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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郊游

    (时间:16年1月12日)

    接下来就是治疗的事了。

    首先,这变成了我的任务。

    因为,既然是细胞作的孽,就应该从细胞着手,也就是说,让那些编织到动物眼睛里去的细胞退出去,消失掉。

    我当然马上就想到了我在二区学到的那么一点倒置知识。苏珊、萨克逊和科雷都做过细胞倒置,我从他们那里也学到了一点倒置的基础知识。简单地说,倒置就是让多能细胞反向发展,一步一步地死掉,然后自我清理掉,比如被血液或其它物质消化、消除或带走。

    要让细胞反向发展,就要注入一定的因子或者分子。而且要掌握注入的节点。

    我回想着当初萨克逊和科雷说到过的分子。但他们说的很少。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技术秘密。

    我在体外试验里,先后用了多种分子。终于找到了一种分子,能够在体外试验里起到倒置作用。

    我把这种分子和含这种分子的汗線细胞分别注射到失明的一条狗和一只猫的体内,而且直接在它们的眼睛旁边注射。之后提取的活体表明,这两个动物眼睛里及其周围的汗線细胞确实在减少。

    可是,几天后,这种反向发展就停止了。不仅是停止了,而且,新的化验结果显示,这两个动物复阳了。也就是说,它们体内的巨细胞加猴痘病毒混合体又复活了,而且发生了新的变异,变得更活跃了,导致这两个小动物体内的汗線细胞又开始繁殖,甚至突破了眼睛的范围,在整个脸部高速繁殖。

    更可怕的是,我是说,比当初更可怕的是,这回整个眼球表面也被覆盖了,这么说吧,就象是动物的眼皮长到了眼眶里去,瞳仁和眼白全体被覆盖了。而且,也许是因为眼球变厚的原因,这些实验动物的眼睛再也合不上了。这真的让人毛骨悚然。眼睛一直睁着,眼眶里长着的是跟周围一样的眼皮。

    查尔斯说,这复活的病毒说明,光靠细胞的倒置是不行的。我说,是的,我也觉得,对病毒也需要做类似的工作。他说,对,就是病毒的倒变。

    这边,我配合着查尔斯做倒变。他确实做过很多病毒倒变的工作,也是注入一种甚至两种分子。那边,姆文巴也开始做倒变。这回遮旁普也在指导着他。

    具体的细节我就不说了,说了也不会有多少读者感兴趣,再说,这牵涉到科技秘密。

    又过了十几天,两边都开始了倒置加倒变的动物实验,仍然是针对那些发生了病变的动物。

    问题是,倒变加倒置,两者都需要找到合适的节点,尤其是病毒的什么节点注入细胞,或者反之。这是我们这里,两边,谁都没有经验的事情。

    也许不是谁都没有,可是如果有经验的人不愿意说,那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说的是遮旁普。他最近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卖力的。也许他觉得羞愧,想要补救。也许他并不是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淡。事关竞争,恐怕谁都想赢,或者说没有人想输。

    如果当初真的是他做的混合剂,或者他安排人做的,他应该有数据保存下来。可是,在他的指导下,姆文巴也没有做成功。几个月了,一直也都没有。

    我们做生物实验的人是知道的,即使有数据,但在数据需要颠倒过来做的时候,情况也可能会很不一样。当然了,有数据的人多半会比一没有数据的人更快找到途径。

    我们试了很多次,一直都没有能够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相反,在这些翻来覆去的实验里,有几只动物身上发生了其它病变,比如肿瘤,甚至是恶性的。

    我盼着瓦西里来,希望能听到木兰姐的消息。可是我又怕着瓦西里来,因为我们这里的研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我的心情真的很矛盾。我就是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两边跑着。查尔斯那里的“本职业务”这几个月基本上很少去做。我做做实验动物检查,验验它们的血液,试着各种分子在不同节点的注入。然后就跑到蜘蛛楼去,看看姆文巴的化验和实验。就这样两边跑着,我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烦躁。

    所以,当比特利丝说她们要到西壁的蝙蝠洞去采样的时候,我的眼睛会发亮。于是萨丽搂着我的肩膀说:想跟我们郊游去?

    她说的是“郊游”。

    我这里说的是今天的事。也就是说,我转了半天,终于回到今天这个日子了。

    尽管我想到蝙蝠库里和她们俩工作台上的蝙蝠,心里就有些麻辣感,尤其是那只已经被开了胸的蝙蝠忽然把翅膀张得大大的以最快速度在我头顶上忽拉拉掠过的情景,更何况无数蝙蝠在一个山洞里可以自由飞翔,太也麻辣了。可是我却忽然觉得我真的需要一次“郊游”,我甚至觉得她这个用词对我来说很治愈。

    在烦躁之中煎熬的我,需要的是恶治,是一种接近于恐怖的刺激。我觉得。

    我说:我们就这样去?

    比特利丝惊讶地看着我:你认为要怎么去?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过了桥,已经踏上了圆亭溪西面的土地。

    我们不是从圆亭里过的小溪。这条小溪上,在我看得到的范围里有五座小桥,圆亭桥只是其中一座。

    我说:我以为你们要全副武装的。

    萨丽笑了起来:没事的,我们已经去过无数次了。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或者说有些佩服我自己。到三区这个桶底世界来,都已经快一年了,可是我还真的象是被捆住了脚一样,走到圆亭溪就止步,多半止步在圆亭里。我并不是害怕什么。其实应该说,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或者说应该害怕什么。

    也许是曼珈的话有着神奇的约束力。我知道,那是一种道德约束力。但我觉得我的心理并不那么简单。我不是那种所谓的君子。我也不是害怕惊悚。在这个岛上,我经历过的惊悚恐怕是许多人一辈子的经历加起来也及不上的。我后来才有些明白了,其实,我总觉得,过了这条小溪,相当于走进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未知的世界。走到这个世界的门口,我就迟疑了。

    这个世界跟在圆亭里看到的那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应该这么说:我们从圆亭的左面即南面过的溪,走的是风景好的一边。不象圆亭正对着那片靠山壁的房子的位置,那里有一条宽阔的道路通过去,是一条可以行驶汽车而且可以双向行驶汽车的水泥路。而我们过了这座小桥后,直接就是上坡的路,是散步小径那样的路。坡上长着许多树,草高而密,还到处有鲜花盛开。由于永远在摄氏三十度左右的温度里浸泡着,这里跟这个桶底整体风貌一样,所有的植物都是争先恐后地争夺着空间的,歪着斜着挤着,高高低低没有任何秩序可言。

    从坡上往回看,我们居住和生活的区域,那是一个完整的蜡染的世界,一个蓝色的世界。站在坡上的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我们则显得很孤立。西南方向的山壁已经距离我们不那么远了,那里沿着山壁建的房子摆脱了蓝色的调子,其实挺美的。这么说吧,就象是我在欧洲的一些古镇里见过的,那是一排彩色的房子,除了蓝色,什么颜色都有了,白色、黄色、橙色、红色、绿色,灰色,有一栋甚至是深黑色的。北面的旧厂房则真的有些煞风景。但是从这个坡上看去,我忽然觉得那里反倒有一种神秘的魅力,就象是从不规整的乱七八糟的树里草里花里长出了许多规整的管道来,象大地的胳膊一样,扭来转去上行下走左转右拐的,述说着另一个星球的语言,一种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分明象是从这里的土地里自己生出来的天体地理语言。

    怎么啦?萨丽问我。

    我说:你们也不知道那以前是什么工厂吗?

    比特利丝说:谁也不知道。有人说早就有了,也许有了几百年了。可也有人说,当初他来的时候还没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

    我说:这人在这里待了几百年?

    她说:怎么可能?我说他是瞎说的。可是他却向我发誓。我就当他说的是疯话了。

    下了这个坡,散步道变成了小径。小径上也长着草和花,只是比周围的草和花低一些。

    我说:看来很久没人来过了。

    萨丽说:我们上次来是一年前了。其他人恐怕很少到这里来。

    我说:这里有野兽吗?

    萨丽说:这里有些小动物,有蛇,可是这里的动物都很怪,好象白天都在睡觉,晚上才会出来。

    比特利丝说:可是走路要小心,最好你也拣一根树枝拨一下草。有一次我就踩到了一根软软的树枝,这根树枝忽然就变成了一条蛇,立了起来,真把我吓了一跳。这条蛇还挺长的,立起来很高。可是它好象没有睡醒。我一抬脚,它就滑走了,然后爬到旁边的一棵树上,继续睡觉。

    萨丽笑着说:拣树枝也要看清楚了。有一次我滑了一下,扶住一棵树,我的手碰到的是软的滑的,也是一条蛇,颜色跟树干一模一样。

    我听她们的,拣起了一根落在地上的还有树叶的树枝,一路走一路拨着草。

    拨着草往前走。我的心痛了起来。你懂的。我想起了基因河畔我们四个人往山上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