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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幽兰

    就这样,鲁通、毛羽、张庆之便在这无为寺住了下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鲁通每日都要吞服些两位师兄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各式丹药,虽然内伤恢复没有什么起色,但身体却是一天天安稳了下来,还被董伽罗任命为无为寺的外功教习,每天教授僧兵外功武艺,闲暇时与两位师兄和老方丈伦佛品茶,心境倒是提高了不少。

    毛羽跟随两位师伯修习四象瑜伽功,配合着各种灵药洗经伐髓,他进步神速,很快便突破了第二层,戊土之气已经到达第三层的天溪穴,这样的修炼速度,让鲁通深感欣慰,现在的毛羽,等闲之辈已不是他的对手。

    张庆之那古怪的内力,就连见多识广的董伽罗也看不通透,他依旧还是无法修习其它内功,董伽罗便把无为寺藏经楼对他开放,让他自己在内研读各类书籍,也许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体内古怪内力的奥秘,他欣喜万分,每天不是躲在藏经楼看书,就是和小董伽罗一起修佛悟禅,倒也逍遥自在。

    这一天傍晚,天气闷热,毛羽像往常一样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捣鼓着那白玉箫,时不时放入嘴里呜呜地吹几声,吱吱呀呀甚是难听,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哎呀!你这是在吹什么啊!这么难听,白费了这么一支好箫。”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毛羽身后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吹,就在这儿瞎吹呢。”毛羽嘿嘿一笑,转过头来。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

    她身穿一袭淡绿色素装,裙角绣着两只摆尾游动的淡蓝色小鱼,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她脸上蒙着一块深色纱巾,只漏出一双眼睛和一对眉毛,那眼睛吊着角,眼皮耷拉着,而且还不聚光,眉毛浓密得如同两把关刀。细细打量这少女的身材,也着实不简单,腰粗如水桶,腿成螺旋状,一双手臂像被暴晒了七八天,黝黑无比,上面还长了一层浓郁的手毛,虎背熊腰,那一身如仙子般的着装,穿在她身上却像是夜叉出海,显得格格不入。

    那少女见到毛羽转过身来,显得有些不安,身体竟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毛羽天性豁达,不拘小节,倒是没对少女这奇异的外貌感到一丝诧异。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毛羽嘿嘿笑道。

    女孩盯着毛羽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却发现毛羽眼神真挚纯洁,没有一丝不屑与嘲讽。

    “你,你,你不怕我吗?”那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怕你?为何要怕你,你又不是妖怪,我为何要怕你?”毛羽抓了抓头说道。

    女孩愣了一下,自己从三岁开始,身体出现异变,身边除了家人,其他人都躲着自己,自己也躲着他人,别人害怕自己,自己也害怕别人,害怕那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害怕那充满讥笑与嘲讽的表情。

    久而久之,她没了朋友,变得越来越自闭,越来越孤单,但她天性善良淳朴,不愿责怪他人,害怕吓到别人,她便戴上了面巾,害怕为别人增添麻烦,她总是一人独处。

    从小到大,除了兄长,她没有任何玩伴,而到了如今,兄长长大成人,整天忙着处理各种事情,已经很少陪她游玩,她也失去了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四处游走,消耗着无聊的时光。

    这些天,周围的人都忙得不见踪影,她无聊透顶,便来这无为寺探望师傅和师弟,这也是为数不多不对自己“另眼相看”的两个人。

    白天,她怕惊扰到寺中的僧人,便在后山游荡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她才走进了寺院。

    可刚进寺院,她便听到了一阵极其难听的箫声,这箫声音色音质纯而不杂,清新幽长,显然这箫是一把极品中极品,但吹箫之人却是完全不会吹奏,胡乱吹得如老狗低吠,偏偏他又吹得十分投入,十分欢快,少女毕竟少年心性,这才出言吐槽对方。

    少女看着毛羽没有一丝异样的脸,她欣喜地笑了起来,但她脸庞被面巾遮住,毛羽倒是没有发现。

    “你难道不会吹箫吗?”少女问道。

    “嘿嘿,不会呀。”

    “那你为何还吹得那么欢快。”

    毛羽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喜欢这箫,我喜欢吹它的感觉,只是没想到吓到了你,对不起啊。”

    “嘻嘻,没吓到我,只是这么好的一把箫,却被你吹得那么难听,让人有些诧异罢了。”少女嘻嘻一笑。

    “哎,没法啊,没人教我,我就只有胡乱吹一通了。”

    少女下意识地说道:“没人教你吹,那我教你吧。”

    话音才落,少女就后悔了,要是教他吹箫,那定要取下面巾,他定会看到自己脸庞,他也一定会和其他人一样被吓跑了吧。

    毛羽却是不知道这些,他高兴地叫了起来:“真的吗,你会吹箫,还愿意教我,太好了。”说着,他便把白玉箫递给了少女。

    少女看着递来的白玉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怎么,你又不愿教我了。”毛羽奇怪地看着少女。

    少女心中暗想:“也罢,我被嘲笑得还少吗,若是他跑了,或是他讥笑于我,大不了我离开此地,不再出现就是了。”

    少女一咬牙接过白玉箫,转过身去,取下面巾,悠悠地吹奏起来。

    这少女除了面目古怪外,当真是一名才女,她从小孤独,没有玩伴玩耍,没有其他嗜好,便将大量时间用于才艺的学习和研究,这也让她不过十一二岁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音律,就是那宫廷乐师也多不及她。

    少女拿出一块方巾擦了擦箫口,屏气凝神吹奏起来,一阵空灵优雅的箫声响起,时而哀怨绵长,时而清幽空灵,时而素雅忧伤,时而静谧伤感。

    毛羽从箫声响起,便沉入了其中,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为何,眼泪浸湿了眼眶,这箫声竟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忧伤。

    少女吹奏的是古曲《幽兰》,此曲本是梁代著名琴家丘明所传,原曲充满了怀才不遇的悲伤,但被少女用箫吹奏出来后,却夹杂了无人理解,寂寞孤独的抑郁伤感之情,节奏缓慢,声音哀伤,空谷幽兰那清雅素洁及静谧悠远之意从箫声中一阵阵四散开来。

    一曲奏毕,毛羽已是泪如雨下,竟然咧开嘴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少女双眼噙着泪,早已是泣不成声,却突然被毛羽那震天动地的哭声吓了一跳。

    她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转身看着毛羽,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呜呜呜,我也不知,只是觉得突然想哭,除了我父母逝去那日,我哭了一场,直到今日都不曾哭过,啊啊啊,哭死我也!”毛羽越哭越大声,直哭得气都喘不上了。

    看着毛羽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满脸鼻涕口水,少女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这么大人了,怎哭得如此滑稽。”少女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将自己方巾递给毛羽。

    毛羽接过方巾,擦着眼泪,这才看清少女样貌。

    少女方口阔鼻,嘴唇外翻,满脸雀斑,最夸张的是竟然稀稀疏疏长了一嘴套口胡子。

    毛羽看着少女,抽泣了几下,将方巾递了回去,说道:“多谢你了姑娘。”

    “不用了,你留着就好。”少女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面巾。

    “你真的不怕我吗?”她低着头,悄悄打量起毛羽,发现毛羽面色如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姑娘好生奇怪,怎么总问我是否怕你,要说怕,我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儿大晚上在这儿学鬼吹箫,你都不怕,我又为何要怕。”毛羽将方巾塞进怀里说道。

    毛羽看着白玉箫发出一声感叹:“姑娘,你这箫吹得真是好,竟能把人吹哭。”

    少女手中握着白玉箫细细观察着,“我也有些奇怪,往常吹奏这首幽兰,也不像今日这般啊。”她抬头看了看毛羽说道:“你想不想学。”

    毛羽点了点头,又马上摇起头来说道:“你这首曲子太悲伤了,我怕以后学会天天要哭。”

    少女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另教你一首。”

    少女说着将白玉箫举着吹了起来。

    一首慷慨激昂,荡气回肠的曲子奏了出来。

    毛羽听得热血沸腾,直想引颈高歌,可他不会唱。

    一曲吹毕,少女说道:“这首曲子唤作‘秦王破阵乐’,可好。”

    毛羽拍着手说道:“好好好,就学这,这才是大男人应该学的。”

    少女捂嘴一笑道:“好吧,就教你这首。”

    她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天色已晚,便说道:“今天晚了,明天再教吧。”

    她将白玉箫递还给毛羽,戴好面巾,转身走了。

    “我叫毛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毛羽看女孩要走,连忙问道。

    少女想了想,转过头来,依旧是那悦耳的声音,“毛羽哥哥,你叫我文殊儿就好了。”说完,她便消失在了前院。

    “文殊儿,文殊儿,这名字真好听。”毛羽低声重复了两遍,欢快地跑回房间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