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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马航失联二十年

    施罗亚从两个男人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微笑着对我们点点头,用汉语说:你们好!我用格曼语说:晚上好!她显然有些惊讶:您会格曼语?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尽管她说的是格曼语而我是听不懂格曼语的。我是用昂语答复的:受累,我只会这么一句。她笑笑说:受累,我没时间了。

    她拉着她的小拉杆箱,奔了起来,融入了我们隔壁登机口前那个已经缩得很短快要缩完了的队列,感觉就象一根尾巴被完全地收了进去。

    她们要起飞了。而我们斜对面那个航班也是明显地延迟,但至少延迟到了所有的人都被带走的程度,也就是说,他们那里广播,说他们的航班今天到不了了,机场组织全体候机人去机场酒店过夜。

    我们的航班到底怎么了?

    这是我所我的同事云吴提出的问题。

    我原来坐的地方都被包围海浪的记者们占领了。我离开了那里,正好逛到了云吴面前。

    我看了看云老师(我是这么称呼他的,尽管他比我大不了太多),发现他的眼光并不在我身上。

    就是啊,干脆把我们也送到酒店去。

    说这话的是汪若雪。我这才发现她也离开了那海浪包围圈,甚至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云吴的眼光是落在她的身上的,而她的眼光并不在云吴却在我身上。

    上帝保佑,可千万别延迟到明天去。

    说这话的是申城微生物研究所的童城,他旁边坐着的是深埠病毒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罗莉,研究员就是教授,高级研究员是高级教授,这是我们汉华的体制规定的。所以我们都叫她罗教授。所谓物以类聚。这个童城在会场内外经常跟罗莉教授坐在一起。显然,他们之前在国内大概有不少的交集。

    为什么?干脆早点宣布延到明天起飞多好?还可以让我们到酒店去好好睡一觉。

    说这话的是汪若雪。

    童城说:小姑娘,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明天是她们的节日啊。有什么不对吗?

    说这话的竟然是戴秉读,也是他们病毒界的,来自清燕大学微生物研究所的那个上台代表汉华发言却讲得软绵绵让人很不舒服的中年研究人员。

    这个戴老师(他大概有五十上下?反正比我大不少,所以至少我称呼他戴老师)好像不喜欢合群,吃早餐什么的经常是一个人,只是在会场上,他的座位就在我们一排,所以我们这几天也会经常点个头说个早晨好晚上好之类的套话。

    这个寡言的戴老师忽然会走到我们这个小群里来并且会主动地插上一句似乎没有任何重要性的闲话,有些奇怪。但这当然只是我的感觉。

    童城说:你们知道20年前的3月8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们今天在哪里吗?

    汪若雪说:我们今天在奥曼,这跟3月8日有什么关系吗?

    童城脸上堆起一种庄重的神色:再想想,小姑娘,奥曼是哪个国家的城市?我们将要乘坐的航班又是哪个国家的?

    汪若雪说:牛德堡的城市,首都。我们要坐的是牛航。怎么了,童老师?您做了一个什么梦?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说实在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位才认识几天的同胞兼同行,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神色,是从他的脸上升起而浮游着的,面具似的一种存在。

    他庄重地说:小妹妹,20年前,C004年的3月8日,芒城,想起来了吗?也许我应该问你的其他同事,那时候你可能还不记事呢。

    你是说马雅斯坦首都芒城?20年前的3月8日,那是怎么了?

    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觉得童城同学说的话题有些无聊,没有人想去接过来说下去。这回又是戴秉读把话头接了过去。

    童城庄重的神色里泛起了一种类似于得意的色调,好像他赢了什么似的:对了,从马字出发,再想想。

    还是没有人接他的话题,我看到他旁边的罗莉教授甚至在打哈欠了。

    可是这回是汪若雪说话了:我知道了,你说马航?马航是20年前出事的吗?

    这回童城同学的眼睛放光了,我后来想想,想不出他的眼睛为什么会放光。他眼睛照射着我身旁的汪若雪:小妹妹,你这个厉害了。那时你还在幼儿园吧?居然知道这事?

    这回,大家都看着这个童城了。他脸上得意的神色覆盖了庄重。

    小童,别说那有的没的。

    这回竟然是罗莉教授说的话。虽然她表示的是一种批评,甚至有一些不屑,可是她显然也被这个话题吸引到了。

    戴秉读又介入了:可是,那是马国首都,又是马航,跟我们牛又有什么关系呢?

    戴老师说到“牛”这个字的时候是有省略号或者顿号的,给人的感觉是,他说到牛的时候,忽然有了顿悟。

    后来,很多年后,各种事情堆积起来,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非常清晰地想起那天在牛德堡首都奥曼机场,戴秉读老师是怎么说话的,他怎么会一反他的沉默的性格,再三地接续别人没兴趣接续的一个话题。好像他知道什么似的。

    好像他知道什么似的?这个想法好像要告诉我什么?

    可是那是后话了。那时的我不可能想那么多的。

    等你哪天读到那段,可能你也已经忘记我在这里的一些很多年前对很多年后的理解做的反思了。

    这不重要。

    真实的情况就是:在戴老师提到了马和牛之间这种只有说汉语的汉人才能理解的内在联系之后,大家忽然象是一下子都从半睡眠状态进入了全清醒状态了。

    怎么那么巧?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这么说的。

    可是牛是牛,马是马,风马牛不相及的原理不懂吗?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们俩人站在一起,而且挨得很紧,有点夫妻相的。

    我这才发现,我们这个圈子一下子由小变大了,周围站了很多人,就连罗莉教授他们的那排椅子后面背对着罗莉教授她们的人也都站起来面向我们这里了。

    其中就有一位是我刚认识或者说知道了是谁的,而他就是在背后那排椅子那里从坐姿改为站姿从背对改为面对我们的。他是汉华基因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

    他说的是一句普通话,不是国语的另一种叫法普通话,当然也是,他是用国语讲话的,我只是想说他的话很普通。

    他说的是:这个世界是偶然构成的,你以为有马就必然有牛,马航失联牛航也会失联吗?而且恰好就在20周年纪念日这么巧的时候或者说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