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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跳马和拍肩

    (时间:11年3月15日)

    我刚要站起来,我无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可是我屁股刚离开长凳,我的脑袋就被按住了,我被重新按回到长凳上,然后一个庞大的影子从我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有人把我当成了体操比赛里用的那种跳马。这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推论。

    在第二时间里,又有人按住了我的头,又一个人飞了过去。在我的视觉反应过来之前,我的嗅觉已经告诉我,这个跳马的人跟第一个人是有差别的。我说的是性别上的差别,也就是说第一个按着我的头跳过去的是男性的,第二个跳过去的是女性的。我不知道我是应该惊讶,还是恶心,还是激动,还是愤怒。

    愤怒是正确的关键词。后来在我回过味来的时候,我特别恨我超常的嗅觉,尤其在他们先后打开八字直接从我的头顶上几乎擦着我的头顶已经带动我的头发立起飘动飞跃过去的情况下。上述四种感觉都有了。

    我终于站了起来,我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所有的人都在我的前面。

    这时,灯光忽然大炽。首先是河对岸的灯光。那些长凳边的低矮的路灯忽然就从地里长了起来,也就是说,它们都升高了,它们的光线忽然变得很强很亮,吊桥上忽然也亮出好几个象传说里的那种探照灯的光来,很亮,都照在我面前的那段河面上。从对岸与大海对接的山壁尽头的空地那里,开出好几辆小车,好象是警车或者军车那样的。这些车开到河边,跳下许多穿着制服的人来。有人还跳上了对面岸边停靠着的几艘小艇。小艇的灯也都打开了。

    略有些时间差,大概也就几分钟吧,我身边的低矮路灯也升了起来,应该说,岸这边的低矮路灯也都变成了高大得多的强光的灯。

    等我走到河边时,河的两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明亮完整的世界。强烈的灯光下,我几乎不能相信我的眼睛了。平时那么平静的河面成了颜色争奇斗艳的地方,主要是两种颜色,即白色和红色。红色的,看得出的是人的血液,白色的,是许多许多巨大的老鼠。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它们争先恐后地向进入了河里的男人女人扑去,啃噬着,撕咬着,咀嚼着。

    吊桥被放了下来,好多辆小车从吊桥上开了过来,纷纷停靠在我身后的散步道上,许多穿着制服(包括军服和警服)的人从我身后向河边涌来。

    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让开。我的潜意识是又有人要把我当成跳马了。

    可是那个人说话了。他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个声音是我熟悉的,跟这个声音相关的气味更是我熟悉的。

    我回过头去,看着施图姆,我们四区的区长兼四所的所长。

    可是他的眼光已经转开了,他整个的人也已经转过去了。一个穿着浅绿军服的军官在跟他说话。

    然后又有一个人拍我的肩膀。

    这个拍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但我让开和转过去的动作仍然很大。大到我的额头几乎撞到了另一个额头的程度。

    然后我惊呆了。这里,在这个地方,随时随地会有让人惊呆的事情。

    可是这个惊呆的事情有点大。简直太大了。

    然后我叫了起来。我甚至没有听到我叫的是什么,或者是什么语言。

    我叫的话在叫出口的时候接连转了几个音,最后的音是:怎么会?

    我本来想要直接叫她的名字的。你没有看错,我说的是女性的“她”。而我几乎叫出口的名字是“娜拉”,本来在这之后跟着的是一个问号。可是我只发出了“娜拉”的第一个辅音即“N”,就转成了“真的”的第一个辅音“Z”。我既没有叫出“娜拉”,也没有叫出“真的是你”,无论后面跟着的是问题还是感叹号,都只开了一个短暂的头,我叫出的是“嗯兹怎么会?”

    原因当然是,我脑子真的转得飞快。我刚要叫她的名字或者问真的是你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之前已经遇到的几个“大波”,即梅根、纳丝林和克里斯这三个同名同颜的Double人。

    可是她却叫着了,她叫的是“波历!你在这里!”

    我终于把之前的两个第一音节代表着的两个短句补全了。我说:真的是你,娜拉!

    然后又有一个人拍我的肩膀。

    这个夜晚就是一个针对我的上半身的各种动作的夜晚。我后来想。

    当时我没有时间去想。因为这事情太奇异也太刺激了。

    我说:若雪!

    我甚至都没有说“真的”之类的虚词。

    她回应说:波历!太好了!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没错!这回真的没错。暗号对上了。

    她们仅仅说了我的名字,已经足以让我彻夜难眠。

    那么多事情发生在同一个夜晚,我觉得我的脑子不够用了。本来我会因为发生那种仅仅在河边的一块牌子上暗示着的事情变成事实(而且是巨大的事实)而彻夜难眠。然后我会为这种难以思议的重逢彻夜难眠。再然后我会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的不可思议的重合彻夜难眠。

    最好的事情和最坏的事情同时出现,我真的没法相信这会是真实的。

    几个浅绿军人走了过来,施图姆跟他们走在一起。一个浅绿军官说:请你们各就各位。他竟然说的是完全的军事化的语言。施图姆拍拍我的肩膀说(他又拍了我的肩膀):回去休息吧,波历。娜拉回过头来对我说:明天见,波历!

    明天见,我看着她和若雪的背影。我说:明天见!

    她们俩是跟着那几个浅绿军人走的。

    我又呆在那里了,直到施图姆再次拍我的肩膀。

    明天见!我想叫。可是我没有叫出声来。

    我说:这是真的吗?

    我说出声来了。我知道。因为施图姆说:什么叫真的,什么叫假的。睡一觉一切就都过去了。

    一切就都过去了?

    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我睡到了床上,我在床上翻滚的时候,自动地把上述两句话后面的问号都改成了句号。可是我又主动地把句号改成了省略号。

    我希望,有的事情是真实的,有的事情是不真实的。在这种时候,还是双标为好。

    明天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想起了这句来自某个时代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