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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跳跃的玻璃球

    (时间:08年8月9日)

    许多大事情都是从小事情开始的。

    偶然的,看似很小的事情。

    事情也是从阿尔贝特这里开始的。

    两天前,他怒气冲冲地到我们小楼里来。他吼着:你们眼里还有我,还有领导吗?

    看得出来,他本来是要对着苏珊发火的,可是边吼着,他的脸就转到了我这里,可是他这一声吼的结束地点,也就是他从他的胡子大草原上的眼睛里喷出火来的地点,却是在我们两个人的中间。

    我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他对苏珊是有些害怕的。我想,看来不温不火经常微笑(至少在以前,在大实验室里的人被带走后几乎停止了,在她上次从中心医院回来后又开始了)的这个女大科学家让他这样的人也有些不敢仰视的意思。他对我不是敬畏,但很难解释,反正他对我至少一直是客气的。

    所以他的火气再大,却最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发。

    我说:发生什么事啦,区长?

    他说:要叫我所长。不是,我说,你们是什么时候研究出那种治疗肿脸的药物的?为什么研究出来也不跟我说?

    果然是东窗事发了。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可见他身体里面的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整个在寻找出路。

    而那个小伙子正好进来了。他跟平时一样地推着一辆小车,上下两层的那种,上面放满了各种试剂,叮叮当当地响着。

    他吼道:你眼睛长哪里啦?碰到我了!

    其实本来这小车和车上的瓶瓶罐罐并没有碰到他,可是他不光吼得激烈,身体也跟着动得激烈,好象就是为了证明小车碰到了他,小车真的就有几瓶东西倒下了。其实我看得很清楚,那几瓶东西其实就是他碰倒的。

    那几瓶倒下的东西在小车的边缘上晃动着,本来也再晃动几下应该就能停下来了,可是他越吼越来劲,还连比带划的:眼睛!眼睛里要有领导!

    小车干脆就被他碰到了。

    这回热闹了,遍地的破裂破碎声,许多瓶东西碎了流出许多液体。许多不相干的液体流在了一起。

    他叫着:你等着!我找你的领导说话!淘汰是一定的!

    那小伙子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他消失在墙壁口子里的背影。他整个吓成了一块木头,一块在大风里摇晃的木头,或者说小树可能更妥当一点。尽管我们在室内,一丝风也没有。他的脸没有了一点血色。

    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苏珊说:不怪你。

    我说:你走吧,我们来收拾。

    小伙子推着小车离开后,我把地上的碎玻璃和液体都扫了起来,倒进了我们的小垃圾筒里。

    虽然阿尔贝特没敢对着苏珊发火,甚至他的眼睛也只是从我这里扫过,可是苏珊还是被气着了:什么人!疯了!她说。这已经是我听到她说出口的最粗鲁的话了。

    我说:好象真的不正常。可能是被什么病毒附体了。

    其实我是随口说的。我当时没有多想。之后想起来,我觉得他这样的发作好象有故意的因素在内。可是他想要干什么呢?故意到我们这里打碎一些东西?好象又不怎么说得通。

    或者他那天早早地已经喝高了。他是个酒鬼,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又或者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规划和制造了他在我们这里的爆发。如果这只看不见的手的主人真的能把事情操作得这么精细却又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偶然的,那这只手的主人未免太也令人恐惧了吧。

    当时我只是说:没事的。这也许是好消息。他也许被上面骂了,因为这里的上面并没有给我们的同事们治病的意思。可是,或许他们又不得不治了呢?

    苏珊说:你这是干什么?

    我这才想起,我把地上虽然碎了但没有碎透还有半瓶或者小半瓶的液体都拿起来,顺手就倒进了离我最近的那个20升的生物反应器里。苏珊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但是倒也倒了。反正都是实验用的。我也没去管那么多。

    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和苏珊在过道里就遇见了,我们同时从墙壁裂开的门洞里走我们的小楼实验室。门洞还没有开足我就往里跑了,苏珊也很快地跟在了我的后面。

    因为,门洞刚打开,我们就听到了一种呯呯的声音。

    一进门,我就看见了昨天我把剩余液体顺手倒进去的那个生物反应器。

    它居然在跳动。几乎要跳出它的架子来,同时发出呯呯的声音。

    我一把抱住了这个生物反应器,如果它跳到地上那又是一场祸事。可是我竟然抱不住它,它就在我的怀里响着跳着。

    而且它还发着光。一种几万只萤火虫聚在一起发出的那种相当亮的但再亮也不忘记闪烁的光。

    苏珊把小车推到了我的面前,就是昨天那小伙子没有推走的那辆。我把这个玻璃的闪耀的跳动的发响的大球尽可能轻地放在了这车上。苏珊显然是把她椅子上的坐垫拿来了,正好垫着玻璃大球。她说:我扶着,我们到对面去。

    于是,我推车,同时一只手跟苏珊一起扶着玻璃球,从裂开的墙洞里小心地走进去,穿过玻璃房顶的阳光照耀着的过道,走进对面裂开的墙洞。

    然后,我在苏珊的帮助下,登上一把椅子,把玻璃球托起,把这个20升大球里面的内容倒进了这里50升的更大生物反应器的进料口。

    我从那椅子上差点是摔下来的。原因是我的腿发软了。

    受累。我还真不是做英雄的料。

    谁知道这跳动的玻璃球如果摔碎在地上会发生什么,我甚至感觉它会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我后来才发现我的感觉往往就是预感,而我的预感经常是正确的,而且正确到了让我自己也害怕的地步。

    还没有说到这里,你也许已经明白了。那20升生物反应器里本来装着的是多能心肌细胞,这50升生物反应器里也是用来装心肌细胞的。心肌细胞是所有这些细胞里唯一能够发生可见的跳动的,聚集到很大的量时,也会发出声音来,就象无数个心脏同时跳动那样。

    把20升心肌细胞倾倒到50升的容器里之后,我的腿终于慢慢地由软变硬。

    有一点是让人尤其放心的。这两个大实验室里的50升生物反应器具有自动输出功能。尤其是,它们都跟墙后的大空间里巨大的、直径达5到6米的生物反应器是连着的。换句话说,这里的50升生物反应器,里面的液体到达60%的容积时,多于60%的液体就会自动流出,通过上方的管道传输到墙后的大空间里去。

    以前几乎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只是在亚斯明那次胡乱倾倒两种病毒导致那种后来引发“见风倒”的时候,头几天出现过平滑肌细胞和牙细胞在50升反应器里溢出自动输入到隔壁的特大反应器里去的事情。在这之前,由于累积繁殖速度太慢,这里的几台反应器里的液体都是这里的同事们手动传输过去的。即使在平滑肌细胞和牙细胞溢出和自动传输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到隔壁去看过,对那几个巨大的反应器来说,这些传输过去的细胞连它们的牙缝都塞不满,也就是说,那些细胞在巨大反应器里仍然只是“垫底”,看上去还是薄薄的一层在底部晃动。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又是一个苏珊院内出差的日子。当然了,她离开二区,也只有一个去处,即中心医院。

    我到对面去看过,一切正常。那个人类心肌细胞的50升反应器均衡地跳动着,跳动的幅度正常,发出的呯呯声也正常。

    直到今天早晨,苏珊继我之后走进小楼,她问我对面的心肌细胞情况怎么样了的时候,我还是笃悠悠地对她说:没问题。就是溢出的速度也就是流动的速度快了一点。

    说完这句话,我自动地从我的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说:我去看看。

    直到我自己说完上面那句关于速度的评语,我才忽然意识到,那岂止是快了一点?那简直就是飞快!

    昨天我看到了那生物反应器流出的情况的。现在回想起来,那里面液体即多能心肌细胞流出的,应该说是非常快非常急的激流,相当于银沙河那种,倾泄着,碰撞着,冲出一个接一个的漩涡,溅起一片接一片的浪花。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我走得很快,苏珊跟得很快。我们三步两步就穿过了顶部阳光通道,进了对面的大实验室。

    这里仍然一切正常。那个人类细胞生物反应器保持着一小半的空间或者说余量,稳稳地转动着,微微地跳动着,均衡地发出呯呯的声音。可是苏珊的声音嘶哑了,瞬间就嘶哑了:太快了!太快了!

    她立即走出这个实验室,快步走向隔离大空间的那一面墙壁。我拍着自己的头,骂着自己,用申城话骂着赤那,跟了上去。

    那墙壁刚裂开一道小缝,我的心就几乎停止了跳动。

    因为那个声音,那太惊人了,那巨大的跳动的呯呯的声音。

    苏珊在说“天哪”。其实我不是听出来的,而是从侧面看到她嘴唇的蠕动看出来的。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说的还不是我们平时交流时说的昂语。那应该是用她的母语即东盈语说的。我只是猜想那相当于昂语里的“天哪”。

    我只能看到她嘴唇的蠕动,不仅仅是因为她早已经嘶哑了,而更是因为大空间里面的声音太响太惊人。

    这是听觉、视觉和嗅觉的“盛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种真正盛大的盛宴。

    那只直径至少有5米的巨大的心肌细胞玻璃球已经满了。它是有自动溢出的通道的。本来,这里到了60%的容量时,就会溢出,至于是溢到哪里去,是某个处理设施,还是直接排入大海,没有人会告诉我们。但总之是有溢出保障的。但是很显然,当时设计和生产这个巨大反应器的人完全没有预测到这样丰盛的情况,没有人会预测到这种情况会是可能发生的。这么说吧,我们眼前跳动着的是一个巨大的人类球体心脏。

    这个巨大的球体是满满的,已经是满满的了,而在满满的情况下还在往更满的方向前进。这里面有多少粒人类的心肌细胞在跳动,已经是没有任何人甚至连仪器和大数据处理器都数不清的了,只能说数以万亿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