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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烟火 其一(杜鹃)

    注释有点多,作家的话塞不下了,因此本节的注释加在文章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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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羽毛掠过马特尔,映月银镜的表面被风拍打出阵阵波纹。四只翅膀飘然轻舞,带着赤晹鸟同飞鳐在水天一色间翱翔。

    Kalome,Adtria.(欢迎,离乡者)

    每一位回到圣树帕特尔膝下,回到湖中圣城因尼图菲尼斯的利亚都会得到居于圣城的沐圣者同胞最亲切的关照,那些手足间的情谊,那些同袍间的友谊,都被凝聚在前面这一句简单的话中。

    但那已是古老的过去。

    “奎纳斯·莫顿,第一战团千夫长,有军情禀报。”她拿出一份密封的文卷,蜡封上印有剑状图案。

    银袖的卫兵为其放行,“请吧,莫顿大人。AkoquigouxduZisakona.(谨遵日冕座之指引)。”

    “AkoquigouxduZisakona.(谨遵日冕座之指引)。”

    灰岩铺成道路蜿蜒绵延,两旁立起的白木错落有序。因尼图菲尼斯的街道总是一眼望不到头,但在利亚们的心中总会有一个终点——帕特尔。现在是深夜,对卢弗利亚们来说是后午不久,而此时的索库利亚大都已安然入梦。大大小小的房屋内几乎早已盖上夜幕的被褥,仅有个别如酒馆之类的地方还亮着灯火。

    她的步伐不急促,像一个离家几载的孩子重返故乡后正观察着这片土地的变化;她的步伐不缓慢,像一个久居于此的青壮熟识这里的一切。铁靴与灰岩的亲吻声如沙滩的浪花般蔓延,为被银叶照亮的黑夜点燃激情的火种。

    她知道这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

    赤晹辗转几许,最后停在辰斓之父的长枝上。美丽的鸟儿像一个将要出席舞会的贵族一样打理着自己的羽毛,不小心褪下了几片嫣红华裳。好在有人已为它备好新衣。父亲之树帕特尔以星魔素为血,全身如星河本身的银光曾日夜受利亚们的顶礼膜拜。而哪怕夜晚已成寂寞的诗,父亲的慷慨依旧未改。帕特尔溢出的星魔素淌入赤晹体内。受此恩赐的鸟儿披上银衣,变得如父亲一样纯净圣洁。

    她望着父亲的树冠,在心中默默祈祷。当她低下头时,两名守卫正站在银叶下的悔罪狱入口前,而远离入口的地方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可疑人物正靠在墙边,像是在躲避守卫的目光。

    这人也在仰望着父亲,其穿着破布鞋的脚几次往前伸,在地上微微磨蹭几下后又收了回来。她看不见这人的脸,但她能想象到那银色的光辉在这朝圣者的虔诚双瞳中闪耀。

    她来到了朝圣者的身后,并将手搭在了披着黑布的肩上。

    她的手泛着淡淡金黄,像是一道温暖的阳光。

    而朝圣者立刻转身并从斗篷内拿出一把匕首向她挥来。

    于是她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剑以将铁刃拦在双目前,“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别想蒙骗我,黄皮蛀虫!”兜帽下的双眉下压,在淡紫色皮肤上挤出几道皱纹。

    她浅浅一笑,一道紫光闪过她的双眼。

    朝圣者一愣,手上的力道也慢慢减轻直至将匕首放下,“你是...卢弗利亚?可你明明......”

    她没回答朝圣者,“跟我来吧。”说完她便将短剑收回腰间,并向帕特尔之底走去。

    朝圣者对她将信将疑,在来回踱步几转后还是将兜帽下拉,面罩上提,而后小跑跟上了她。

    “什么人?”两个守卫将长枪枪头指向出现在视野中的二人。

    “奎纳斯·莫顿,第一战团千夫长,有军情禀报。”她像之前那样拿出文卷,“我们刚从蛇鄂回到因尼图菲尼斯,想在进入圣宫前朝见神圣之父,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又打量了下眼前二人——那神神秘秘的黑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旁边自称千夫长的奎纳斯确实穿戴着老式的千夫长制式盔甲,其手中的文稿蜡封也像是货真价实的。于是两个守卫便不再自找麻烦,“不会不会,当然不会,您请吧。”

    她向守卫报以微笑,还双膝微曲行谢礼。

    朝圣者感到不可思议,两个守卫对此更是不知所措。利亚们很注重礼节,而在布林西普执政后的格罗瑞亚则着重强调了其中的“尊卑”二字。

    她没在意诧异的眼光,只面朝帕特尔跪下,并将十指相扣闭眼祈祷。朝圣者见状也立刻跪下合手而祈,“Sitaishu,trantupaiberiansatomafosivosx.(星界之裔,晓晨之胤在此为您们歌唱)”

    “现在可是午夜,你怎么在用晨间的祷词?”她打断了朝圣者的祝祷,并将自己的祷词念出,“Epistredituspaliterumpaiberianliovasupomasivosx.(薄暮之胤再次回到您们的膝下)”

    两个守卫闻声脸色大变,不过估计因地位差距过大,他们也没有阻止千夫长。

    朝圣者则眉头舒展双眼放光,并也开始念着与她相同的祷词。

    在杜兰时代,无论是索库利亚还是卢弗利亚,白昼之时的朝见都以日仪之祷,黑夜之时的朝见则以月仪之祷。日仪歌颂荣耀的未来,月仪赞美诞生的过去。

    “Evotussivosxrisussthenartitudoformofiostossisulax.(感谢您们以坚强铸吾辈之骨)”两位利亚张开双臂以头抢地,手掌也平放舒展置于岩上。在利亚神话中,最初的利亚诞生于那些暴露在岛屿土地之外的圣树根系上所结出的花蕾,因此该仪式寓意着利亚们对帕特尔所在岛屿的尊敬与对自己躯体的归还。

    接着她们立起上半身,双手捧出一朵星魔素结成的花朵并谦卑地将其放在地面,“Evotussivosxrisusfronientiaformofizomaulax.(感谢您们以智慧塑吾辈之灵)”这是神识与灵魂的归还,以月仪之祷的标准要求,朝见的利亚所塑造的花朵应为两蕊二十瓣名为眠冢的待放花蕾,两蕊是身与魂的寄托处,二十瓣则代表利亚们于二十岁时的觉醒与绽放(1)。

    “Evotussivosxrisuskalosynitasformoficordiaulax.(感谢您们以仁慈育吾辈之心)”最初的月仪之祷中念出该句祷词后利亚便需以利器在无衣物遮拦的胸口处划出一道伤口,以指沾染其流出的血液在地面抹出一道代表薄暮之胤的圆弧。不过因此举稍有风险,这一步骤便演变为在左手掌心划出伤口,而后握拳挤出血液洒于地面以作圆弧。

    “Laudamiazothillulaxfimasivoxfomakrige.(吾辈会把您们的圣名传递至足迹的远方)”再一次十指相扣,并闭眼聆听心中与星界之裔的共鸣。同时得到利亚之血饲养的银蕾也在此刻绽放。

    “Skalptusthilldorixasivoxpomaaionus.(汝之荣耀将被镌刻于永恒)”

    最后睁眼的刹那,眠冢化作点点星尘飘向帕特尔,两位利亚则虔诚目送自己的身与魂再回父母的拥抱。

    “谢谢。”结束祷告并离开了圣树之底,朝圣者同她一起在背离圣树的道路上前行,“没想到在当今的世道,我还能再朝见圣树,并以月仪之礼作祷。”

    “同为利亚,我们对双圣的虔心都是一致的。”

    “所以...你真是卢弗利亚吗?”

    她摇头道:“很抱歉,我骗了你。那紫光只不过是一个用以博取信任的把戏,我是生于索LS洛的一名索库利亚。”

    朝圣者的脚步停了一秒,而后又继续前迈,但并未补上那一秒中落后的距离。

    “你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在这圣城中?”

    抛出的问题没有立刻得到答复,过了几秒冷淡的声音才从她背后传来,“我的恩母体虚有疾,塞洛斯临爵率卢弗利亚们逃亡时我们没能响应号召,只得在由格拉尼斯雪原一边躲避索库利亚的搜捕一边苟且生活。今年年初我的恩母去世了,我遵照她的遗愿前往艾托拉图拉为塞洛斯效力。前日来到因尼图菲尼斯外,看见夺目的圣树树冠与波光粼粼的母亲湖,想着以后可能永远没法再回来,便想最后再在他们的注视下进行一次祷告。”

    “你能独自潜入圣城还这么久没被发现,罗莎挚橚(2)得到你的帮助一定会如虎添翼吧。”

    “不过是为了生存练就的本领,没什么值得称赞的。”或是因好奇,朝圣者向索库利亚问道,“你为什么不抓捕我?而且你不是在传递军情吗,怎么不紧不慢的?”

    “我不会抓捕你,也不会告发你,就当我对你们的补偿吧。至于军情.....我本就想晚点再送过去。”

    得到了这简单的回答,朝圣者似乎也没打算再追问了。二人无言前行,直至圣宫之外的小道。

    她抬头望向圣宫,过人的视力并未让她看清如今的银池亭廊在月光下是何景象,肮脏的王座厅挡住了她的视线。今所能见,除了权力的惨白,便只有错落的外庭屋顶,与耸立的三座高塔——代表忠诚的提吉门之塔,代表团结的艾克瑞斯之塔,还有代表奉献的阿达利之塔。

    三座高塔皆以初代杜兰的同伴命名,塔中各放置着一颗经过数代工匠雕琢的巨型白水晶。如三位先祖那样,三座高塔也守护着利亚们,它们调和着因尼图菲尼斯附近的魔网,并借助帕特尔与马特尔的力量为圣城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

    一声慨叹后,她低下头,在阴影中注视着那站在白色巨门下、头戴华光冠身着白金甲的卫士。华冕近卫,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得在十五年前了,“忠诚,团结,奉献。”那时的布林西普这样告诉她,告诉她的母亲,告诉所有索LS洛的利亚们。

    “为至高无上之权力。”

    喃喃之中,一张消瘦的脸在她脑海里浮现。

    她忍住了怒吼的冲动,放下了紧握的铁拳,仅让夜的宁静将这恼人的脸庞吹散。

    “是时候分道扬镳了。”朝圣者将自己裹得更严实,背身准备离去,“有缘...算了,还是再也别见了吧。”

    仅是她回眸一瞬,那朝圣者便已远去数米。自己总归是个索库利亚,朝圣者能同行一路且未大打出手已是仁至义尽,她这样想着,并开始继续向圣宫前进,进行“传递情报”的任务。

    辰斓木随白墙一起挤入她视野的两边。这些有着与帕特尔相同银冠的树木和利亚一样,都是帕特尔与马特尔的孩子,只不过它们选择了另一种存在形式。利亚们十分尊敬这些源自同一血脉的同胞,会为它们的新生而喜悦,会为他们的枯败而悲伤。

    “奎纳斯·莫顿,第一战团千夫长,有军情禀报。”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文卷,华冕近卫却没同样地放行。

    “是蛇鄂的战报吗?为什么不派信使与魔灵传递,而是让本应坐镇前线的千夫长前来?”

    “这份情报只有我与其他千夫长知晓。因其过于重要,我不放心让其他人接手,便由我亲自送来了。”她向华冕近卫们耐心解释,而脸上正有止不住的焦急流下。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们立即呈给日冕座大人吧。至于您就不必费心了。”不等她回答,华冕近卫就直接从她手中夺过文卷。

    “不行!”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这份文稿必须由我亲自交给日冕座大人!”

    哪想她的这份强硬却换来了近卫的趾高气昂。“这里是日冕座的王城因尼图菲尼斯,我们是日冕座大人直属的华冕近卫,而您只是第一战团的千夫长,我们有权拒绝您的无理要求。”

    “这文卷中的内容关系到蛇鄂乃至整个格罗瑞亚与艾托拉图拉的战局,若有闪失,你们能担待得起吗?”她没有乱了阵脚,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继续说道,“出于保密,文卷中的内容并不完整,只有我当面向日冕座大人解释才能让大人知道完整的事貌。”

    “我们先将文卷呈给日冕座大人,待到大人批阅后再传唤您为他解释,这样既让您有了片刻休息时间,也不会有僭越之嫌。”说着为首的华冕近卫便要离开。

    忍无可忍的她只得将藏在盔甲内衬中的项链拔出展示给众华冕近卫,“我想各位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吧?”

    几位华冕近卫凑近端详后都立即后退,眉目间还多了几分惧色,“这残缺的符文,泛蓝的光泽,还有表面的叶脉状细小纹路...”

    “日冕座亡妻克莉菲娜·阿图索勒姆留给其后代的遗物,长剑秋之冷阳的碎片。现在,能请各位将文卷交还予我并放我通行了吗?”

    虽是日冕座直属,华冕近卫与烈阳骑士比还是矮了一头,更何况是“圣剑”康坦普斯,那可是日冕座的亲生子,他的寄叶(3)。这些家伙终究还是放开了嘴,“既然您奉奥罗拉大人之命,那我们自然不会阻拦。请吧,莫顿大人。”

    华冕近卫双手托起文卷呈出,在对方同样以双手接过后又恭谦地将两只皮革手套包裹的粗糙放下。收回文卷的她向近卫们点头作别,而后未停留片刻迈过了白色巨门。

    进入外庭区后,月光便不再伴她左右。不似内庭那般通透绝美如仙境,外庭没有镂空的墙体,只有分布算不上密集的窗口与露台还算能与外界有所联系。与其他利亚建筑一样,圣宫外庭也是用白木建成,不过因硬化漆料的缘故,外庭的墙体看起来比其他白木墙更显暗淡,同封闭的环境与墙上规整有序的直线花纹一起向到来者彰显着杜兰的威严。

    作为中心,杜兰与其亲族生活起居场所的内庭只占了圣宫的一小部分,而剩下大约四分之三几乎都是随山峦岩体一同起伏的外庭建筑。外庭房屋众多,仆人的住所,厨房,制衣处,档案室,藏品间,守卫部等等,甚至连部分居住于因尼图菲尼斯的贵族也在此生活。整个外庭就像一座小城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虽是圣地中的圣地,圣宫却是个异常忙碌的地方。仆人们在奔跑,臣僚们在奔跑,就连圣宫的猫有时也在奔跑。

    各代杜兰的生活要求各不相同,最为节俭的当属戎马一生的克洛诺斯,“湛银之锤”瑞贝卡·杜兰(瑞贝卡·克瑞德戈)则是其中最铺张的一位。而如今圣宫的主人,日冕座布林西普·奥罗拉更是张口有山珍伸手有华服,仆人们也因此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连年战火,其治下的卢弗利亚每年都背负着巨大的劳动重担。

    同样因为战事,臣僚日夜为日冕座出谋划策,并在各国之间周旋。远东的费顿圣国,由德丽雅掌控的希瓦荒林,环庭与人类诸国所在的中界,这些本陌生的土地对臣僚们来说逐渐变得比自己的家还要熟悉。

    一个又一个利亚从她身边跑过,刺激着她努力回忆起尘封的往昔,但到最后她也没在堆在一旁的过去中翻找到外庭的画面。卢弗利亚离开太久了,她也离开太久了。

    忽一道白影窜来,差点将她撞倒。是一只岚语猫,看其额上的王冠状蓝纹已完全成型,它的年龄估计得有二十往上。这种不亲人的猫白中带灰似风暴,民间传说其叫声能唤来狂岚,因得名岚语猫。不过鲜有人听过岚语猫的叫声。

    毛团子在她的怀中不停磨蹭,如利风的长尾也在欢快地摇摆。

    她熟练地抓揉起白猫的头部。

    “把阿兰娜殿下放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迎面走来,怒责之语中透露着些许急躁,但他并未直接把岚语猫夺走,“这是奥罗拉大人的爱猫,岂是你可以随意触碰的!”

    男子有着符合大众审美的英俊容貌,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由雕刻家用钢刀敲凿削砍而成。一对金色的剑眉仅微微皱起,便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而那陷于挺拔鼻梁两旁的眼瞳却是她前所未见——一对明眸如其他卢弗利亚们的眼睛一样整体是金黄色,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利亚瞳孔的常见特征了,而且还有一缕淡绿浅浅交错其中,绘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漩涡。

    再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饰金白铠,气派的白披风,还有印在其上的奥罗拉家徽——冉升之阳纹章。她之前从未见过这种制式的服装。

    阿兰娜调整身体面朝男子,四肢站在铁甲上,前身高高立起,脸上则写满了不满与敌意。

    “抱歉。”她尴尬一笑,而后轻轻将阿兰娜放回地面。

    重返地面的阿兰娜眯着眼在她的脚边蹭了蹭后便飞奔离去了。

    避开飞驰的岚语猫后,那男子又看向她,“阿兰娜殿下居然不排斥你,往常除了奥罗拉大人外没人能靠近它。”

    “大概是我招猫喜欢吧。”

    “橙金袖,圣剑纹,第一战团的千夫长。”阿兰娜离开后男子从上到下都放松许多,脸上浮现出浅浅笑容,语气也变得温柔不少,似乎这才是他平时的状态,“我叫埃文提努斯,刚刚因心急言语上冒犯了你,对此我很抱歉,还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奎纳斯·莫顿,很高兴认识你。”她没流露出丝毫怨念,并将右手递出。

    埃文提努斯也没有疑虑,伸手与她相握。俊俏生的手掌厚实而宽大,但对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让她的手既没被粗鲁地挤压,同时又隐约感受到埃文提努斯那异于常人的冰冷体温。

    “千夫长不坐镇前线却回到圣城,是蛇鄂那边出什么事了吗?”同样的心切,这次埃文提努斯的话语中却没了最开始的烈火,反倒是柔和居多。

    “有重要情报需传达给日冕座大人,出于保密考虑我得亲自回来一趟。”

    “这样啊。那快去面见日冕座大人吧,他现在在王座厅,奥罗拉大人应该也在那里。”

    康坦普斯在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心头一紧,又是数不清的回忆涌入脑海。在泪花将要泛滥前,她将大脑中的过往一扫而空,并稳住了悬在失控边缘的五官。

    “那我先告辞了。”在一个仓促的离别礼后,她快步离开了埃文提努斯的视线。

    她太害怕了。

    但不管怎样,她终要面对这一切。

    圣宫内外分明,唯有一处置于内庭与外庭之间,那便是瑞塔德罗之冠,也就是常说的王座厅。一说整个圣宫建于名为瑞塔德罗斯玛的古木遗骸上,而这辰斓则是古木所发新芽长成,王座厅才被命名为瑞塔德罗之冠。但史书上并没有有关古木瑞塔德罗斯玛与瑞塔德罗之冠由来的记载,且圣宫建于岩山之上,因此也有人并不赞同这一观点。

    虽以厅称,瑞塔德罗之冠却无任何墙体或穹顶,再加上这里是外庭下沉处,因此利亚们能时刻在此看见帕特尔的冠冕。巨大的圆形平台,高处的杜兰圣座,附庸的枝桠爵座,便是这里的一切了。

    杜兰之座背倚一株约三米高的辰斓,自她记事起这辰斓便是这么高,到如今也丝毫未变,似乎时间已将其遗忘。曾经在杜兰之座的正上方悬着一把库斯菲利原铁剑,拥王者文德科斯,以克洛诺斯的挚友文德科斯·梭尼命名。

    在征服古老的格罗瑞亚大地时,克洛诺斯曾因一时冲动要与烈阳神鸟席纳英尼开战而险些葬送所有利亚的未来,最后文德科斯以死为谏才阻止了初代杜兰的冲动行径。因而这把剑用树藤吊在圣座正上方的辰斓长枝上,以警示座上之人。

    到了现在,文德科斯已经被取下并封存于圣宫的最深处。

    领袖之下,是被称为圣冠枝桠的追随者。枝桠爵座共五个,在凯尔·杜兰陨落前皆有所属。

    恬荡座归属于索LS洛城临爵布林西普·奥罗拉;夷爵达洛·因费瑞姆与灼心执旗者因费瑞姆一族凭借赫赫战功夺得赤心座;临爵奥茨·里古思被赐予德馨座,率领白皑骑兵踏雪的乌朵拉驻守由格拉尼斯;居于月阳的克瑞德戈一族为利亚们铸造了无数巧物,他们因此得到了博识座的青睐。

    剩下的谦逊座上曾坐着阿茹特努纳城临爵凯尔·塞洛斯,在凯尔加冕杜兰后这一位置便交替给了赫莱札利的临爵马格努斯·安布尔斯。成为圣冠枝桠的马格努斯并不长寿。布林西普篡权后一年便将归顺他的月叶马格努斯以通敌之罪处死并夺走了他的领地。而六年前掘魂徒的邪恶法咒将白银赫莱札利摧毁,残存的安布尔斯家族也在这场灾难中灭亡。时至今日赫莱札利仍有饱受痛楚与折磨的冤魂在游荡,这座城也从曾经的白银之城变为了死寂之地。

    “何人?”两鬓斑白的布林西普奥罗拉闭目躺坐于杜兰之座,左臂撑起了凹陷的脸,右手则摸盘着王座的扶手。在日冕座跟前是一道纯粹的银光,清晰地绘出了格罗瑞亚与艾托拉图拉的各处地貌。幸运的是这里仅日冕座一人,康坦普斯似乎并不在这里。

    仅刚逾百旬,布林西普便已如百廿长者般虚弱苍老,但她并未因此心疼这位日冕座,心中的怒焰甚至还上涨几分,“第一战团的千夫长。”

    “千夫长?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老者睁开惺忪双眼,本写满烦闷的脸则在他拨开星魔素目睹来者真容后僵住了。

    “十四年,你老了。”千夫长从腰间抽出对剑并向下一甩,星魔素便从剑身流淌而出织作刃状,“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真是...是真的吗...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布林西普颤颤巍巍地从杜兰之座上站起,一边伸出枯老的手一边要迈步向前,但没等他走出一步,这惊喜的老人便态度陡转,猛地坐回那古木王座上,脸色也变得煞白如纸,“你居然还活着......那可是萨罗纳斯...”

    不再多言,仅是银光乍现,提剑的千夫长便闪烁至布林西普·奥罗拉面前。星魔素为刃的双剑利落斩下,重重地砸在老者临时撑起的金光屏障上。两股魔素的碰撞激起响亮的呲呲声,银尘金屑也如细雨洒出。

    “奎拉·奥罗拉!我可是你的恩父(4)!”本单手撑起屏障的布林西普改为双手,而这并未改变屏障裂痕越来越多的现状。

    “别这么叫我!奥罗拉已不再,我是阿图索勒姆,奎拉·阿图索勒姆!”奎拉也倾尽全力将剑刃下压,“你也不再是我的恩父了!很快你甚至不会再是一个利亚,你马上就会变成安吉列斯罪塔(5)中的囚魂!”

    双剑每下压一分,布林西普的身体便扭曲一寸。浑浊的双眼似要从下凹的眼眶中突出,口中上下两排老牙也快互相咬碎,五指、手掌和臂膀的不协颤抖快要将腐骨从皱皮老肉中挤出。

    布林西普马上就要死了,被她亲手杀死。

    十四年的每个日夜,奎拉都在盘算着如何制裁这曾经的“恩父”,清算他背负的种种血债。而到了今天,夙愿终于将要实现,她心中却无丝毫快感。睡在峭壁堡中的床榻上,她梦到自己举着染血的剑放声大笑;躺于多姆的草地,她构想着自己跪在帕特尔与马特尔面前忏悔;在曦叶柳林中漫步,她恍惚中看见自己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索库利亚包围并被千刀万剐。

    而现在,时间之神普莱西迪欧给了奎拉极为漫长的分秒,她却想不到之后会怎样,就连此刻的自己是何种心情也弄不清楚。快乐吗?痛苦吗?还是释然了?她似乎都没感受到。先代工匠们花费数月建起瑞塔德罗之冠,诸神与凡人历千百载将这因尼图菲尼斯的方寸世界塑造成如今模样,可到奎拉眼中却只剩下了剑上转瞬即逝的银丝。

    “恩父!”

    就在屏障将要支离破碎之际,一柄由纯粹光魔素聚集而成的长剑飞来将银刃推开,并以接连的攻势逼得奎拉连连后退。在奎拉远离布林西普约三四米的距离后那光剑才停下回到布林西普身旁。

    奎拉知道熟悉的喊声是从身后传来,可她没有勇气转头迎敌,而是重整站姿立剑指向布林西普。

    “什么人,竟敢来行刺日冕座!”仍是那个声音,那个温暖,同样也坚毅刚强的声音。

    十四年未见,两个曾娇嫩的花蕾都已经二十绽放褪去稚气与从前大不相同,即使如此她也能在脑中不自觉地描绘出康坦普斯的样貌,现在的他一定是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汉吧。

    布林西普在王座上如死尸般摊倒,绕口的文字从松垮的咽喉中被强行推出散作不做所谓的气声,“康坦普斯...快!...快......”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响亮,光芒快速割开空气的锐鸣也越发清晰。她能感受到骑士带起的风正从自己的脸庞掠过,那如烈阳本身的闪耀也正要将自己视野中的每一寸占据。

    奎拉必须得面对他了。

    在一个利落的转身后,银刃与圣剑碰撞在一起,奎拉的目光也越过了飞溅的火花捕捉到了他的面孔。金色的发丝在光中飞扬,这让奎拉想起曾经的他在索LS洛外的丘陵上奔跑的样子,不过现在的康坦普斯没了圆滚滚的脸蛋,五官也不再如女孩般精致秀气,只有那永不黯淡的日环瞳仍在这张成熟的脸上。

    相见的那一瞬,康坦普斯似乎也愣住了,就像那次他见到满脸污泥的奎拉回到家中一样。

    奎拉笑了。

    康坦普斯流泪了。

    二人各退两步,并都将各自的武器暂时放下。

    “真的是你吗?姐姐?”

    奎拉轻轻点头,眼中也泛起泪花。

    激动的康坦普斯一时差点丢掉手中的剑,在刚组织好语言时却被另一个人抢先。

    “别相信她,她刚想要杀我,她不是你的姐姐...”布林西普从王座上坐起,并拿起康坦普斯放置在他身旁用以保护他的圣剑对着奎拉道,“把她拿下,康坦普斯!”

    “可是我能感受到...而且她戴着恩母给我们的项链。”

    “你不配对他发号施令!”奎拉朝布林西普怒吼,而后对康坦普斯说道,“等我取了这老魔头的性命,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吧,康。”

    “不...他可是我们的恩父...”一身重铠的康坦普斯顿时手足无措,仿佛又变回了懵懂的男孩。

    “康坦普斯,身为烈阳骑士,你难道会被这种女人的言语和幻术...”

    没等布林西普说完,奎拉便打断了他,“住口!我现在就杀了你!”

    奎拉再次挥出银刃向布林西普斩去,而这次是一柄圣剑将其拦下。

    康坦普斯操控着日冕座旁的圣剑,自己则站在瑞塔德罗之冠的中央,没有放任奎拉杀死布林西普,也没有依布林西普的命令攻击奎拉,只委屈地哭诉道:“姐姐,恩父,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我们不庆祝今日的团聚,却要在这里相互厮杀?”

    奎拉没回答弟弟,仅将全身的力量压上圣剑。

    布林西普没回答寄叶,仅将背紧贴在王座上。

    三人僵持之时,一队华冕近卫登入王座厅,布林西普见状也重新活了过来,“快!你们几个,快杀了她!”

    近卫们听从日冕座的吩咐,举起护冠者大剑向奎拉冲来。不得已的奎拉只能暂时放弃布林西普,转而与华冕近卫们对峙。虽亲眼见证华冕近卫们的诞生,奎拉之前却从未见过他们真正杀敌的样子,与他们交手更是无从谈起。当自己的双剑与护冠者大剑第一次交锋时她才理解何为至上之力,她能感受到自己手中的孱弱小鸟正在颤抖,星光长刃也在光魔素的不断侵袭下开始瓦解。

    他们忠诚,他们团结,他们奉献,华冕近卫为至高之权力而生,他们就是日冕座愤怒与力量的化身。

    几经周旋,奎拉只在这些华冕近卫身上划出少许伤口,最后还是被几片巨大的剑刃架住了脖子。

    华冕近卫们本要立刻执行日冕座的命令将奎拉就地处死,却被康坦普斯制止,“等一下,先别杀她。”

    其中一位华冕近卫看向康坦普斯,冷漠的双眼没有丝毫生色,“这是日冕座的命令。”

    “她是日冕座的寄叶,奎拉·奥罗拉。刚刚...只不过是一些家庭纠纷...恩父也只是情绪过激才下达了这种命令。”康坦普斯望了眼布林西普,而那老头早已受惊与劳累过度昏了过去,“若现在杀了姐姐,等恩父冷静下来后肯定会追悔莫及,到时若追究责任,我恐怕也没法保护你们。”

    华冕近卫们思索一阵后认可了康坦普斯的话语,“那奥罗拉大人要如何处置她?”

    康坦普斯刚看向奎拉,奎拉便将目光移至地面。行动之前她就害怕自己会因弟弟而心软,更担心会把弟弟卷进来而让他左右为难,很不幸现在两个担忧都变成了现实。

    “把她......先带去悔罪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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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利亚的成年:在十九岁到二十岁的一年中,利亚们的外貌会发生极大变化,体格和魔法亲和也会有不同程度的改变,并在二十岁后容貌将不再变化,直至一百二十岁左右开始的老年期。因此到达二十岁通常标志着利亚的成年。

    (2)挚橚(Deladux):利亚语,对比自己年长且无亲属关系之人更为亲密的称呼。同有挚秧(Delametu),是对比自己年幼且无亲属关系之人更为亲密的称呼。

    (3)寄叶(Choux’ta):被恩父与恩母养育并传承信条的幼辈。亲生子嗣在利亚语中被称作降诞(Paiberi),但这亲生关系在利亚的社会中并不重视,因而几乎所有利亚都使用寄叶一词来称呼继承自己养育的幼辈而非降诞,哪怕该寄叶是自己亲生的。利亚们是圣树与圣湖的子嗣,而这里的子嗣(或后辈)则以降诞作称,因此降诞几乎已特定成为了双圣与利亚这层关系中对利亚的称谓。

    (4)恩父(Pattolo)与恩母(Mattolo):恩父和恩母在利亚语中类似于人类语言中的父与母,但精灵在这方面与人类观点不一。在利亚们的看来,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并不重要,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才是恩父和恩母,而在一些大家族中提现家族传承的地方也并非所谓亲生血脉而是家族一脉相传的文化与涵养,即家族信条。并且有少数利亚会把自己的小孩与他人的交换,两方成人后也以抚养者为恩父和恩母,并以传承的信条冠姓氏。

    (5)安吉列斯与罪塔:传说中执掌生死的神——指引者安吉列斯会将罪孽深重的灵魂关入罪塔而非让其转世,以保证凡世生命的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