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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救治

    天空闷雷阵阵,犹如孩童玩不过瘾,却又不敢大声反抗的哼哼之声。雨还在细细的下着,像是母亲温柔安抚着孩童。

    夜深人静,马坊内传出阵阵的嘶叫声,一匹母马正在分娩。右侧墙上的灯笼忽明忽暗,母马站也不是卧也不是,只能焦躁的来回或站或卧。泥地被刨的深一坑浅一坑。母马旁边站着一个长发及腰,一身素衣的女子,她在不断安抚道:“就快好了,你且忍忍。我听府上的老嬷嬷说过,分娩是这么个过程,很快就好了。”

    这女子出嫁前是千将军府里的大小姐名唤灵岚,由于生母早逝,出嫁前夕,府里便派了老嬷嬷专门给她讲了夫妻之道,女子怀胎、分娩之痛等等一些妇人私语。谁知这些经验她自己还没用上,倒是先用在一匹马的身上了。

    看着地上的母马,灵岚比它还紧张,这可是头一回当接生婆呢,手上的帕子绕着手指绞成了圈,额上布满了细密汗珠,灵岚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擦。

    那母马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下一刻便停止嘶叫安静的躺着,灵岚心下一喜朝前走了两步,在它的前面蹲下身来,竟然用手里的帕子给母马擦汗。

    这片刻的安宁随着一声响雷被打破。母马突然发力,把弓着的背挺的直直的,前腿一蹬把蹲前面的灵岚踹倒在地,灵岚“啊”的一声,坐到了地上,眉头轻蹙,连忙用帕子捂住左手,帕子上沁出了一圈红晕。见母马似乎十分痛苦,灵岚有些慌乱道:“其实,我也没见过妇人生产,是不是生孩子都像你这般暴躁?可娇娇你都要为人母了,脾气再大也该收敛一些才好,要不将来如何照顾自己的孩儿?”

    灵岚干脆向后坐行了几步,把受伤的手往前一伸,道:“我好心来照看你,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踹了我一脚,这手上的伤要是让桑婢知道了,以她的性子定不给你好果子吃。”嘴里数落母马的毛躁,心里却想着如何瞒过桑婢,免得被她唠叨个三天三夜。

    随着母马的一声嘶鸣,一匹小马渐渐的从母马身体分离出来。灵岚兴奋的站起身,这回不敢靠的太近,离着点距离盯着小马驹看,小马微弱的嘶鸣,灵岚又兴奋道:“娇娇,你看是只通身雪白的小马驹,长的跟你真像。”地上的娇娇意思的叫了两声,权当是回应这句有点傻里傻气的话。

    灵岚舀了一瓢水放到母马面前,母马不客气的一口喝了干净。待有了力气便带着已经可以自己行走的小马躺到了一旁的稻草堆上。那小马驹不断的蹭着母马想吸取母亲身上的乳汁,只是母马拒绝了,他不断的把它轻轻的往旁边踢。引的小马驹不断呜咽。灵岚母性被激起,用那只受伤的手指着它,说:“你你你,娇娇它可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把它往外推。”娇娇并不为所动,它继续拒绝这个它身上掉下来的小家伙靠近它。

    灵岚无奈,只好舀些水来喂小马驹,边喂边道:“你真是个狠心的娘,它也许是肚子饿了,你且好好陪着它,我去伙房找些奶来喂它。”

    刚刚一阵大雨下的急,倒把路面冲了个干净。没有雨具灵岚用手遮住额头,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路小跑着往伙房而去。只是天黑路又滑,快到伙房时不知道是什么绊了灵岚一跤,灵岚“啊呦”一声摔倒在地,随即一股血腥味窜进鼻子里。那绊倒灵岚的“东西”发出“嗯”的一声闷哼。

    怎么有人躺这里?灵岚赶紧手脚并用的往旁边爬开。正准备起身时,只见一个人影快她一步,抓住她那只受伤的手,反手扣在了她的背上,膝盖顶在了她的腰背上。灵岚感觉自己骨架都要散落,痛的叫了起来:“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只是这里的丫鬟,身上可没没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前两天桑婢刚从外面八卦回来的消息,最近京郊不是很太平,经常有过往的商人被土匪打劫,只是没有料到他们这般猖狂,竟敢都敢入室来抢了。

    后面的人没有说话,灵岚的耳边只有雨落地面的沙沙声,周围安静的瘆人。灵岚想转头看看,突然脖子一阵冰凉,一把匕首架在上面。灵岚一急,喊道:“别别别,好汉饶命,我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了点银两,就在房里,可可可都赠予好汉。”灵岚不敢动,心脏咚咚的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对各路神佛祈求了个遍,又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告诉桑婢,那藏在佛龛后的银子是给她准备的嫁妆,要是她死了不知道桑婢能不能找得到。算了算了,死后哪还管的了生前事,桑婢自有桑婢的福,只是自己这死法是不是窝囊了点?正胡思乱想之际,头顶传来一个深沉且沙哑的男声:“带路。”

    “啊?”灵岚一时转不过来,不明白要去哪里。

    男子有点不耐烦道:“房间。”

    “啊!是是是。”灵岚心下叫苦。

    刚才一时情急说银子在房间里,现在好了“好汉”要随她一起去房间取银子,万一他到时候见色起意,来个劫色再劫财可如何是好啊?

    男人见她不动,扣紧了手道:“前面带路。”

    灵岚痛呼道:“疼疼疼,你得先放开我的手,我才能起来。”男人十分干脆的放开她,她也十分干脆的从地上抓了把泥摸自己脸上然后爬了起来,感谢老天下了这一夜的雨,总不会有人对“泥人”下的了口吧?

    灵岚走的慢吞吞,思索着怎么才能逃过这劫,脖子上又是一片冰凉,匕首重新架在了她脖子上,男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提醒道:“不要耍花样!”

    冷静下来后灵岚找回了些胆气:“好汉面前小的哪敢耍什么花样,你看前面就到了。”

    灵岚停在门口:“好汉,到了。”

    “进去!”

    灵岚推开门,男人用刀头顶着她的腰,把她往里一推,灵岚一个踉跄,后面门被关上了,灵岚不敢转身,呆呆的站着。

    等了半天却没动静。

    灵岚大着胆叫了几声“好汉”也没人应答。她壮着胆点了灯,回头一看吓的差点把灯丢了。房间门口坐着的黑衣人,头戴着银色修罗面具,此刻正耷拉着脑袋靠着门,门上一道血痕,地上还有些许血渍。看来他受伤不轻昏了过去。

    灵岚又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反应,靠近了几步,蹲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惜他戴着面具,除了还在轻颤的睫毛什么也看不见,不知怎么的灵岚很想看看面具下是张什么样的面容,心下这般想着,那只没受伤的手鬼使神差的已经把面具摘了下来。

    感到脸上一空,男人警觉的张开了眼,羽睫下是望不见底的幽潭,此刻正冷漠的盯着灵岚,灵岚本能的想跑却动不了。

    灵岚不得已与之对视,片刻后却惊呼起来:“七王子怎么是你?”

    沐屠苏没有说话,刚才悬崖上白衣人那一箭又准又狠,若不是偏了点方向,此刻他恐怕已经进了地府。他服下护心丹,策马奔出几十里,又弃马逃到此处晕了过去。要不是被这女子绊了一脚,还不一定这么快就能醒来。

    只是这女人为什么会叫他七王子?他现在根本没力气去想,他撤去了冰冷,微微弯起嘴角,对她一笑,然后又晕了过去。没错,他在对她用他最不屑的美男计,他要活着!

    打小他便知道自己有天人之姿、风华之貌,即使是大荒最尊贵的女子见了都会心生仰慕,更何况是这等无知的村妇。

    灵岚果然受不住这一笑,小心脏狂跳不已,感觉热血全往脑门上冲,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出,灵岚默默的摸了把,看着一手的鼻血,心道:妖孽啊,这谁受的了啊。这要是个女的,大荒第一美人还有别人什么事,不过这妖孽不就是大荒第一美人生出来的嘛!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灵岚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自己拉回来。本来想着趁刺客昏迷把他绑了送官,可如今知道他是七王子,还是阿哥的至交好友,当然是要救人。灵岚探了探他的鼻息,失血过多气息微弱,得抓紧些。

    屠苏胸口中箭,危急下他只是把箭尾折断,其中一大部分都还留在身体里,灵岚拿剪刀剪开胸前的衣服,这箭离心脉好近,要是操作不慎不但救不了人,还有可能会立刻血流不止失血而亡。

    灵岚想把他拖到床上,无奈这人猿臂狼腰、满身腱肉,又不能碰到伤口,抱不动又拖不得,一番捣腾人没移半寸倒是把自己累的一身汗。门口又被他堵着,想叫人来帮忙也不可能。干脆就在门口处理吧,灵岚起身到内室翻箱倒柜,拿了几瓶止血的消炎的药。

    她小心的把他衣服全部剪开,又被吓了一跳,这人身上旧伤叠着新伤纵横交错、伤触目惊心!没想到他身为王子过的这般辛苦,以前只是听闻他是不受宠的王子,只是没想到不但不受宠还被虐待。王宫果真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啊。

    灵岚在伤口上洒了些止血药,这箭头隐没在肉里不好拔,而且拔出时定要把人疼醒。为了防止她的小命待会儿被错杀,她决定先把他的手捆起来。脖颈上冰凉的感觉她可不想在别的地方再体验一次。

    想取箭头必须要把肉割开,灵岚见刚才架她脖子上的匕首就在一旁,刚好用的上,灵岚把烧酒浇在箭头周围消毒,引的那好看的眉头阵阵轻蹙,又把匕首放在火上翻着烤几遍。防止他等下挣扎,灵岚一手按着他的胸口,一手迅速的割开伤口,屠苏果真被疼醒了,他挣扎着,发现双手被绑着怒目而视,只是现在的他瞪不出那气势,灵岚瞪了回去,道:“我在救你。”

    灵岚又低下头拿蚕丝线绕着箭头用力往外一拔。残箭被拔出,胸口顿时血流如注。灵岚赶紧往伤口撒上止血药粉。

    看着地上的箭头,屠苏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嘴唇蠕动轻声道:“多谢。”

    灵岚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平时只是给动物看病,但怎么着凑合着也算半个医者吧。纱布堵住伤口,可不知道为何,这血还在一直往外冒,难道这止血粉对人没有用?屠苏又晕了过去,脸色愈发的苍白。

    灵岚又把一二三种止血粉在伤口洒了一遍,可还是止不住血。到底哪里出了错?

    屠苏气息渐弱,脸白的通透,灵岚咬牙把心一横,用那把匕首往自己受伤的左手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她把左手贴在他的伤口上,小声道:“要是再不行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两股血液碰撞,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人欢欣雀跃着,一股暖流朝屠苏的心脏奔涌而去,渐渐的胸口的血像得到了安抚,如小猫般乖顺了起来,不再汩汩的往外冒。

    灵岚头有些晕,看着屠苏伤口不再出血,欣慰的笑了笑。她有些累干脆和屠苏并排靠坐在门边,默默的给自己上止血药,虽然不是很需要。

    小时候的一次意外,发现自己的血竟然能救人,她当时既害怕又兴奋。这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她最信任的桑婢都不知道。虽然这些年也偷偷的用这个方法救过人。但是这法子救人伤己,她又惜命怕疼,所以不是自己很在意的人,她是万万不会用这个法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冲动的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输血?

    望着那张渐渐有了血色的脸,灵岚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冲动了。怪只怪这张脸太妖孽,蛊惑了自己,果然女人好色是要付出代价的。

    迷迷糊糊的就这么靠着“妖孽”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微亮,灵岚怔怔的看着身旁的人,这人是谁?脑子飞快的运转了一圈,立刻清醒了:这黑衣人是赤章国的七王子。

    灵岚麻利的爬了起来,她虽然被美色所惑,但是理智尚在,这个七王子穿成这样还一身伤的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拍了拍这张俊俏的脸:“醒醒,快醒醒。”可人家毫无反应。天就快大亮,等会马坊的仆役就要进来洒扫庭院,必须把他弄走。

    灵岚环住他的腰想把他扶起,怎料这姿势太过暧昧,一个不稳不但没能把人扶起来,还把人压在了地上。灵岚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气息有些急了起来,感受到心脏扑腾的厉害,灵岚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只是这样的距离吸进的全是男人的气息,心口突然一窒,这下连怎么呼吸都不会了。

    此刻要有个洞,灵岚肯定钻进去,只是这样就能乱了方寸,太丢人了,幸好人家还没醒。

    灵岚粗鲁的从后面抱着屠苏的胳膊,终于把他拖进了密室。妥当安置好这位七王子,灵岚又赶紧去销毁昨晚的痕迹。

    密室里一片漆黑,男人眯起眼,早在刚才女人拍他脸之前他就醒了,灵岚摘了他的面具见到他的真容,他本该杀了她。为什么自己会犹豫?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一股檀香的气味飘了进来,屠苏闭上眼睛试着运了运气,不知这女人用了什么药,伤口几乎已经痊愈。

    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灵岚想起昨夜他们是从伙房过来的,路上肯定也留下了痕迹,一路小心搜索,幸好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早就冲刷的干干净净。灵岚放下心来,虽然最该消灭的那个“痕迹”在密室里,但那个她不想消灭。

    站在伙房门口,灵岚伸了个懒腰,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来还有一场大雨啊。”

    一声微弱的马叫声传来,灵岚猛地想起:“糟糕,我的小马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