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毕业魔咒

    被招待人员从另一处领出网鼎大厦之后，王云飞觉得整个世界都开阔了不少，他看着公司附近的街道和小吃店，开心遐想着日后将在各处上演的全新人生故事。绕到大门，远远的透过玻璃看到大厅，人数相比来时已经少了一半，他回忆起身处其中焦躁不安的等待，而现在自己已与其他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一场几乎可以说决定命运的面试不到两小时就结束，上午早早醒来之后他还犯了失眠，完全无法入睡，每当第二天有什么要事，上过闹钟，他却奇特的永远在闹钟铃响之前苏醒。现在还不到午饭时间，他只疑惑决定人生命运的如此重要的事件真该这么草草的收场吗？或许就像人生中其他同样重要的大考一样，几个小时乃至一两天，一张白纸两张试卷，几道选择题，人生就这样被草草决定了吗？

    旅馆早就退房，列车是当天的票，不过在踏上返途之前还有十分充裕的时间，趁吃午饭的时候王云飞联系了女友，在得知黎婷婷是下午结束面试、第二天返校之后，他决定“豪横”一把，将车票改签到和女友同班，在B市多待一晚。

    乘地铁来到B市大学，眼前宽敞、宏伟的校门可比王云飞的母校气派不少，这会黎婷婷的最后一场面试还没有结束，所以他只能一人独自游览校园景致了。此刻人潮进进出出，王云飞也混入其中。

    此刻正值金秋十月，道路两旁的树木早已枝叶枯黄，脚下也是落叶满地，漫步游走在异乡的校园，他倒没什么特殊的想法，只不过觉得这又是独属于一群人的四年时光。

    不知道是当代的建筑实在难看，还是白昼藏不住世间的神秘感，王云飞走走停停，意兴全无。总算等到傍晚五六点时分，天色暮合，单调的日光才逐渐染上了些色彩，由绚烂却惨淡的火光，逐渐熄灭为深邃如海的幽蓝，平直方正的乏味建筑凭借明暗变幻的暮色才终于添了些许韵味。不久路边灯光点亮，人的视野被局限在铺满落叶的道路上，落败衰朽的气息与秋日的清爽混杂，延绵不断的前路总是富有希望和憧憬的意味，一道道昏黄的光晕在海蓝的天空下随目光浮现，结合今日令人振奋和解脱的回忆，在这异地陌生的校园行道上，王云飞心中涌起恋爱的情怀。

    终于在他忍不住联系黎婷婷时，对方恰好发来了消息，他们相约在一个校内食堂见面——时候已经不早，还是随便凑合一顿得了。来这边面试才不过几日，二人碰头之后，黎婷婷的表现在王云飞看来简直就是个校内通，他笑呵呵的说她一定会被成功录取，黎婷婷只是付之一笑，希望如此就好。

    吃饭时，王云飞终于和女友分享了自己求职十拿九稳的好消息，黎婷婷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他憧憬起未来，夸夸谈起两人的情缘还能在B市延续，毕业终于不再是捆绑在两人身上的痛苦魔咒。黎婷婷宛然一笑，摸了摸饭桌上王云飞激动颤抖的手。

    饭后两人校园漫步，一同返回黎婷婷入住的旅店。一路上王云飞难掩兴奋之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又时常词不达意，磕磕绊绊，甚至闹了不少笑话，但这都不能让王云飞停下来，因为他知道黎婷婷不会介意。

    王云飞讽刺的谈到他们单机党心中的情怀大厂网鼎居然也要开始倒腾起网游圈钱了，还碰巧就在面试这样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刻获知消息。不过他相信网鼎无论如何也不会变得和星圣一样，唯利是图。原本他心中还有一条清晰的原则，但现在梦寐以求的游戏公司向他投来邀约，这种集体名誉的从属、攀附以及对机会的渴求又令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甚至一时间觉得也无伤大雅。

    随后他又谈起面试的经历，提到自己一直“不感兴趣”的电子竞技却因为网鼎的转变成了对自己面试极为有利的条件，一时间他都觉得造化弄人，分不清是非对错。然后又信誓旦旦的说回去之后一定要通关《古老画卷12》，还要拉着黎婷婷一起在提前解放的秋招玩得昏天暗地。

    最后他想起了午饭前那个盘旋在心中的，为人生转折的草草落定感到荒谬的想法，他问黎婷婷是否也有同感，他以为在过去的半年自己因为求职的苦恼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生活中的一切甚至都为之改变，如今却不消半日，柳暗花明，以至于从前的失眠无措、胡思乱想在现在看来都得显得十分可笑。

    原本只是和王云飞一同沉浸在面试通过的喜悦的黎婷婷听完这个问题以后，面色却渐渐严肃起来，最后缓缓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我相信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而最后的这一道坎只不过是种检验罢了。”王云飞听得似懂非懂，继续展开了其他话题，黎婷婷也就没有继续。

    两人来到旅店，王云飞早前欺骗黎婷婷自己预定了房间，现在突然提出两人一起睡。眼下他的模样简直就像喝醉了酒，神魂颠倒、嘻嘻哈哈，好在黎婷婷给了他一拳之后，他才终于清醒了点，不好意思的说刚刚不过是玩笑，黎婷婷这才重新变得温柔，两人拥吻在一起，又沉浸在刚才的愉悦之中。

    返校之后，王云飞同室友们也分享了遭网鼎录用的喜讯，万辉、宋扬等人无人不惊。乘车路上本来他心中浮起了一同聚餐、共同庆祝的计划，但发现其他人还未得“解放”，所以只能暂时作罢。

    尽管寝室氛围依旧不变，还是从白天到黑夜只空落落余王云飞一人，但什么事也无法再影响到他，仿若从前，便又开始昼夜颠倒、心安理得的玩起《古老画卷12》，甚至还能一本正经找到借口，说这是为了工作。

    数日之后，不过十月中旬，黎婷婷终于发来消息，称自己未被B市大学录用，大概率选择就读本校了。这对王云飞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知道B市大学如云，立刻劝黎婷婷再多尝试尝试。黎婷婷又怎会不知道呢，她早就做过调研，只回答：“这些机会甚至还不如本校好。”

    “那难道我们就不重要吗？”王云飞脱口而出。

    对面只是沉默不语。

    寒假之前，寝室四人邀班上的几位好友一同聚餐，除了庆祝王云飞等幸运儿找到诚心如意的工作之外，当然还有包红江保研成功，万辉则一直不在众人操心的范围之内。宋扬在考研笔试结束之后面色难看得近乎吐血，在逐步得知这是计算机考研近十年来最难的试题之后才终于缓缓回魂，最近又有不少考研辅导机构的老师预测了重点院校的笔试分数线，他才有胆子和其他人一起坐上饭桌。

    几杯之后，谈笑中难免又触碰到未来分别、个人前景的话题，众人便想起那个无比老套的约定：“苟富贵，勿相忘。”逐渐受酒精影响的王云飞竟渐渐面色黯然，眼圈泛红，不言不语。不知情的人笑他多愁善感，随后才逐渐察觉到不对劲。

    “果然逃不过毕业魔咒吗？”包红江试探的问道。

    “是啊！”王云飞砸下酒杯大喊。

    这一回的寒假作业不可谓不繁重，甚至还与毕业息息相关。在学院老师的指导下，众人需要在提供的几个课题中选定自己感兴趣的，然后做好调研，完成开题报告。王云飞在秋招之后又彻底放下了专业课程的复习，这对一向就对学习不上心的他而言自然困难重重。以往这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转向黎婷婷寻求帮助，可是当看到二人赌气般冷冷淡淡的通讯记录早早的停留在一个多月以前，除了忍住那股冲动之外，心中涌起的思念和爱意又再次转化为无休无止的痛楚。看到班级群的同学们各个叫苦连天，从不参与的他也加入其中胡言乱语，甚至逐渐变得过分起来，一直到万辉私信他，“班主任和辅导员也在群中”为止。

    寒假只剩最后一周，尽管开题报告还未完成一半，他也根本无心继续，只是在痛苦纠结的这段时间里，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决定主动道歉，他希望两人和好如初。

    黎婷婷看到王云飞在自己面前软弱下来，同样忍受分手之痛甚至落榜之痛的她也不禁泪光闪闪。随后，憋闷已久的王云飞就像回到了二人漫步于B市大学的当晚，再次滔滔不绝起来，讲起最近自己因为生气、苦恼、出神做过的蠢事，一些引得黎婷婷破涕为笑，一些又令她不禁担忧责备。当然，王云飞最后还是没有忘记正题——请冰释前嫌的女友为自己的开题报告提供一些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