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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回到家,母亲一看儿子手指包扎着,一下脸色就吓白了,刘永伟怕父母多想,马上说:妈,没事,就是废料划了一道小口,母亲吐了口气:哎呀妈呀,吓死我了,父亲问,儿子:没事吧?刘永伟装笑了一下:爹,没事。晚上刘永伟的手指还是一蹦一蹦的痛,下半夜他在疼痛中睡着了。

    他的指甲开始慢慢退去,新的从根部长出来。半个月后刘永伟上班,车间还是发出大小不等的冲件声音。

    接近年底,大街上的人开始人多了,置办年货,给孩子买新衣服的。家里条件好的和不好的,都对来年有着各自的希冀,孩子们则是对过年有好吃的充满了期待。

    一天,主任接到厂里的内线电话,连连点头。他想了想,走出小屋,看着本车间的工人,最后他喊了刘永伟一声。刘永伟进到小屋,主任看了看他说:小刘,厂部工会李主席来电话,让我在车间找一个稳当的年轻人,去工会帮忙几天,我看你还行,刘永伟问:主任,我到工会去干什么?主任回答:噢,是这么回事,工会干事病了,工会年底很忙,写对子,宣传板报的,反正事挺多,你去帮忙打个下手。刘永伟说:我可不会写什么,我去有用吗?主任说:那活不用你干,研墨,剪纸的活,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刘永伟点头。主任:哦,对了,你去每天按卯子工算,也轻快。主任上下看了一眼刘永伟说:去洗洗手,把衣服换了。

    主任领着刘永伟来到厂部办公楼,工会在二楼,刘永伟第一次来办公楼,和自己车间比,这里也太安静了。走廊里看不到几个人,他基本都不认识。主任敲了工会的门,里面回音,请进。

    工会主席姓李,大家都叫他李主席。他看着刘永伟问:小刘,你是刘峰刚的小儿子,刘永伟回答:是。那么年前就麻烦你了。刘永伟回答,不麻烦,就是我什么也不会,李主席微笑着说:没事,来吧。李主席把刘永伟带到一个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能容纳四十几个人,是中层干部开会的地方。有几张桌子已经并到一起,上面放着厚厚的红纸,一旁还有一些晾晒刚写完的对联。李主席把一叠红纸打开,用钢板尺量了一下,前后用铅笔标了点,在点处折叠,理平。用小刀裁剪,举到刘永伟面前说:小刘,你就帮忙裁剪,宽度从十八厘米到四十厘米,看纸张的宽度,别浪费。刘永伟点头,心想这没什么难度。刘永伟接过钢板尺,按照李主席的程序裁剪出一条。李主席看后说,好,就按这个尺度先裁剪一百条,裁剪时慢点,快了,纸容易起毛边,刘永伟点头。

    刘永伟裁剪时,李主席在一旁写对联,他不时地看放在案子上的一本书,书上全是对联的词句。刘永伟很快完成裁剪一百条的量,问:李主席,我还干什么?李主席头也没抬说,歇会再裁剪四十厘米的一百条,两个人各自干着手中的工作。中间李主席出去了一趟,手里拿着两瓶胶水对刘永伟说:小刘,这个四十厘米的剪完,你用边角条粘连上,他给刘永伟示范了一次,刘永伟点头明白。

    刘永伟裁剪完,开始粘和。中途李主席,叫刘永伟歇会。刘永伟没觉得累,不过他还是停了下来,他想看看李主席写对联。刘永伟一点书法也不懂,但看到李主席行云流水写的字,他感觉很美。李主席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刘永伟说:怎么样,还可以吧?刘永伟马上回答:这个我可不懂,我只是觉得您写的字很美,李主席回答:感觉美就行,字就怕不美。李主席继续写。刘永伟发现李主席写的对联都是同样的词,他不解,但他没敢问,继续干活。下午他才发现,李主席每写五十副才换另一个词。

    第二天干着同样的活,但李主席对刘永伟说:小刘,你看书上那个词好,我给你写几副拿回家。刘永伟回答:这个我也不懂,脸上露出了窘态。李主席说:好吧,我替你选词。

    当晚刘永伟拿出李主席写的对联给父母看,母亲看着对联说:这子写的真好。父亲说,他的字可是一字难求,好像他是市里美术什么协会的名誉会长,刘永伟看到父亲的眼神,他问:爹,我能学写字吗?父亲回答:可以呀,多学点,有好处,技不压人。

    第二天刘永伟撞着胆子问李主席,我可以学写毛笔字吗?李主席停下写字的毛笔,看着刘永伟片刻说:当然可以。不过,年前我太忙,等过了年,你每个星期天上午到我家,我那办了个书法班,都是书法爱好者,你跟着学。刘永伟高兴地回答:谢谢,那太好了。李主席想起了什么,噢,对了,你可以先练临帖,刘永伟当时还没明白什么是临帖。李主席看刘永伟一脸的不解:等一下,他回到办公室,从柜里拿出一叠临帖,和一只毛笔,回来交个刘永伟,先练这个,刘永伟手里捧着临帖,结巴的问:怎么练?李主席说,我来教你,从“点”开始。

    当晚刘永伟开始练字,母亲看儿子练字认真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

    大年三十晚上,外面有的人家鞭炮开始放了,刘永伟和大哥刘永凯把骗炮挂在晾衣服绳子上,等待父亲的命令,父亲透过窗户,点头。大哥先放了两个“二踢脚”,一旁的小侄子开始捂上耳朵。刘永伟则开始放烟花,最后大哥点燃了鞭炮,清脆的咋咧声,震耳欲聋。大嫂听到鞭炮声,像是接到了命令,开始下饺子。回到屋里,刘永伟看见母亲拿着二哥刘永利的相片看,嘴里都囊着,快回来了,过年就好了,一家人就能团员了。一桌子菜,大哥给父亲到了一杯酒,父亲看着大家说:都倒上今天过年,除了我孙子不能喝,全喝点,刘永伟赶忙接过大哥的酒瓶,开始给大家倒酒。父亲举起酒杯,冲老伴和大嫂,你们也辛苦了,又看了小儿子一眼,今年我老儿子也上班了,挺好,来,喝一口,父亲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用筷子在红烧鱼身上夹了一快鱼肉,放到自己的小蝶里,又夹了一块大的红烧肉,放到孙子的小蝶里后说:开始吧。最后大嫂把带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

    大年初一,母亲在厨房开始忙。父亲在里屋大声冲母亲说,全做新的,千万不能上剩菜,母亲回答:我知道了,就你徒弟金贵。父亲也接着说:那是,我徒弟逢年过节都来看我,特别是我过生日,他必到,我就是开心。刘永伟问母亲:妈,今天我军哥来?母亲回答:是呀,每年正月初一,他都来给你爹拜年,他也是你爹最得意的徒弟,说实话;那孩子也确实不错。他父母去世早,结婚的时候没钱,怪可怜的,你爹给他拿了五百块钱,才把婚结了,母亲叹了口气。敲门声,母亲回答;来了,小伟去开门。

    刘永伟打开门,来的正是父亲的徒弟任文军,他个头没有刘永伟高,身体微胖,双手都拎着东西。刘永伟赶忙说:军哥过年好,任文军回答,小伟过年好,刘永伟把他让进屋,先看到师母,拎着东西深深给师母鞠了一躬,师娘过年好,母亲连忙说,好,好,来就来,又拿这么多东西,任文军回答:没什么,把东西放到桌子上问:师傅呢?母亲用手一指,在屋里那。任文军进屋,父亲按着拐杖,满脸笑容站了起来。任文军,规规矩矩给父亲鞠了一躬,师傅过年好,父亲,好,好,你也好,快坐,小伟快给你任哥沏茶,任文军忙扶着师傅说:师傅,您坐。刘永伟给父亲和任哥沏好茶,退了出来。

    刘永伟问母亲:妈,军哥他们现在都做什么?母亲想想回答:以前你爹在班的时候,做铸铁锅,和铝盆什么的,现在都淘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生产什么。

    吃饭的时候,任文军拿出一张相片问:师傅,您看这是什么原因,父亲带上花镜,看了一眼,这是做沙型的时候砸的太用力了,温度降下来就起泡,任文军点头。刘永伟问:军哥,你们现在铸造什么,任文军微笑一下摇摇头说:这个不好说,现在揽着什么活,就干什么活,我现在都跑业务呢,什么配件,马葫芦盖,还有铁栅栏。他看了一眼师傅,接着说;现在铁锅还在铸,印号小了,主要是供给农村,铝锅基本停了。父亲说:现在都用上电饭锅了,多方便。叹了口气,来,咱爷俩喝一个,徒弟把酒杯降到师傅杯的最低处碰了一下,干了这杯。

    任文军看了一眼师傅说:师傅,如果有机会,我能承包这个铸造车间就好了。师傅看着徒弟惊讶地说:那可就太好了,你翻砂的技术是全厂最好的,你还是车间主任,管理没问题。就是现在活不好找。徒弟说:我要是接手,就把铁锅也改成电的,可控温,用着也方便。师傅点头:好想法。徒弟苦笑了一下说,我哪有机会,师傅说:不着急,机会永远是有的。母亲说,别光唠嗑,多吃菜。

    年后,每逢星期天,刘永伟就会到李主席家开始练书法。几个月后,李主席看着刘永伟的字,直点头。小刘,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合不合适。刘永伟马上说:您说,李主席看着刘永伟年轻的面容说:你很好学,你以前没考上大学,刘永伟这时低下头,李主席接着说;那并非是唯一的途径,你还年轻,你考虑一下报考个夜大,刘永伟抬起头,眼睛瞪的很大看着李主席。李主席说,不耽误工作,还可经过系统学习,对你的将来一定有好处。李主席眼睛看着远处,嘴里好像不是对刘永伟一个人说的;知识面越多,对事物的的理解就越透彻,尽管有时很痛苦,但这就是人生,我们享受其中。

    两年后,知青点名字撤掉,刘永伟变成合同制工人。在李主席的帮忙下,刘永伟不当冲压工,负责领料送料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刘永伟夜大也毕业,专业是工商企业管理。他把毕业证拿给母亲看,母亲激动眼里含泪水说:俺儿还真行,不耽误工作还考下来了。父亲躺在炕上说:好呀,学过的东西,早晚能用上。

    第二天刘永伟把毕业证拿给李主席看,李主席看完后,抬起头,看着刘永伟说;小刘,这就对了,人生尽量少有遗憾,要不这两年时间不也像流水一样过去了。刘永伟说:主要还得谢谢您的支持,李主席说:不是,想学习的人早晚要补上这一课,你这个年龄就是获得能量的时候,你学的越多潜能就越大,将来干什么工作就少走弯路,你一定好好把握。

    刘永伟高兴,他感到精神上得到了一次飞跃,脑袋里不那么空了,对事物的理解不在单一,有了空间和时间理解,走起路来格外轻松。最主要的是,他有自豪感。

    一个星期天,刘永伟来到吴大爷家,他并不是想告诉他夜大毕业的事,而只是想和吴大爷唠唠嗑,放放羊。

    吴大爷坐在一捆草上抽着烟,看着不远处刘永伟割草的背影,脸上露出笑容。叫到:小伟,好了,够了,再割,咱爷俩就又背不动了。刘永伟停下来,把草抱到吴大爷面前,吴大爷要捆草,刘永伟马上说:大爷,今天我来捆,吴大爷看了他一眼回答:行。刘永伟以前捆了几次,可老捆不牢靠,拎起来一晃就散了,今天他决定一定要捆好,捆牢靠。他拿起一根鲜柳条,葳了几下,放到地上,把草放到柳条上,双手开始用力合并柳条,可总觉得不到位。吴大爷笑了一下,孩子,用膝盖顶一下看看。刘永伟用膝盖顶住,开始用力,果然草开始收紧,他把柳条绞上劲别上。他站起来,拎起这捆草,上下抖动几下,终于成功。吴大爷看着他说:没问题,来吧,喝口水。

    歇下的时候,吴大爷问:小伟,你今年多大了,刘永伟回答:大爷,我快二十四岁了,吴大爷,噢,真快呀,一晃咱爷俩都认识三年多了,刘永伟点头。吴大爷问:孩子,你有没有对象,刘永伟羞涩摇摇头。吴大爷说:你这个年龄该找对象成家了,刘永伟摇头回答,我现在还年轻不想现在就找,吴大爷说:该有媳妇了,整天陪我一个糟老头有啥意思,刘永伟回答:我在山上愿意闻割草时的清香味,还有鸟叫声。吴大爷问:你爹妈不催你相亲,刘永伟回答,俺爹有点着急,托人介绍过,可我没去,被俺爹骂了我一顿。吴大爷哈哈笑出了动静,笑声停在后说:小子该有女人了。来,陪我喝点酒。

    晚上刘永伟回家,发现大门上有挂锁,他赶忙敲开邻居家门,邻居大妈,你可回来了,你爹病了,上医院了,刘永伟急着问,大妈,那家医院,大妈回答:市医院,刘永伟马上向医院跑去,他感到很内疚,父亲有病他不在身旁,只有母亲在,他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医院病房里,姐姐,姐夫在照看着父亲,母亲不在。父亲挂着点滴,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姐姐看到刘永伟,小声咬牙说:你死哪去了,怎么一用你的时候你就不在,你还有啥用。刘永伟没敢反驳姐姐,站床头看着父亲,父亲肺腔里发出不规律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母亲还没回来,姐姐冲刘永伟说:小伟,去找妈去。

    刘永伟在走廊,问讯处,都找了,可没见到母亲的身影。无意间他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到母亲在外面一颗大树边站着。他跑出去,来到母亲身旁,母亲看到儿子,没有说话。刘永伟看到母亲眼睛哭过,上前扶着母亲,他们回到走廊时,母亲说:小伟,先不回病房,在这坐会。刘永伟扶着母亲坐下,母亲坐下后,看着儿子,还能看出妈哭过吗?刘永伟看着母亲的眼睛,点点头,母亲说:,那就再晚点回去,让你爹看出来,他就又该瞎问了。刘永伟问,妈,我爹他到底怎么样?,母亲看着儿子,刘永伟看到母亲的眼睛和平静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早已预知父亲的身体状况,更多的是一种接受现实。母亲看着儿子说:你也不小了,你是家里的男人,这个家需要你的时候多了,你也得替妈扛一扛。刘永伟严肃坚定地点点头,母亲说:不过,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你姐和你哥哥们,告诉他们也没有用,反而都揪着心。刘永伟点头。

    母亲说:前几个月,你爹就检查出有肺癌,刘永伟吓了一跳,癌,这个词,像一块巨石砸向他的头,他开始发蒙,他问母亲:妈,爹得的是癌吗?母亲点头回答:是,我本不想告诉你,可妈一个人也顶不住,连一个诉说的人都没有,太难受了,母亲的眼睛又湿润,可母亲还是控制住,没让眼泪流出眼眶。母亲接着说:这次检查,大夫说,癌已经扩散,手术害怕下不了手术台,住几天院,回家保守用药,刘永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木讷看着母亲。母亲站起来说,我去洗把脸,对儿子叮嘱,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他们,刘永伟,嗯了一声。刘永伟回到病房,他站在父亲的床头,看着他的脸,鼻腔酸楚,眼睛开始模糊,他此时没有任何语言。

    几天后父亲出院回到家里,对老伴说:还真没事,是我想多了。母亲看了一眼儿子,对丈夫说:没事,该吃吃,该喝喝。

    父亲看着儿子说:我还是提那件事,这回你可不要找借口躲了。刘永伟点头,他这次没有违背父亲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