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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送货人

    (时间:08年2月19日)

    这几天,也就几天的时间,就在我的身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有让人惊喜的事,有让人惊恐的事。

    由于惊恐的事,苏珊这两天都不在,她说她要到中心医院那里去,要把事情搞清楚。能搞清楚多少就搞清楚多少。她是这么说的。

    我不想多想那些事,想起来就会全身的难受。起鸡皮疙瘩的那种感觉。我说的是坏的那种鸡皮疙瘩。

    我不想到对面去,我甚至不想做任何事情,我就拿了一张纸,一枝圆珠笔,坐在我的超净工作台上胡乱地画着。

    我听到了推车的声音和脚步声。我知道是送东西取东西的人从墙壁开裂的地方走进来了。这是每天几乎都会发生的事情。

    然后我听到那推车的人说话:这放在哪里?

    我说:哪里空着就放哪里。

    当我想起这个声音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时,我感觉到这个人已经走到我的身后来了。我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不但是我还没有听到过的,而且我从来就没有听到推车来取货送货的人讲话的声音,因为那个小伙子从来就不讲话,也从来不向我们提问题。他从来就是把东西往那立着“进货”的牌子的平台上放下,然后拿走我们放在写着“出货”二字的旁边那个桌子上的东西,推着车就走的。我偶尔会想,他会不会说话呢?

    小伙子?我忽然想起来了,我第一次听到的“他”的声音其实是“她”的。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我刚想转过头去证实一下我的想法,这个声音就直接在我的头顶上发出了。而且我还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味道,一股朴实而好闻的味道,我甚至闻出一种红白相间的颜色感。这是我特殊的本事。我甚至能闻出颜色来。

    而且这个味道我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这个声音说:你在画考拉?你画得真好哎。

    我终于转过脸去,我相信我的脸在看到她的脸的瞬间变了颜色,我也闻得出我的脸色的味道。不是变得苍白那种,而是一种惊讶,含有几分惊喜。

    我说:是你?

    她说:我也觉得象你。

    我说:怎么换了你了?

    她说:辛德病了。我是临时替他的。

    我终于知道那个几乎每天来取货送货的小伙子叫辛德了。

    我感觉好几句话或者问题同时涌到嘴边。我首先让它出来的话是: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她说:其实是第四次。

    我说:不会吧。第四次?两次在超市往下走的坡道上。

    她说:对的。第三次在地下世界,就在进入那个通向超市的坡道的入口处外面。

    她看着我的呆样,咯咯地笑了起来。好象要向我表示,如果你不相信,那让我的笑声再向你证明一下我是谁。

    那是如假包换的笑声,就是她没错。笑声加上她红色的头发,加上她白皙的脸上淡淡的斑点,那色质气味(这是我自己的专业术语)绝对错不了。

    可是我觉得她的这种气味有另一种的似曾相识。似曾相识燕归来。我甚至联想到这句汉华古诗。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种联想的。这是我后来考虑的问题。还有一种燕归来,也是我后来去想的事情,就是她笑的时候或者说开始笑的时候有一个撩头发的动作。之前没有看到,是因为我之前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笑的过程里面了。而她刚才咯咯笑之前,撩了一下垂在她耳边的红色的发丝。

    可是当时我也没有去想这件事情。甚至我就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对她这个撩头发动作发散出来的另一种淡淡的气味。

    我以后,我是说我退休后,也许应该去开一门关于人的气味的课。我经常在脑子很忙的时候还会见缝插针地想到一些丝毫不搭界的事情。

    她说:你当时就躺在那个入口处的外面,地上。

    我说: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

    她说:你说是谁?

    我说:太感谢了。你给了我又一次生命。

    她又撩了一下她红色的发丝,然后又咯咯地大笑:那你应该叫我什么?妈妈?

    可能她对自己的这句话并不喜欢,马上又说: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辛基。

    辛基?我机械地提问。

    她说:就是辛德的哥哥。我平时的搭档。

    我说:就是那个推着你奔跑的那个年轻人?他也姓辛?

    她说:是啊。是因为他,我才知道这里有个辛德的。不过,他们不一定姓辛。只是这里的人给了他们俩同样从辛开始的名字。

    我说:辛德得的是什么病?

    她说:他的脸一下子肿得很大。好可怕的。

    脸肿?我相信我的脸色又变了。我这几天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

    她说:你怎么啦?

    我说:没什么。

    她身后的墙壁已经合拢了,我才说拜拜。

    不仅我人呆住了,而且在她直之前有一段时间我的腿都发软了。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在我的面前站了多久。

    因为她说“脸肿”,她说的是送货取货的小伙子辛德脸肿,这击中了我的痛点,也就是我说的惊恐的点。

    这也是这两天导致苏珊一直要求并且如愿地去了中心医院的那个点。

    就在苏珊和科雷在酒吧街重逢的那个夜晚的第二天,我早餐吃得早,之后就出去小小地散了一会儿步,才走回A2楼,打算从那里的地下通道走向我们的小楼。

    在快到A2楼的地方,我见到了伟哥。她看见我就转过脸去。

    我加快脚步走过去,提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戴口罩?第二个问题是:你的脸怎么了?

    她转过脸来,眼眶里有泪在转。她说:没什么。

    我说:你的脸肿了。

    她说:是的。

    我说:你能摘下口罩让我看看吗?

    她听我的,摘下了口罩。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她说:你不是看到了吗?

    她说的话很含糊。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嘴巴只开了一道很小的缝。

    我说:不对,是因为你的舌苔吗?你能张开嘴让我看看吗?

    她真的听我的张开了嘴,这一张嘴,那在眼眶里转着的泪珠就被挤了下来。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说:这是什么?

    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觉得我的舌苔和口腔上部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硬硬的东西。

    我说:这不是舌苔,不管是软的还是硬的,都不是,这很象是牙齿。很多小牙齿。

    她说:你别吓唬我。

    我说:你跟我来。

    我带她到了我们的小楼里。苏珊已经来了。我就让苏珊看看伟哥的情况。苏珊好象比我还震惊。她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我们三个人走进了对面的玻璃实验室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