安置好齐启封后,他再度回到山脚边缘游走。

    ……

    齐启运见得闻人拓出手,大股黑烟蛊虫像是镰刀般割杀这自家族人,心中悲痛。

    看来谢韫便是死于此人咒杀之中。

    分心走神时,魏如许一杆重枪砸来,将他击退,一阵踉跄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待喘口气,两道金光袭来,那谢韬又和一谢家描箓出手,虽手持灵剑抵御,亦被打的胸口沉郁,险些呕出血来。

    他还记得那夜老族与他说道:

    “启运,不日我将离世,还要靠你护持族人了。”

    想起这话,心中苦涩泛到嘴边,让他几欲作呕。

    他不知老祖到底知道了什么说出这话,自那夜斩杀蛇妖,竟悲观至此。

    他只知道老祖托他看护族人,而那闻人拓先是咒杀,如今又御使蛊虫害了不少族人。

    其余人等人加一起,杀的齐氏族人不一定比得上他一个。

    “此人非死不可!”

    他心生狠意,借着被击退,转身往那闻人拓飞跃。

    “快拦住他!”

    齐家子果真血勇,一人能敌两人,若是聚在一起,三五人与十几人也是打的有来有回。

    谢韬看在眼里,心中惊诧。

    眼下见着齐启运奔闻人拓而去,心中又焦急,他自是知道祁阳峰山脚战局关键便是这闻人拓,或者说是此人的蛊虫。

    此人无恙,不消一时半刻,整个齐家都要覆灭;但若是此人出点事,便是受伤远遁,还要再与齐家撕扯不知多久。

    齐启运全力催发【寒江印月】,蓬勃灵力汇成实影大江,众人眼前一黑。

    冷意肆虐,冰霜将谢韬等人缚住,一时行动缓慢。

    “他已摸到筑基门槛?!”魏如许惊骇道。

    如此威势,几乎改换周遭环境,他属实未曾在描箓修士身上见过。

    “是个屁筑基!”

    谢韬再度喷吐金光,直往齐启运后脑而去。

    齐启运确实没摸到筑基门槛,眼下威势全靠灵力不要命催动灌入描箓。

    而他的描箓此时已经微微颤抖,或许再过几息时间,就要崩散。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描箓破碎前斩杀闻人拓!

    金光自颅后而来,他不闪不避,大江席卷冲刷,勉强护住颅脑。

    再吐一口血,只觉头脑昏聩,几不能视,手中灵剑却拿的稳稳。

    借着金光力道,他速度再快一分,手中掐起剑诀,灵剑直刺闻人拓眼眶。

    青石上的闻人拓御使蛊虫,亦是留着三分心神在自身。

    只是他一身本事全在蛊虫与咒杀之术上,绝大部分蛊虫不在身边,咒杀之术又要媒介、时间。

    他心中恼怒,却别无他法,只得汇聚身边小股蛊虫勉强抵御。

    灵力大江冲刷,那些蛊虫纷纷被冻死跌落地面,明晃晃的剑尖仍旧指着自己。

    不过这些蛊虫还是为他争取了片刻时间,他眼神凶厉,咬破舌尖。

    一口血箭射到面前描箓,又溅洒到齐启运周边灵力长河。

    【物腐虫生】淋着血光,熠熠生辉起来,照的闻人拓一张脸狰狞可怖。

    闻人拓抓紧时间,发起咒杀:

    “食吾血,见吾箓。”

    “巫祝、巫祝,速饲其主!”

    与之前埋种灵石,七日才发作的虫咒不同,此为极为快速发作的血咒。

    此咒用于凡人,那便是立刻化为脓水的下场,只是对于描箓八层修士,就稍显力有不逮。

    那些淋洒到齐启运周身的血液蒸腾成血雾,齐启运只觉周身疼痛,全身上下血液四处乱滚,掐起的剑诀已被打乱。

    他咬着牙,不管不顾,无所谓剑诀,一柄灵剑不改方向,直直刺去。

    能勉力支撑至今,全靠着护持族人的信念。

    闻人拓看的惊吓,未曾想此人生受了一道咒杀,除了剑诀溃散,身形不见半点摇晃。

    而他此时已尽全力,又不擅步法,难以躲闪,几乎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于剑下。

    魏如许此时反过神来,见齐启运硬挨一道金光吐血,不过威势吓人,内里已经空乏。

    眼见着那灵剑直刺闻人拓,攒足劲,掷出长枪。

    那长枪锋锐,只听见微弱声响,径直没入齐启运胸口,将他钉在青石上。

    齐启运胸口剧痛,又是一口血喷出,面露不甘。

    “到底,还是不成吗?”

    他心中并无太多懊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事事难成的感觉。

    自己曾经想着闯荡天下,待到闯出一番名头再回家,外面天地广阔,自己放在北望尚可,在那里却平庸得可怜,只得灰溜溜回到祁阳峰。

    亦曾有两情相悦之人,只是自己见着那罗天门修士一身法器,修为、天赋远在自己之上,于是几乎将爱人拱手让人。

    后来回家,眼睁睁见着父亲惨死面前而无一力可施;妻子深陷阴谋,被咒杀得尸骨无存,事先竟然毫无察觉。

    于族里,自己这个家主在位可谓寸功未立,最后竟还想徇私枉法;于家里,妻子惨死,儿子也被送往分支,可谓妻离子散。

    他将这一切全都归咎于自己,心中思绪飞驰,面露呆滞,失焦双眼看着那灵剑剑尖。

    “只差一点点吗?”

    灵剑离闻人拓不过三寸,但咫尺天涯,已是半点不得动弹。

    “哈哈哈哈,杀我?哈哈哈哈,怎么杀我?”

    闻人拓死里逃生,此刻有些癫狂,依旧盘坐在那,双手胡乱挥舞。

    谢韬见状松了口气,多亏魏如许出手,不然还真让这齐启运得手了。

    眼下口含金光,准备结果此人。

    齐启运硬受谢韬两道金光,本就头晕眼花,两耳嗡嗡。

    眼下又吃了一道血咒,被一杆长枪穿胸而过,早已意识不清,便是闻人拓的癫狂笑声亦是听得模模糊糊,忽远忽近。

    疼痛的感觉渐渐远离,死亡接踵而来,他好像朦胧间见到了诸多人影,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要死了吗?”

    他勉力再度汇聚最后一丝灵力,维持着最后清明。

    脚底踉跄,枪杆摩擦带出胸口大片肉沫血浆。

    少年时外出游历退缩回家、爱慕时自卑怯懦不敢争取,等到中年即位家主又多受制肘,只能避让。

    这个后退了一辈子的男人,在死前终于前进了一小步。

    灵剑再往前伸出三寸,硬生生剜去闻人拓右眼。

    齐启运迷蒙间忽然清醒,那些人影全都消散,紧接着又彻底暗去,只来得及轻声吐出一句:

    “谢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