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圣子的枯荣 » 第四章 颠沛 其三(并蒂)

第四章 颠沛 其三(并蒂)

    荆棘玫瑰旗安静地靠在墙头,注视着灯影之中的甲士。

    指挥室从未像今天这样热闹。维勒尔中唯一的千夫长,所有百夫长,还有几名法师,甚至部分廿夫长都围站在沙盘旁。

    高墙之外,塞洛斯之棘正与战团厮杀,更远处索库利亚们或许还在和不知来历者搏斗。

    “战团的西南营被攻击,其他营地居然没有立刻传送增援。”短发法师的语速甚快,这算是法师们常有的毛病。

    “会不会是他们的传送网络出问题了?”杰拉德将身体前倾,并把头探向短发法师。

    短发法师反驳道:“应该不太可能,若是临时的传送阵或许会发生变故,但他们包围维勒尔已久,肯定已经定好了各营地的传送锚点。有锚点的传送网络是相当稳定的。”

    “但我以前见过一次,有法师用咒语关闭了五个维阵法师维持的传送阵。”老当益壮的千夫长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的个子高出别人一头,脊梁丝毫没被岁月压弯。

    “但你不知道那有多难!”大概是长时间的压抑摧残了他的心智,短发法师朝着千夫长歇斯底里地大吼,哪怕那位老人才是现在整个维勒尔的最高指挥者,“就算是暂时强制关闭传送网络,也比维持网络难上两倍。你不但需要有能与维阵供给侧抗衡的魔素量,对魔素的控制力也必须比所有维阵法师加在一起还要强大!现在的状况...除非是摄政王大人或者十字厅七贤亲临,否则索库利亚的传送网络绝不会关闭!”

    “但事实摆在我们眼前,现在索库里亚们就是没使用传送网络支援。”阿尔巴的棕色双眸凝视着沙盘中的维勒尔,“不管他们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这都是我们突围的唯一机会了。”

    “给我闭嘴!你这黄皮的混种!就是你们,杀了凯尔·杜兰,杀了我们的同胞!”短发法师推开两人冲到阿尔巴跟前,并用手抓住了艾赫纳学者的领口,“你还想怎么样,啊?还想怎么样!带着这堡垒里的士兵与平民出去送死,然后用你的杂种灵魂在晚上给弑君者托梦邀功吗!?”

    阿尔巴·隆戈薇塔自己没有反抗,倒是千夫长先为混血发声道:“你在干什么?放开他!隆戈薇塔可是王夫的弟弟,你现在这样是对摄政王大人的不敬!”

    短发法师听后稍稍冷静,将手松开,但也没给阿尔巴好脸色。

    “这其中有些蹊跷,但与此同时这的确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稍作思考后千夫长向众人下令道,“传令下去,让维勒尔中的所有卢弗利亚做好突围的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那扰流域怎么办?若没人维持扰流域,白木船过来了我们恐怕也难以逃掉。”一位廿夫长说道。

    一阵沉寂后,阿尔巴的声音在指挥室中再次响起,“我去。艾赫纳的生命之力能帮让我多撑一会。”

    “你还知道你是艾赫纳系的。扰流域是星魔素魔法,你那孱弱的学识根本不能理解它。”短发法师瞥了眼阿尔巴,而后向千夫长请愿,“我也去。”

    两位法师义无反顾,廿夫长杰拉德却不愿意了,“你们留在这不是等死吗?!这绝对不行!”

    “现在索库利亚们应该正处于慌乱中,无暇顾及对我们的封锁。堡垒中剩余水晶所含的魔素足够我们两个传送至数里外了。”阿尔巴仍板着脸,但也莫名让人感到值得信赖。

    “扰流域就交给你们了。”看了看两位法师,又将扫视一周众人,千夫长拔剑高呼,“Tilisnychoxaionus!(长夜永存!)”

    “Tilisnychoxaionus!(长夜永存!)”

    大门打开,众利亚从指挥室中鱼贯而出,散向堡垒各处。

    从洪流中分离,阿尔巴与短发法师选择了与其他利亚相反的道路。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跟着他们逃吧。”短发法师的腿并不长,他的步伐急促轻盈,前行的速度与混血的阿尔巴相差不大,“我一个人就能维持住扰流域,也不想在传送时和你挤在同一道魔网中。”

    “平常扰流域都是三个法师同时维持的,你独自一人肯定吃不消。大不了最后离开时你独自传送出维勒尔,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别把我们想得和你一样龌龊。”短发法师先以眼角余光蔑视阿尔巴,而后伸臂甩袖,将双手背在身后并加快了脚步。

    面对短发法师的恶言相向,阿尔巴也没多说什么,在跟随摄政王逃到艾托拉图拉后他几乎每日都能听到这样的话语,早已经习惯了。

    转过一个岔路口,暮色海浪向二位法师冲刷而来——是逃难的平民,还有引领他们与大队伍汇合的士兵。这些可怜人衣衫褴褛,蛛网的梳将他们的发丝挑乱,暗黑色、皱纹与油垢是忧愁与绝望给予他们的赐福。

    阿尔巴逆着迭起的浪蝶泳,无目的肩头几次要将他撞倒。他的手不断地尝试着推开从他两旁涌过的布衣,浪花的拍打却让他的意识逐渐搁浅在昏暗的狭道。

    “艳阳高照,今天是个打猎的好日子啊。”

    脑海中,那个人类男子褐发棕眼,体格健壮且穿着一身寻常的猎人皮衣,手中却拿着一把精致的白木长弓。

    海潮褪去,冷却的空气重新将阿尔巴唤醒。值得庆幸的是,在短暂的昏厥中学者还是靠着本能从人群里挤出而非倒下。当阿尔巴看向前方,发现短发法师已领先自己几米,他这才快步追上。

    很快,罗蒂纳学者与艾赫纳学者便先后来到了地下仪式厅。

    燃烧的引线爬满了维勒尔的每条走廊,唯独布满星弦银丝的仪式厅没有丝毫火星。白木与岩砖安静地躺在棕土中,一如三位法师围站于白水晶旁无声地牵线织缕。

    “宙旦,巴托罗,马修,准备离阵,我和他来接替你们。”

    维阵的法师听到了短发法师的话语,身体未动分毫仅背身回应道:“契法斯?可还未到交接的...”

    “要突围了,你们跟大部队一起走,我和他来维持扰流域。等时机成熟,我们会传送离开维勒尔。”被称作契法斯的短发法师打断了宙旦的话语。

    “可你们...”

    “勿再多言,这是千夫长的命令,立即执行!”

    见短发法师的态度坚决,三位维阵法师也没再多说什么,即刻改变周围的魔网动执行交接。这一次的仪式十分仓促,同样地也不合规律,因而维勒尔的魔素比平常躁动许多,但好在交接仪式还算是顺利地完成了。

    长时间的持续性施法会产生疲劳滞后效应,即施法时间越久越不易感到疲惫,而一旦停下后先前未承受的疲劳感与一系列生理反应便会一齐并发,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以不规范的方式进行维阵交接后所产生的滞后效应更为明显。因而离阵之后的三位法师全身衣物立即被大量的汗液浸湿,眼部的皱纹也明显了许多。

    为首的巴托罗简单以衣袖拭去额上汗珠后对契法斯说道:“等你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去储藏室的内间,那里还放着些高纯度水晶,或许...”

    “我知道,时间不等人,你们快走吧。”短发法师像是有意阻止巴托罗继续往下说,又抢过了话头。

    即便话没出口,阿尔巴也清楚他们想说什么。传送离开维勒尔,这种话也就是骗骗那些不懂魔法的罔尘(1)。传送魔法相当复杂,稍有不慎便会使被传送者四分五裂。并且这类魔法的魔素消耗巨大,这也是为什么战团出征时会携带大量水晶并掳掠敌人存有魔素的水晶。以阿尔巴与契法斯维阵后的状态来讲,传送离开维勒尔难于登天。

    “那多保重了,奥迦农的契法斯·沙德。ElperosynomitaSitaishusivos.(愿双圣与你同在。)”

    三位法师与契法斯进行最后的道别后便快步离开了仪式厅,而他们几乎都没有在意过同在维阵的阿尔巴,仅有宙旦对阿尔巴稍有眼神示意。

    自己已经习惯了,心里也早已不在意其他卢弗利亚的目光,阿尔巴再一次这样告诉着自己。

    可只有周围漆黑,旅人才会点燃手中的火把。人只有在介意种种时,才会寻求安慰。

    “集中注意。”

    契法斯冷静而严肃,让混血儿想起了枢纽城的冬日寒风,还有那些理性至近似无情的先驱学派,这三者之间并无太大差别。

    细如竹竿的白指牵引着数道魔网,如在巨网之上踮起脚尖的蜘蛛,以锐目凝视着网上扑腾的凤蝶。蛛网易粘而不缚尖足,阿尔巴的双手却不如那可怖之物。点点猩红于法师的手背浮现,它们越发显眼,渐渐地汇成绯色的泪,顺着小臂方向流入长袖里,从生锈的手腕处滴落至地面。

    没人会喜欢切齿的痛楚,阿尔巴也是,不过每当它来临时,隆戈薇塔的次男心中总会报以感激。疼痛越是清楚,阿尔巴便越能认识到自己这僵硬的木偶上还挂着几条残破的线,让他更加确信曾有一位女夷爵与人类猎户相爱并生下三子。

    有人将世界浸泡在晦暗中,可世界本身仍是明亮的,因此阿尔巴·隆戈薇塔才会为那一抹亮色和同样憧憬期盼它的人们坚持到底。

    就像跟前的白水晶,亮着绚烂的银光,纯洁而美好,庇护着逃亡的卢弗利亚们。

    嗡鸣,光芒,还有...伤痛。

    更剧烈的疼痛从阿尔巴的背后传来,一开始法师只单纯的认为这是由维阵的压力与自己的体质导致,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是有一把尖刀刺入了血肉。维阵之时不可妄动,阿尔巴便只得任由那把阴影中的利器继续伤害自己。

    另一侧的契法斯则清楚地看到了阿尔巴身后的邪恶,“宙旦?!你在干什么!”

    那曾静谧如月的脸如今已揭露了丑恶的坑洼真容。宙旦与手中染血的短刀一同走到契法斯身后,而后像刚刚对阿尔巴做的那样在契法斯身上留下了几个窟窿。

    纵使鲜血浸染了顽石的长袍,他也如阿尔巴一样未放弃继续维阵,“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维勒尔已经完了!还有外面那些妄图逃跑的家伙,还有其他的卢弗利亚...全部的一切都已经完了!我们已经输了,弑君者还有他的手下马上就会将整个艾托拉图拉攻陷。只有重新跪倒在杜兰圣座下,我们才会有一线生机。”背叛者用长袖擦拭着刀刃上的罪孽,却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放弃维阵,别让...别让这一切结束得太难看。”

    “我本该向瑞塔德罗之冠的圣座臣服,但我现在无法认可那圣座上的人!他玷污了圣座!而你,和弑君者一样,不配为双圣的孩子!你们的灵魂将在罪塔中受尽折磨直至永远!”

    契法斯的话语明显惹恼了宙旦。背叛者又用短刀在契法斯身上扎了几个洞,神情也变得更为疯狂,“我这是为了你们好,为什么?为什么你们...”

    没等宙旦把话说完,便有一柄长剑飞来并精准地插入他的胸口。仅这一击,宙旦便一命呜呼,倒在了自己的阴影中。

    “你们怎么样?”杰拉德从阿尔巴身后的楼梯口处快步跑来,在近距离看见二人的惨状后惊呼道,“居然下这么重的手!一剑杀他真是便宜他了!”

    “杰拉德·尼茹图利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该跟着大部队准备离开维勒尔吗?”阿尔巴背对着杰拉德,他的声音相当虚弱,却又透露着根植于生命的那份直至最后的坚强。

    “在你离开指挥室后,我心中莫名不安,手指感到一阵不知由来的轻微刺痛,而且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种种画面...一些我从未见过景象,却又像是亲身经历......它们最后指引我来到这里。还好它们把我带来了。”杰拉德试着去搀扶阿尔巴,“现在还来得及,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卢弗利亚的手刚要碰到混血儿时,混血儿却拒绝了,“不行,扰流域必须有人维持。至少在所有卢弗利亚撤离前,一定不能让白木船过来。你带契法斯走吧,这里我来撑着。”

    “你受的伤不比我少!你一个人撑不...”言责阿尔巴的契法斯受伤后状态大幅下滑,在一道魔素于手中流窜飞走而未能正确控制其流向后被法阵排斥,并被魔素激荡与肉体伤痛一齐压得跪倒在地。

    契法斯离阵后,整个扰流域法阵的压力便全到了阿尔巴身上。杰拉德能看到保护逃跑卢弗利亚的星魔素此刻正鞭挞着行将就木的阿尔巴,更能看到艾赫纳学者正咬牙硬撑毫无惧意。他只是一个混血,甚至身上都没有皎月的血脉,可他却扛起了成百上千个月叶的生命。

    “我能收到十字厅的邀请函,靠的可不只是仁腕之徒这个身份。带着契法斯快走,等我撑不住后我会传送离开的...还有慈吻,它不能被埋没在这里,我等会也没力气带上它一起离开,所以还得麻烦你了。”

    于是杰拉德背起了负伤的契法斯,从墙上取下慈吻。

    “...回到队伍后记得先向千夫长报道,隆戈薇塔。”短发法师的头搭在杰拉德的肩头,颚骨在盔甲上摩擦以吐出字句。

    离别之前,杰拉德最后一次看向阿尔巴的眼睛,那双棕眸的明亮丝毫未被银光遮掩,就如星空中的圆月。

    长廊,泥地,岩门,然后是绿茵,长靴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试着追上逐渐远去的生命线。

    还在堡垒中时,奄奄一息的契法斯便提议让杰拉德丢下自己,并由自己施法将杰拉德传送离开。不过杰拉德没有选择独自苟活。二人的臂膀交缠在廿夫长的胸前,如卢弗利亚间同胞情谊的纽带,把他们的身心紧紧捆绑在一起。

    突围的大部队早已启程离去,仅留下渺小的黑影点缀在远方的画布上。脚下的草地向前不断延伸,它的速度快得让卢弗利亚的双足追赶不及。头顶艳阳以傲慢的目光凝视奔跑者,以炙烤作笑声嘲弄着他。

    杰拉德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赶得上其他卢弗利亚,或许他已经没机会追上它们。达瓦吉托斯的杰拉德·尼茹图利姆只是弯着身子在星降地上奔跑,简单的动作,遥远的林地,心底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战争与受难之神叶菲拉,指引之神安吉列斯,生命与智慧之神艾赫纳,万众意志之神斯庇利图斯,杰拉德向尤托奈尔们祈祷,众神也将以庇护的凝视予以回应。

    却是在这时,杰拉德心中又泛起了新的不安。他回头望向维勒尔,尖顶高耸,厚墙屹立,似乎没什么异样。然而杰拉德似是得到了艾赫纳的警示,觉察到层层白木内早已发生巨变。

    避险的本能让他加快奔跑的脚步,但这已于事无补。本被扰流域阻拦的空中恶兽发出阵阵骇人咆哮,将阴影伸来。不出三分钟,杰拉德便看见一道又一道巨大的光柱从空中落下,而后如利刃般划开了大地。那些灼热的光离杰拉德最近的一次仅相隔七八米,仅这七八米便让杰拉德感到自己快融化在高温中。

    纵有战团的白木船正于自己头顶的天空中航行,杰拉德也并未为之害怕,相反他现在更担心一个与自己相距甚远的人——维阵的阿尔巴。

    廿夫长的视线四处寻找,搜索着黑袍的身影。

    “阿尔巴!”

    杰拉德的呼唤声真挚而响亮,洞穿了气的热障,然后被白船航行与光魔素轰击的震耳欲聋毫不费力地击散。

    刹那之间,杰拉德的脑海中满是触手可及的惨状,泪滴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可理性又或是感性告诉他,如果生命法师成功传送了,自己在这里见不到他也是正常的,毕竟没人规定传送的落点必须是在自己的附近,对吧?...想到这里,杰拉德心里才算是好过了点,前进的步伐也再次变得稳健。

    “杰拉德...”已然瘫软的短发法师不知何时喃喃。

    兴许是白船的光魔素轰击让契法斯受了惊,杰拉德便安慰道:“不用担心,一定我会带你离开的。”

    “达珀斯托的爱吉欧·普内弗玛...银色长发,华光瞳......替我带一朵白玫瑰给她......”

    此话一出,杰拉德立刻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当即拒绝了他的请求,“我不认识这人,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处理。”

    廿夫长的回绝并未引来短发法师的苦求。契法斯的头在杰拉德的肩上颠簸,双腿如沼中芦苇随风轻晃。被喧闹包围的他是如此安静,连头上的发丝也只是在微弱起伏时染上了少许灰色,就像...就像他已经......

    “契法斯......?喂!契法斯!!!”杰拉德嘶吼着,迫切地想要一个回应,“哪怕你死了我都要背着你离开这,知道吗?!所以至少让我的努力多点回报!!”

    “我这艘船还没沉呢...每个人都有需要休息的时间......”

    契法斯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周遭的轰鸣声从未断绝,杰拉德废了好些劲才听到他的声音并揣摩出话语的内容。不过若能再听到契法斯的声音,听到那些死去同胞的声音,付出再多代价杰拉德也愿意。

    在认为契法斯无恙后,杰拉德又开始将注意力集中于追赶大部队上。

    不知自己已在光之森中奔行多久,疲劳感也早已抛之脑后,杰拉德总算追上了队伍。此时推进至西南营的维勒尔守军已经同塞洛斯之棘一起压制住了战团。

    历经两命轮的围困再见同胞们搏杀的英姿,让杰拉德也心火燃起战意高涨。但因自己还背着契法斯,廿夫长便选择先进入被保护的平民与伤员队伍。

    手握着剑,杰拉德全神贯注于队伍前方的战况。说是被保护,重伤员与平民们也拿着武器,随时准备在必要时顶替倒下士兵的位置。那些战在一线的士兵于开战前也并非都是全盛姿态,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伤,被围困期间也未得到良好的修养。而就是这样一支队伍,与塞洛斯之棘一起击溃了湮灭之悦的士兵,打破了神鸟之羽的阵线。

    索库利亚的失利让两边的卢弗利亚得以汇聚,并发动更猛烈的追击。可卢弗利亚的统领者并没有选择这么做。索库利亚的传送网络虽仍未恢复,但步行的援军已陆续赶来,并且空中的白船也是极大的威胁,因而现在卢弗利亚占优也只是暂时的。

    “大家快收拢阵型!”

    杰拉德听到如浪般层叠而来的号令笛响,还有士兵们为平民解释号声寓意的喊叫。这些声音模糊杂乱,被空气糅合在一块,但却又清晰地于每个卢弗利亚的心中响起。月叶们快速与同胞靠拢,强大的执行力足以媲美训练有素的军团。

    在这之后,一道绿波以亲卫佩克里奥为中心向外扩张,将所有卢弗利亚笼罩。杰拉德看见人群中的亲卫长右手高举,食指亮起翠色光芒。那道惨绿的光未给人带来丝毫生机与希望感,其间夹杂的苍白反更让人不寒而栗,就像现在缠绕于杰拉德身旁的光一样。

    廿夫长能感到自己的脊背发凉,寒毛耸立。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力量,但毕竟它由亲卫长招出,他便也接受了它。

    “MausMarretNiRutetrever......”

    冰冷的声音在杰拉德耳旁低语。这声音有些陌生,却也似有听过,就像自己于山谷中大喊所传来的回音。

    没等杰拉德理清思绪,身旁的绿光便将他整个包裹。仅一瞬,卢弗利亚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哀祷的绿,那些在流动中扭曲的白。而后这魔素便消散了,为杰拉德的视线让出一条道路。

    一边是还未被战火摧残的草坪,一边是茂密生长的森林,杰拉德站在绿荫之中,枝叶为他挡下了上方的炙烤,连足底也被大地以清凉抚去灼痛。他认得这里,达索洛斯,洛索伦森林与星降地的接壤林。

    他们逃出来了。

    “我们逃出来了!”成功的兴奋将杰拉德先前被痛苦与绝望蚕食的躯壳填满,他与其他卢弗利亚一样欢呼,向身旁的同胞传递喜悦,向背上的契法斯传递喜悦。

    “契法斯...?”

    杰拉德将脸颊贴上短发法师的肌肤,感受到的只有正在消失的烈阳灼热。与他一同于兴奋中冷静后,廿夫长才觉察到自己背后的赤流,那将身上所有衣物浸透的绯色,与生命一同凝滞的暗红结块。

    没等来希望的救赎,契法斯·沙德的身体已经变得空洞。

    杰拉德一次次告诉自己背上的法师已经死了,也一次次在心中将这个结果否定。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需要休息的时间,但你一定要醒来...一定......好吗?”

    廿夫长将法师的双臂抱得更紧,他的生命已经消逝,那至少要让他的躯壳能体面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忽又是一股魔素于前方空地亮起,卷起一阵风引得枝摇叶摆。

    第一刻,杰拉德期许着是阿尔巴,可眼前的魔素很快便染上了与传送他们的力量所一致的惨绿,这一期望也随之被击碎。

    魔光烁淡,风息声宁,一群白衣人从魔素中出现,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卢弗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