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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远交近攻,恐吓来使

    龙姬回到礼宾院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二哥龙突骑的踪影,询问过后才知道,是王忠忠将他带去了节度使府衙。

    府衙正厅,龙突骑在行过礼后,偷偷打量着主位上的张承奉。

    龙姬出门后,他曾向礼宾院的小厮们打听过张承奉掌权以后的作为,不可否认,张承奉愚弄军民的手段过于虚伪。

    但龙突骑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少年确实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稳定了局势,将政变的恶劣影响降到了最低。

    不仅是张承奉的行事手段给龙突骑留下深刻印象,更让他惊诧的是张承奉年少掌权,却能恪己,不曾放纵自我,老练得全然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瞧瞧张承奉在掌权后展现给世人的一面,恪守孝道、重义轻财、爱民如子、一诺千金...

    龙突骑不相信在这个世道,还会存在这么完美的人。

    可他知道,行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志,张承奉苦心经营自己的人设,绝不会仅仅满足于守着瓜、沙二州,对方有更远大的志向。

    正如梁文进所言,归义军一旦东出,肃州首当其冲,届时龙家遭受东、西两面夹击,只怕覆灭也是早晚的事情。

    一想到这,龙突骑心情越发沉重。

    张承奉见龙突骑心不在焉,问道

    “二王子可有什么心事?”

    龙突骑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正在被张承奉接见,赶忙就顾虑抛在脑后,他解释道:

    “回禀使君,舍妹瞒着父王,偷偷跟着使团来到了敦煌,如今正在街上闲逛,我虽然派了亲随护卫,但还是担心她出事。”

    张承奉闻言一愣,又想到了净香阁前的少女。

    原来她不是龙突骑的宠妾。

    张承奉展颜笑道:

    “自张某掌权以来,严厉打击盗匪,敦煌城内不敢说盗贼绝迹,但光天化日之下,也绝不会有人敢于顶风作案,况且令妹又有亲随同行,二王子尽管放心。”

    不知为何,张承奉越看龙突骑,越是觉得顺眼。

    龙突骑代表其父向张承奉贺喜过后,二人谈论起肃州的风土人情。

    张承奉突然感慨道:

    “先祖当年驱逐吐蕃,光复河西,龙家与甘州回鹘同在帐下效力,都为归义军立下了赫赫功勋。

    为何昔日的同袍,如今却要征战不休。”

    龙突骑闻言,愤慨道:

    “使君,实在是回鹘欺人太甚,百年前亡我国家,十一年前夺我家园,如今更是贪得无厌,想要占据肃州。

    并非是我们龙家非要与他们为敌,实在是退无可退!”

    张承奉清楚了肃州龙家对甘州回鹘的态度,心中暗喜,他颔首道:

    “甘州回鹘狼子野心,向他们退让,无异于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龙突骑闻言,激动道:

    “龙家与归义军,譬如唇齿,唇亡而齿寒,还请使君施以援手,若能得回鹘之地,愿尽数献于使君。”

    此次出使,龙突骑一个任务是观察张承奉,另一个则是与张承奉交好,且不说联手抗击回鹘,至少要稳住西侧的归义军,不使自己陷入两面作战的艰难处境。

    张承奉只觉龙突骑说的这话好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向范欺忠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沉默不语。

    范欺忠会意,起声道:

    “使君,下官有言,不吐不快。”

    张承奉点头道:

    “范长史尽管道来。”

    范欺忠慷慨陈词:

    “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

    若是我们越过肃州,攻打甘州,且不说劳师远征,难以保障后勤。

    纵使灭亡甘州回鹘,夺取城池,有肃州作为阻隔,纵有千里之地,亦不能久据。

    我听说秦国以范雎为相,行远交近攻之策,从而‘得寸即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步步蚕食六国,终有始皇帝一统天下。

    下官斗胆进言,请与回鹘联姻,两家结秦晋之好...”

    龙突骑听得脸色惨白,所谓远交近攻,范欺忠只说了远交,便是要与回鹘联姻,至于近攻,可不就是攻打肃州么。

    范欺忠没有来得及说下去,就见张承奉拍案大喝:

    “住嘴!”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张承奉起身训斥道:

    “范长史,我原以为你是道德长者,必有高论,所以才请你畅所欲言,怎料却听了这等不义之言。

    龙家遣使与我交好,赠我以厚礼,你却教唆我刀兵相向!

    此事,义者不为,仁者不为,霸者亦不为!”

    龙突骑闻言,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这可能就是张承奉、范欺忠当着自己的面,特意演的一场戏,但关键不在于这件事的真假,而在于有没有这个可能。

    一旦张承奉真的派遣使者前往甘州求亲,回鹘可汗药罗葛仁美难道还会吝惜一个女儿吗?

    也许两家将来会反目成仇,但这与龙家无关,因为真的等到那时,龙家早已被两家瓜分完毕。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显然对范欺忠一番话至今心有余悸。

    张承奉斥责过范欺忠后,便没有了兴致会客,派人将龙突骑等人送回礼宾馆。

    在龙突骑走后,张承奉满含歉意地对范欺忠道:

    “刚才让范长史受委屈了。”

    范欺忠不以为意道:

    “这算不得什么委屈,经此一事,龙家如惊弓之鸟,必然倾其物力以结好使君。

    使君此计,着实高妙。”

    说着,范欺忠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承奉自谦道:

    “这也是碰上了肃州龙家,他们与甘州回鹘可说是世仇,只能尽力与我交好。”

    ......

    龙突骑回到礼宾院,可谓是坐立难安,他要来纸笔,向其父回信,将自己在敦煌的见闻尽数写下,至于张承奉其人如何,龙突骑知道,父王自会有判断。

    “二哥!你回来怎么也不让人知会我。”

    龙姬在屋外敲门道。

    龙突骑回想着此前小妹对张承奉的态度,又看着自己在信中建议父亲将小妹嫁来敦煌,不由长叹一口气。

    他固然疼爱小妹,但这件事关系到肃州龙家的生死存亡,龙突骑也只能选择牺牲她的幸福。

    生为龙家的女子,平日享受锦衣玉食,危急时刻,便有她应尽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