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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娄昭君病了

    草场上的夜晚,所有的声音都隐去了,只余草虫鸣唱,愈显夜晚的宁静寂然。

    王统沉湎于梦境之中。

    他梦见了豆蔻初开的宇文苌楚,对他无微不至的甘酿,才色双全的崔怜儿,最后是端庄妩媚,欲拒还迎的柳敬言。

    也许是酒喝多了,他竟在梦境中找到了真实的触感。

    柳敬言的柔软和体贴让他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感受到了安心,总能引导着他高昂着头不知疲倦地一次次冲锋陷阵,带给了他无限的安慰。

    “嗯……”

    仿似配合梦境,耳边响起一声娇腻的哼哼声。

    王统从醉意中醒来,眼睛朦朦胧胧睁不开,只觉得怀中一片温热柔软,女子已动情至极。

    他明明记得是两个男吏扶他进的毡账,怎么会有个女人在自己床榻上?难道还在梦里?

    不对!

    不是柳敬言,柳敬言喜欢将腿夹紧……

    王统费劲地张开眼睛,毡账内只燃着一盏昏黄的灯,摇摇曳曳地照在怀中佳人脸上,一双桃花眼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的,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

    真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艳冶柔媚的女人啊!

    王统此时连呼吸都不太顺畅,像所有醉酒的人一般,口干舌燥,一心要寻找水源,却只寻到一颗饱满得溢出了汁水的棕榈果实,瞬间将他包围滋润。

    人说,有水,则万物活。

    ~~

    当王统重新活过来之后,草场上的太阳已升至半空中。

    王统撑起身,毡账中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寝衾上有从女子身上沾下的余香,有片片斑驳的水迹,案上还摆满了胡饼,奶酪和羊肉,供他恢复体力。

    他掀开毡账门帘向外看去,看到高怀儿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的坐在马背上,已经做好了出发回城的准备。

    王统匆匆吃了两口胡饼,去马厩取了越影,跟着队伍回城。

    王统昨夜本就大醉一场,若不是寝衾上留有余香,他定然认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可当他看到高怀儿后,他又迷茫了。

    高怀儿丝毫没有异样,就好像昨夜只不过是草原上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夜而已。

    没有郎情妾意,没有水乳交融,没有缠人的腿。

    根本无事发生。

    骑在马上,王统心里迷茫,便问出来这没营养的一句。

    “昨晚睡得可好?”

    高怀儿娇媚地看了王统一眼,道:“昨日骑马累了,当然好睡,王郎呢?”

    “做了一场梦,梦中甚是劳累。”

    :“那王郎可要好好休息,莫误了正事才好。”高怀儿笑道,她喜欢骑马,耐力在女子中也算惊人,出来两日,皆在马背之上,不露疲色。

    王统苦笑道:“若能见得你们大家,办成正事,我怎会在此与你游山玩水了。”

    高怀儿嗔道:“看来王郎不喜欢与我一起,倒是喜欢我那阿弟呢。”

    “这是什么话。”王统叹道:“不过是使命在身而已,你那皇帝弟弟却有意为难,不愿见我。”

    “王统多虑了,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高怀儿叹了口气道:“我那弟弟可是个大孝子,只要我阿摩敦略感不适,他都会放下手头的一切,倾力去服侍陪护,寸步不离,何况今次阿摩墩病的不轻呢。”

    娄昭君病重?

    怪不得见不到高演。

    见王统蹙眉沉思,高怀儿又道:“王郎是觉得我不孝吧?自己阿摩敦重病,自己却只顾嬉戏。”

    “怎会。”

    高怀儿自嘲道:“我是个见惯生死的人,对此已看得很淡了,她有这般纯孝的儿子便够了,何须我再去作态?我过好我自己的日子便是。”

    王统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皇帝尽孝,无可厚非,可他完全可以将事情交予管事的官,办事的吏吧?”

    “你倒是当真不知呢。”高怀儿道:“我那弟弟一心想当皇帝,励精图治,无论大事小事,必要参与其中,勤勉得过了头。”

    看王统还不明白,高怀儿又道:“他心思太过苛细了,什么事都要过问一下,甚至还要亲自抓一抓,像个管事儿的婆婆一般,不断官吏面前指手画脚,让官吏们如何敢放开手脚做事?”

    这回王统明白了,这高演显然是努力地过了头,作为一国之君,不会抓大放小,没有领导艺术,又缺乏掌控全局的大气魄。事事皆要插手,还分外严肃苛细,官员们做起事来自然分外掣肘,不敢做事,更不敢多做事,因为做得越多很有可能错的越多,错得越多挨批得越多,甚至还很有可能吃一顿鞭子。

    所以北齐才会有赵彦深这样的官,如此的作风。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因为高演的性格缺陷,北齐还会有越来越多像赵彦深这样的官吏。

    可北齐如何,王统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何时能见到高演。

    王统问高怀儿,“你阿摩敦患的是何病?”

    “胸痹。”

    心绞痛应该是急病,怎会拖如此之久?

    王统道:“我认识南朝神医甘浚之,此时正在晋阳游历,或许可试试让他为你阿摩敦医治。”

    高怀儿有些犹豫,道:“据我所知,我阿弟已邀名医徐之才去救治,这甘浚之,行吗?”

    王统劝道:“不试试如何得知,这甘浚之在周国时曾为北周大冢宰解剧毒,医术尤为精湛。”

    高怀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试试吧,届时王郎便与我一同入宫。”

    王统拱手执礼道:“那是自然。”

    其实,娄昭君能不能救回来无所谓,王统只为找个机会到晋阳宫里见高演。

    甘浚之从长安到北齐后便一直居于晋阳,与甘酿也一直有书信往来,即便没有这事儿,王统也要上门拜访的,时间早晚而已。

    甘酿曾说过他目前正客居在一旧友家中,王统进城后,跟高怀儿别过,便依着甘酿早前告诉他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小宅院。

    这小宅院在晋阳城中位置并不十分好,却难得的安静清幽,别有一番雅趣。

    王统叩响了门,开门的却是个年约四十的妇人,气色很好,风韵犹存。

    妇人很热情,招呼道:“好俊朗的郎君,你来找谁呀?”

    王统拱手道:“请问甘浚之,甘神医可在?”

    “浚之?你找浚之?”妇人虽有些诧异,却还是热情地引王统进院,边走边道:“浚之在晋阳朋友不多,你还是第一个来找他的友人呢,还这般年轻,还未及冠吧?”

    王统笑笑,“是忘年之交。”

    院里辟出了一块地方专门用于晒药,甘浚之正蹲在那儿挑挑拣拣,见有人进院,抬头便看到了王统。

    “统?”甘浚之大奇,又往王统身后瞧了瞧,问道:“你怎么来晋阳了?酿儿呢?”

    王统道:“她还在长安。”

    “你怎么将她留在长安了?”甘浚之一脸怒气道:“我离开长安时,不是让你好生照顾她么?她一个小女子,你留她在长安做什么?”

    “甘神医,你莫急,我此次来晋阳乃代周国出使而已,岺公和窦苟都在长安照应着呢。”王统笑道,将出使之事一一告知甘浚之。

    甘浚之得知自己小女儿并未被落在长安,松了一口气,可是听到王统又要他进宫给那些不讲理的贵胄治病,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统啊,上次宇文护那事儿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我八十了,让我多苟活几年吧。”

    王统向甘浚之使了个眼色,看了眼那正走向庖屋准备吃食,被滋润得脸色红润的妇人,揶揄道:“甘神医壮哉,八十尚能战,怎么能言老。”

    “去,莫来这套。”甘浚之认真地看着王统道:“这齐国的君主个个儿脑子有问题,动辄杀人,轻则鞭笞,你确定要去?”

    王统同样正色道:“甘神医放心,我定保你周全。”

    甘浚之低头想了想,有些恼怒道:“也就是你小子,换了别人我定是不去的,记得,要对吾女好些。”

    王统忙不迭点头道:“你不说,我也会对她好,我把她当亲妹妹般呢。”

    甘浚之看着王统,叹了口气。

    ~~

    晋阳在东魏权臣高欢的治下,于兴和元年建成新宫,武定三年又大兴土木,建起晋阳宫,比之北周的未央宫,更加的宏伟壮丽庄严。

    “哒哒哒。。。”

    晋阳宫里很静,让内侍急匆匆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出。

    王统和甘浚之跟在高怀儿身后,高怀儿则跟在躬着身引路的内侍身后。

    看得出高演对其母真的十分孝顺,高怀儿早上刚把消息递上去,中午便传召甘浚之入宫为娄昭君医治。

    娄昭君偌大的寝宫里站满了十余个医官,徐之才正在给娄昭君施针,其余的却在一旁抓耳挠腮地翻着各色医科古籍,妄图从中找到医治之策。

    高演则立在一旁,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看他的样子,恨不得要上前亲自帮他母亲施针。

    “参见大家。”

    “外臣王统,参见大家。”

    “医者甘浚之,参见大家。”

    高演转过身来,却是衣冠不整,面如枯槁,精神靡靡。

    高怀儿责问内侍,“大家为何如此憔悴?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内侍惶惶道:“大家这十余日一直在此守候,寸步不离,甚至常常衣不解带睡在卧房门外因而……”

    王统与甘浚之皆是面面相觑,低头不敢言。

    极端,凡事做到极端之人,不是天才,便是疯子,有高家的神经病基因在,高演大概率也是个疯子。

    疯子做事最不讲逻辑,甘浚之此时又开始后悔,怎么又被这小子甜言蜜语骗着跳进了这火坑。

    高演完全忽视了高怀儿、王统,抓住甘浚之的手便泣道:“甘神医,你定要救我阿摩敦。”

    甘浚之心儿为之一颤,忙不迭道:“救,救,我一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救。”

    说完,甘浚之便上前诊视,正好碰到徐之才收针,两人皆是拱拱手,神色严峻,没有说话。

    看甘浚之开始为娄昭君诊视,高演神色紧张,最后竟情不自禁地握紧双全,用力之猛,连指甲也掐进了自己的手掌之中,仿似寄希望于以此将自己母亲的痛苦转嫁到自己身上,以至于手掌上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袖。

    内侍们和医官们都慌张得跪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劝道:“请大家爱惜龙体。”

    王统一时哑然。

    甘浚之诊视后,站起身来,高演慌忙上前询问。

    甘浚之道:“多得这十余日来之才的连日施针,皇太后已无性命之忧。”

    高演不信道:“那为何我阿摩敦迟迟不醒。”

    甘浚之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瓷瓶,道:“此药是牛黄清心丸,服药十日应能缓解昏睡。”

    “牛黄清心丸?”高演并不会将自己母亲贸然交于一江湖游医之手,看向徐之才道:“此药可能吃?”

    徐之才的家族东海徐家乃“八世家传”的世医家族,可信度自然比甘浚之高。

    徐之才躬身回禀道:“回大家,我不才,尚未听过牛黄清心丸,还需这位甘浚之神医指教一二。”

    甘浚之也不藏私,直言道:“之才可知道张仲景《金匱要略》中的薯蓣丸?”

    徐之才略一思量,点头道:“知道,该方由二十一味药材所成,可补气、补血、滋阴,对虚劳重症者有一定作用。”

    甘浚之道:“我这牛黄清心丸在薯蓣丸的底方上增加了牛黄、羚羊角、犀角、麝香、雄黄、朱砂、冰片、黄芩这八味。”

    徐之才听到最后,拜服道:“不愧是妙手神医,此方的确具有较强清热开窍作用的药材,可改善胸痹带来的一些症状,是对症之药。”

    高演急道:“既然如此,赶快喂食。”

    一旁候着的医官赶紧将甘浚之手中药瓶接过,小心翼翼地给娄昭君灌食了下去。

    甘浚之向高演拜道:“大家,此药方服用后恐怕需要数日才可起效,老朽年迈,便先退下了,有之才在此处,一切无碍。”

    “欸,甘神医莫急。”高演微恼道:“我阿摩敦尚未醒来,我尚且在此守着,你如何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