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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祁,元安二年春,边疆动荡,北狄来犯,连吞三城。元安帝肖纪铮紧急派出朝廷重军前去应对。但士族豪门常年把控政权,以至于将校不力,频连失守,北狄军队鲸吞国土,眼看就要打到京城。先帝六子恪王临危受命,被册封为镇北将军,率十万兵马亲赴前线。数月内捷报频传,不过半年余便收复所遗失的数座城池,将北狄人逼回老家。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人称颂,为其歌功颂德者遍布各处,大有功高震主之势。不过月余,恪王将传旨钦差扣押于驻地,不顾镇守待命的旨意,率一万军队奇袭北狄,连夺四城,北狄受降,割城让地,加赋赔款。

    致此,北狄只知镇北将军,不知元安帝。

    当朝首辅方计典率满朝文武跪于启和殿外,豪贵士族协家眷跪于宫墙门外,胁迫元安帝以违背军令为由赐死恪王,以保大统。元安帝封门三日后下旨,镇北将军封镇北侯,赐镇北侯府,于常茂城驻守北方,无昭不得入京。

    一年后。

    常茂城梧桐坊。

    楼台高悬,灯火通明。

    一矮个子男人从墙角处佝偻着身子,怀揣着鼓囊囊的包裹,逐步走向等在梧桐坊东侧门门口的男子。那名男子身着绸缎却面容猥琐,一双绿豆眼直冒金光的盯着矮个子男人怀中的包裹。

    “赵公子,这可是新出的酒,还没等别人来问,头一茬就是送来给您的,您来闻闻,这味道绝对跟那些兑了水的不一样。绝对的正宗醇厚,包您一次过足了瘾。”

    那名‘赵公子’接过包裹,打开里面的酒壶低头闻了闻。

    “嗯!果然香醇!就是这个味道,别人的酒都没有你的醇厚。还得是你小子,有好东西知道第一个孝敬。”

    说着,从腰带里摸出一块银锭,扔在了矮个子男人的手里。

    “正好喝了酒,去找我的春恬姑娘尽尽兴。”

    说着男人就要转身向梧桐坊走去,却被矮个子男人拦了一下止住脚步。

    “唉唉唉,赵公子您钱没给够,小的辛辛苦苦一路躲着官差给您送酒,您看不上小的出的这点力气倒也罢了,光是这酒的本钱也不够这一锭银子的啊。”

    “不够?”赵公子皱眉道,“一直都是这个价钱,怎么今天就不够了?”

    “之前您喝的酒可有今天这般香醇?这可是小的专门为您留下的头一茬酒,工坊每天出的酒最多只能攒出这一小坛的精华,跟您之前喝的能一样嘛?既然东西不一样,这价格......自然也就不同了。”

    “要多少?”男子显得十分不耐烦。

    “呃...这至少也得再来一个才够用啊。”矮个子男人掂了掂手里银锭的分量。

    赵公子听后愤怒道:“这可是十两的银子,再来一个,二十两一壶酒,你怎么不去抢?”

    矮个子男人听后不乐意道:“喝不起可以不喝嘛,有的是人愿意买还没有门路呢,您要是不想要,我拿回去卖给别人了。”

    说着就要去拿回酒壶。

    赵公子一躲,咬咬牙,最终从腰间再掏出一枚银锭:“给你给你给你,小爷我还不至于一壶酒都喝不起,下次再有这种成色,直接孝敬,听到没有?”

    矮个子男人接过银锭,开心的直点头。在赵公子的挥手示意下,转身离开,再次躲进了阴暗的角落之中。

    那名赵公子将酒壶藏在怀里,转身进入了梧桐坊东苑。

    梧桐坊是常茂城最热闹的销金窟,中间是赌坊,两侧是妓院。妓院也分东苑和西苑。东苑以歌舞出众,妖艳美姬们做的是实打实的皮肉买卖。西苑则多清雅女子,卖艺不卖身。品茶插花,投壶遛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还个顶个的才情横溢,任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都能对一番“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东苑顶楼一扇窗户大开,窗前站着一名红衣女子。

    女子妆容艳丽,身姿妖媚。薄如蝉翼的红沙衣下是玲珑熬人的身材。灵蛇髻绾在头顶,一枚金笼囚凤的步摇居于发间。

    那步摇形制奇特,一座金笼方正牢固的囚困住了其中的凤凰,将那坠满了红宝石的凤凰牢牢的锁在了里面。旁人只能似真似假、若有若无的窥探出其内富丽堂皇的鸟儿。

    那鸟儿倚靠在窗边,将刚刚侧门口的一幕尽收眼底......

    一身着浅粉色锦裙的小丫鬟推开房门,看见在窗前发呆的妖艳女子,开口道:“姑娘。侯爷传来话,让您今日不要再带这只步摇,换那只攢丝金钗再去跳舞。”

    红衣女子转身望去,一头的玲珑珠饰轻舞随动:“倒是管的宽,那我今天穿不穿衣裳,穿什么颜色肚兜他可管嘛?”

    “姑娘。”女孩嗔笑着提点,“侯爷不是那个意思,今日有贵客从东边来,您带着那钗也好相认。”

    “贵客?东边?”

    “姑娘您忘啦?两个月前侯爷就说过,贵客远道而来不胜欣喜,定是要送一份大礼的。”

    红衣美人垂眸:“是。忘了。”

    见其突然而来的心绪不佳,不知是哪句话得罪了人一时之间有些犹疑:“姑娘......”

    “没事。既是贵客要来,替我换身衣裳吧,这件略显媚俗了。就换......那套挂脖露腰的衫子。”

    “是。”

    换好衣服,合欢站在铜镜前,里面的人换了钗寰首饰换了纱衣后,依旧是一身金线密织、鲜红耀眼的模样。

    除了将后腰处的一块红色胎记露了出来,似乎也没多大变化。

    这副模样在别人看来是妩媚倾城的天人之姿,而她自己望过去的眼神却冷漠得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皮。

    在丫鬟的簇拥中下了楼,还未在人前露面,便已听到正厅台子上老鸨康妈妈的叫卖声。

    “要说我们这位合欢姑娘啊,那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艳冠无芳,就是宫里的贵妃娘娘都不能及。不要说在这小小的梧桐坊东苑,就是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这般的绝代佳人。”

    “如此佳人,必不能同那俗物一般任挑任选,于是便定下规矩,每月逢十六,合欢姑娘出台献舞,由众位自行将出价的数额写在签子上,交到台下奴仆手持的托盘之中,待筛选后价最高者可得姑娘一夜良辰。”

    “呵。”合欢垂眸冷笑。

    这把可笑的把戏一玩就是许多年,说是拍卖,她却一次都没真的被送到谁的枕塌上去。最终的结果要么是囫囵个的说被不为人知的贵人买走,要么搪塞不过就给人下药,随意找个身形相似的姑娘扔进去。一夜之后谁还想得起昏暗房间里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合欢姑娘本人?

    那些人一掷千金的良宵,别人问来也只会答一句“销魂蚀骨”。谁又真的会将“不记得发生什么”如此丢脸的事情宣之于口。

    他们怕是连合欢真实的面貌都未看清过。

    而这一切的原因,远在那千里之外的都城东都,在那万人敬仰的长乐皇宫,在那巍峨的启和殿中,在那金龙蟠绕的龙椅之上——合欢的身子在数年之前便是那天下第一贵人的私物,就算是流落风尘,旁人也不得沾染。

    也不知十五岁那夜里青涩缱绻的的贵人,如今可还好。

    “姑娘,该出去了。”

    身侧的丫鬟提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