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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烛光里的对话

    (时间:15年3月1日)

    这一个月来,我更经常地去小酒吧。几乎每天都去。

    在获悉化验结果的当晚,我再次在小酒吧见到了木兰姐。我把化验结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她表现得非常镇静。她说:我明白了,波历。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见你。我给不了你什么帮助,只会害了你。

    我说:怎么会?不可能。

    她说:波历,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跟他们硬来,活着就有希望。这是你给我的话,我还给你,我还给你的是拷贝,我自己心里留着原件了。

    她笑了。她笑得很真实。

    之后,我到小酒吧后到二楼去过。木兰姐的房门是锁着的。我敲门。她说:是波历吗?你走吧,我不会再见你的。你自己好好过。

    我再敲门,包括第二天,第三天,她都不再理我。

    第四天晚上,我让果果跟我一起上去,我走得很轻,我自己相信已经到了猫步的程度,并且努力踩在果果的猫步点子上,然后示意让果果敲门。

    木兰姐说:小姑娘,你跟波历一起来,我是不会开门的。以后如果你再跟他一起上来,我就再也不开门了。

    之后我再到小酒吧里来,不敢再上楼了。我问了果果木兰姐喜欢吃什么,然后到几家小餐馆里订了菜肴,请果果送上去。果果说,木兰姐说真好吃。一开始木兰姐说真好吃,后来说不好吃了,而且说还是送以前的那些菜给她吧。

    今天的情况有些特别,我推开小酒吧的门,应该说,刚推开一点,就发现里面光线比平时亮了很多。

    小酒吧里点了很多蜡烛,感觉就像是我有一次到奥瑞去旅游,参加的一个模拟宫殿晚宴的节目,吧台上、吧台后面放酒杯和酒的玻璃橱里、所有的桌子上,房间周围贴着墙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红红火火的蜡烛,跟着我的身影摇晃着,同时摇晃着我的身影。

    我问果果,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果果说:有人在里面等你。我说:里面?她指了指吧台尽头的门,也就是马里奥的包房。我说:教授来了?果果点了点头。她点着的头有一种红红的晃动着的美感。我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似的。我有点入神了。像看浮如宫里的名画那样地入神了。她在我的入神里低下了头去。我想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可是我没有说。

    我推开房门之后,直接愣住了。

    这个包房里坐着的不是马里奥。

    房间里坐着的并且向我举起双手的是施图姆,四区区长施图姆。

    他举着双手,像战争中的俘虏走出战壕那样举着双手。这又是什么意思?是欢迎还是投降?可是我的心里绝没有优待俘虏的想法,我差一点,我是说跟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差一点那样,我差一点或者说恨不得扑过去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就像我还躺在病床上那次那样。

    房间里跟外面一样,点了很多蜡烛,把房间照得红红的亮亮的。

    施图姆甚至站了起来,喊叫着:波历,过来过来,过来坐下。

    我迈着迟疑的步子走了过去。

    这几个月来,我是经常见到这个施图姆的。无论在哪里,他都会远远地叫着波历,堆着一脸的笑。我从来没有用微笑答复过他。从河对岸回来后,我对谁都会展现我的微笑,只有在见到这个施图姆的时候我会收起我的微笑。

    我见到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

    茶几上放满了吃的东西,有蛋糕、饼干、奶酪、火腿,水果。他把满满的一杯红葡萄酒放在了坐下了的我的面前。

    我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说:我们先干杯怎么样?

    我说:我今天不想喝酒。

    他说:你是担心什么?我先喝一口,如果你不嫌弃,你就喝我喝的这杯怎么样?

    我想问他你给木兰姐喝的是什么,可是我没有问,我想起一句诗来,我所知道的少量诗句里的一句,一切理论都是灰色的,只有生命的树常青。我记得这是格曼大诗人德歌的诗句。

    他说:不喝就不喝吧。我们应该好好聊聊的,早就应该好好聊聊了。可是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可是今天如果我们再不聊,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半山还是基因河?

    他哈哈大笑了。他说:什么半山还是基因河?你真能开玩笑。你背靠着参天的大树,你可以上天入地,却去不了那些地方。

    我说:参天大树?

    他说:是啊。我不问你跟二岛长是什么关系。不问。反正岛领导对你的器重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不仅二岛长如此。

    我说:你说我背靠参天大树,你说我去不了那些地方,可是你亲手把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捆起来,亲手把我们送到半山去,难道那不是你吗?

    他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在医院里见到你之前,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也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你的兄弟姐妹们了。

    我说:河东那个施图姆不是你?

    他说:波历。看来这个误会大了。我现在才有点明白你那天为什么从病床上跳起来向我扑来了。你说河东?就是河对岸?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到那里去过了。

    我说:你们是两个人?你是其中的哪个?

    他说:波历,这句话你有点问对了。我们不是两个人,我们是三个人。

    我说:三个人?三个施图姆?我们在教堂里见到过一个,在拍卖现场见过一个,最后在酒店后面的神秘工场里又见过一个。你是其中的哪一个?

    他说:波历啊波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哪个都不是。我再说一遍,我至少有两年没有到河对岸去过了。

    我说:可是,至少酒店后面工场里的那个你,不是明明叫着我们几个人的名字的吗?

    他说: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那是我孪生兄弟里的哪一个。但是,我最后说一遍,那不是我。

    我说:如果那不是你,那么,陪木兰姐喝酒的那个也不是你吗?

    我这个问题好像点中了他的穴道。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又倒了酒,向还基本上还满着的酒杯里又倒了酒,倒到了溢出来的地步。

    他没有拿起酒杯来。他说:那是我。我承认。可是我没有恶意啊。我知道克里斯出事了,我听说木兰很忧郁,我只是想劝劝她。

    我直截了当地说:你向她的杯子里倒了什么了?

    他说:谁告诉你的?

    听了他的这个问题,我觉得我有点闯祸了。

    他说:受累,谁告诉你的都无所谓。我是向她的杯子里倒了一点药粉,是我白天从医生那里开来的,医生说那药对抑郁有效果。

    我本来想问他,那么为什么你要趁着木兰姐上厕所的时候往她的杯子里倒呢?可是我及时地刹车了。我不能再闯祸了,或者说不能再扩大祸事殃及果果了。

    我说:你能告诉我是哪位医生给你的吗?

    我本来不指望他会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的。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对我说:告诉你也没关系,就是院长本人,黑格尔院长。

    我说:黑格尔院长?不是听说他不见了吗?

    他说:是的,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是他。他就是因为这件事被调走了。

    好了,我想,查无此人,死无对证了。

    他说:我今天到这里来等你,是为了正式地隆重地通知你,你要被调走了。你要离开我,离开我们四区了。

    我说:调到哪里去?

    他说:上面没有说。只说是七天之后。波历,说真心话,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你是我们这里最有天份的年轻人,而且还是跨领域奇才。可是我知道你们秦唐有一句话,说是猪圈是关不住骏马的。你不放心,你可以不喝,我代你喝了这杯。

    他一口气喝完两大杯红葡萄酒,站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跟烛光一起摇晃着走了出去,只留下烛光的摇晃。

    在我的心里。

    这个施图姆好不奇怪。他在这里等我,就是跟我说这么一句话,只是要告诉我我要离开这里了。而且他说完了好像就完成任务了。有这个必要吗?

    不管这些了。这里奇怪的事情还少吗?需要我去想的不是形式,而是内容,是施图姆告诉我的这个信息。

    我要走了?要离开这里了?看来一切传言都是真的。

    到哪里去?是距离我离开这个岛更近一步了吗?

    但愿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