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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天晓得,小小的玻璃珠居然有这么多玩法。

    在天天的讲解下,大家很快明白了游戏规则,首先他们要先挖一个土坑,起点处与土坑要保持一定的距离,需要将自己的玻璃珠弹进土坑里,然后取出,可以放在土坑边缘的任意位置,之后便可以去撞击他人的玻璃珠了,无论成功与否,每次想要撞击别人的玻璃珠前都要进一次坑才算有效,这种规则融合了高尔夫球与桌球的部分灵魂,小孩子的智慧可谓是无穷的。

    “剪子、包袱、锤!”

    一番角逐之后,果然还是童童赢得了先机,她用左手的中指指尖抵住拇指的指腹,翘起一个“O”型的兰花指,蓄势待发,势在必得,“看我一发入坑!”于是用力过猛,玻璃珠横穿了整条路面……

    “……”

    小康在努力憋笑了,但还是贱贱地笑了出来,被童童一个轻挑的眼神呵了回去,复又强忍憋住。

    天天摇摇头说:“还是看我的吧。”然后他用右手中指的指腹压住拇指的右端,蓄力弹出,玻璃珠笔直地奔着土坑而去,应声入坑。

    “哇,好厉害。”晴晴拍拍小手表示称赞。

    对于小孩子来说,任何倾佩与赞许之言都是自信的来源,一句话也许能改变许多事情。

    天天将玻璃珠从土坑中取出,然后放在地上打量了一番,距离都太远了,成功几率很小,于是决定按兵不动,只轻轻碰了一下表示他的回合结束了。

    小康要等到读过《三国演义》才会知道,这一计被孟德公唤作请君入瓮,瓮中捉鳖,而此时,也只是和晴晴一样天真地将玻璃珠弹到了天天的手边,而童童经过一番瞄准和蓄力后,又将玻璃珠弹回了起点……

    于是天天陷阵杀敌,一骑当先,跃入土坑,而后直奔小康,旗开得胜,复又入坑,一骑绝尘,俘获晴晴,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境,而后横刀立马,继续请君入瓮之策。

    三人齐刷刷地拍手称赞,拍案叫绝。

    事不过三,新一轮的角逐中,童童终于把握好了力度,甘愿当“鳖”……

    故技重施,天天势如破竹。

    事不过三!童童终于发觉到了猫腻,于是叫过来另外两个可怜虫,在耳边轻声嘱咐几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最终三人一拍即合,歃血为盟。

    于是玻璃珠不再直奔“瓮”的方向而去,而是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想要击中并非易事,但想要入坑还是有相当大的机会,三珠呈掎角之势,互为照应。

    步步为营,隔岸观火,引蛇出洞,而后,三英战天天!

    天天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诱惑,面对小康这颗距离不尴不尬的珠子,决定放手一搏,结果却与之擦肩而过,于是城门失守,天天兵败虎牢关。但好男儿怎会因为一时的得失而气馁呢,不过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天天决定重整旗鼓,收复失地,却不料立功心切,自己反成了“鳖”,机不可失,晴晴张弓搭箭,百步穿杨,将天天射落马下,开心到手舞足蹈,换来天天抱着脑袋带着笑脸的懊恼和长啸。

    兵败如山倒,隐约中,天天仿佛听见敌营将士漫山遍野地高呼:“天天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有六只手,天天冷静下来,转动着小脑筋,又心生一计。

    “我打不过你们,你们三个人一起也太不公平了。”天天高举诈降旗,大丈夫当能屈能伸,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怎么不公平了,你这么厉害我们三个一起还不一定能赢你呢。”童童仿佛一眼便识破了诡计,于是回怼道。

    晴晴点头表示微臣附议。

    天天见诈降无用,于是对着小康说:“小康,我们不是好兄弟吗?”此话问得小康为之一愣,天天见他望着童童的脸色有所迟疑,便继续蛊惑道:“我是不是有好吃的都会想着你,所有重复的贴画是不是都送给你了。”见小康点头,索性顺势给出最后一击,“所以我们应该是一伙的对吧。”

    “嗯。”

    面对小伙伴轻易的“叛变”,童童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誓要清理门户,却忘记要轮到小康的回合了,她和晴晴的珠子就躺在土坑的边缘,小康不费吹灰之力便连下两城,跑去和天天击掌庆祝。

    好一出张天天巧使连环计,刘小康大闹凤仪亭。

    “这不算,既然重新分伙当然要重新开始了。”童童据理力争。

    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很抱歉,我们蛮不讲理,天天和小康如是表示。

    哦,那就休要怪薛家女将出手无情了。

    所以男孩子是不是都很怕痒呢,薛童童不得而知,但是眼前的两个家伙被她咯吱得死去活来,小康已经仰面躺在土路上打滚并笑到岔气了,嘴里一边发出神经质般的“嘿嘿”、“哈哈”的笑声,一边从笑声的间隙蹦出几句“错了”、“再也不敢了”的话语,但童童依旧不依不饶,乐此不疲,天天避之不及,根本不敢靠近救援,晴晴则蹲在一旁赔笑到天旋地转。

    世间便是有如此简单纯粹的快乐。

    “你们在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童童闻声停手,循声看了眼不远处的三个小男生,为首的好像叫远远,也住在附近,但听闻评风不是很好,似乎是大家口中的“坏孩子”,于是提起了几分警觉。小康笑得瘫软,起身无力,晴晴连忙去搀扶,天天也见机过去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没什么,就闹着玩呢,你们有什么事吗?”童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没,看你们在玩溜溜珠,大家一起呗。”

    四人都在犹豫,因为玻璃珠是小康的,于是便等他拿定主意,但是小康似乎不太愿意,却实在没有学过如何拒绝别人。

    “给你看看我们的珠子,是不是比你们的好。”对方似乎猜出了小康的心思,主动展现诚意,掏出许多颜色花哨的玻璃珠,比小康的着实要漂亮许多。

    “好看唉,那这些如果我们赢了的话是直接给我们吗?”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会有向往之情的,小康不免有些心动了。

    “当然了。”

    童童有些担心,因为小康好像只想过赢的事情,而且对方这捉摸不透的笑脸属实令人后怕,于是小声地发出诚心的劝告:“还是别玩了吧,感觉你赢不了他们的。”

    但是似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天天似乎看出了好朋友的心思,于是从身后搭上小康的肩膀表示:“没关系,实在不行还有我呢。”

    新的游戏规则,竞技场地在沙堆之上,由于沙堆的坑坑洼洼,玻璃珠没法按预定轨道滚动前进,便有了很大的随机性,命中率也就随之拉低了,于是索性不管命中与否,而是看两个玻璃珠之间的距离,只要在一拃之内,便算赢了。

    小康将自己的中指与拇指全力伸长与天天的手合在一起,比划着一拃的距离,好像是天天的指距略长一些,而他没有考虑到,对手的手掌要比他们的大太多了。

    似乎不存在什么悬念,小康完全不适应沙地作战,玻璃珠变得一点也不听话,而对方的技术很好,总是能让玻璃珠滚动,不,不能说是滚动,是在飞,没错,玻璃珠会弹射起飞,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然后滚落到适当的位置,随后大手一张,便够了一拃的距离,四人眼睁睁地望着玻璃珠被揣进别人的口袋,而更可气的是,对方居然会用刚刚赢得的玻璃珠继续作战,这就好比,派遣降将讨伐旧主,杀人诛心!

    小康的一只口袋不一会便见了底,突然感到有些恐慌,额角甚至有微小的汗珠析出,又自知技不如人,于是向天天投去求助的眼神。

    天天在一旁观战的时候仔细揣摩了对手的作战方式,暗忖可以一试,于是撸了撸袖子,请缨出站。

    但实战的结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虽然天天也在尽力地挽回一些颓势,但是对方明显技高一筹,就好比宇文成都撞上李元霸,也只有招架之力罢了,连续的溃败让天天失了自信,而小康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别扭,感觉离崩溃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了,递珠子的手都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要不算了吧,要是输光了就不好了。”晴晴拉了一下小康的衣袖提醒道,童童已经许久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制止男孩子的好胜心。

    望着晴晴真切的小眼睛,小康的泪水终于应运而生,明明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但为何会哭得这般委屈呢?小康自己也不得而知,也许是对结果报了太多的期望,事与愿违,因此不甘;又也许是玻璃珠被输得精光,害怕哥哥会埋怨他,于是微微低头可怜兮兮地抽泣着说:“嗯,不玩了……”

    其实有些时候,敢于承认失败,也是一种莫大的勇敢,放弃我不能及的,才有机会去拥有更好的。

    “好了,别哭了,几个玻璃珠而已。”童童边说边从兜里摸索出来一小撮皱巴巴的卫生纸为小康拭去脸颊上残存的泪水。

    “别吧,你这个兜里还有这么多呢,我们接着玩啊,你肯定能赢回去的。”远远凑到跟前说道,另外两个男生也围了上来。

    “干什么,我们赢不过你,不玩了还不行吗?”童童已经有些生气了,昂着脸怼道。

    “那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我们这儿的规矩,可没有输了一半就走的道理,要么你本事大把本儿赢回去,要么就把家当全拿出来,怎么样,你们挑一个吧。”远远两手插兜带有威胁性地说道,另外两个男生也趁势围了上来。

    他们处在错综复杂的巷道偏角,四下无人,天天和晴晴已经吓坏了,两人分别抓着小康的一个衣角,只剩童童毫不示弱,将瑟瑟发抖的三人护在身后,一边思索着大家一起逃跑的成功几率,一边说:“那不行,我们这儿可没这个规矩。”依旧不卑不亢,语调平稳。

    “小丫头片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谢,我不喝酒!”

    显然,童童已然触犯到了眼前这个男生的所谓面子,尤其是当着他两个同伴的面,远远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了,径直越过童童,将手伸向小康的裤兜,几人忙伸手去护,却不料一拉一扯间,裤兜骤然撕裂,余下的玻璃珠顺着裤腿哗啦啦滚了一地,几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珠子掉在地上了,可就算我们捡的了。”远远一边贱兮兮地说,一边带着另外两人有失身份地蹲下身捡起来。

    众将听令,“跑!”

    童童不由分说地拉着拉着晴晴和小康的手,顺带朝着天天的屁股踢了一脚,四人策马扬鞭,找准空隙,突出重围……

    他们相信,只要跑得够快,恐惧感就追不上来,直到晴晴停下身两手扶膝大口喘着粗气挤出一句:“我跑不动了。”他们方才停住脚步。

    童童回身望去,好在敌军忙于打扫战利品,无瑕顾及他们。

    “怎么办?珠子全没了,对不起小康,我以我能赢他们的,结果……”恐惧褪去,天天的内心只剩愧疚,是自己过于自大了,才会让好朋友血本无归。

    “还剩下一个了……”小康从兜里摸索出死里逃生的那个玻璃珠摊在手心。

    “那加上分给我们的就是四个,我们再还给你吧。”天天把蔚蓝色的那颗也拿了出来。

    “不,那是我送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吧。”说着把剩余的那颗收进上衣口袋妥善保存。

    “小康你别难过,我回头给你拿好吃的。”晴晴不知道怎么安慰受伤的小伙伴,但她很害怕看见好朋友伤心难过。

    “没关系。”小康拍了拍晴晴,“珠子都是我哥哥的,回头我想办法陪给他就行了,你们没事就好了。”小康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内心一万个后悔,都是自己贪心不足,才会失掉哥哥的玻璃珠,让小伙伴陷入险地。

    “行了,都别丧着脸了,又不是我们的错,他们明显就是奔着珠子来的,你们都别难过了,回头我去告我爸爸,把他们都给抓起来不就行了。”童童又仿佛洞悉了他们的小心思,将事件的本源指向元凶,你们这帮小屁孩,出了错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根本不懂得探寻本质。但实际上,她早已在内心质问了自己千百遍,要是自己足够强大就好了,这样就能好好地保护每一个好朋友了。

    他们终究还是出了问题只会自责的小孩子。

    “对哦,你爸爸是警察,你刚刚怎么不说呢,肯定能吓住他们的。”天天如梦初醒一语道破天机。

    童童在心中暗忖道:我能说我刚刚也吓得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怎么带你们逃出生天吗?不能,“因为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的,只有让他们亲眼见识到才行!”童童略加思索,义正言辞。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要让你爸爸好好教训他们。”晴晴嘟着小嘴义愤填膺。

    天已擦黑,巷道内袅袅炊烟,悠然升起,无论世间烦恼几许,终归会被这曼妙的烟火气息抚平。

    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各自回家,小康记不清回家的路上童童都说了些什么,因为一直在思考家人会怎么严厉地教训他。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生来便是和墨菲作对的,他将任何坏事的结果都想得极其糟糕,但结果却总会比预期要好一些,也总将任何好事都幻想的极尽完美,最终却发现事与愿违。

    应小康的委托,童童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他的家人。

    疾风骤雨也好,刀山火海也罢,该来的终归要面对。

    “少说两句吧,再吓着孩子。”爷爷说话的语气总是如此平稳祥和,历经过战火的洗礼,见证过生死的交叠,这世间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撼动他的内心,万物可乱,我自岿然不动,不徐不急,波澜不惊。

    “走,跟我去他家,我不把他狗*的牙给揍掉我就不姓桑。”待童童走后,奶奶已经将远远的所有直系亲属问候了一遍,然后开始将矛头指向一些污秽不堪的词语,此时正想拉着扑在爷爷怀里的小康去兴师问罪。

    “怎么,你揍他一顿就能解决事情了吗,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这种炸药脾气。”

    “就你脾气好,你孙子让人家给欺负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还算是个老爷们吗?跟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放什么屁,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你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嘛,大人出手像什么话。”

    “他自己怎么解决,那小*崽子都多大了,你孙子才几岁,能打过他是怎么着?”

    “谁说一定要用武力解决的,你去揍他一顿,他要是记仇,背地里再欺负小康怎么办?。”

    “怎么,你就只会跟我讲理啊,你有那本事怎么不去跟人家讲理呢,你就是……不对,哎呦我的糊涂锅!”

    随着灶房飘来一阵食物烧焦的味道,奶奶一拍脑门径直冲了出去,烧糊的锅,在生活中扮演了太多救场的角色。

    “秀才遇上兵。”爷爷摇摇头嘴里小声嘟囔着,然后用下巴点了一下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安,“去帮帮你奶奶。”

    小安笑着撇撇嘴,遵从爷爷的指示,虽然弄丢的是他的玻璃珠,但他一点也没生气,因为早就过了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年纪,已经允许小康获得其继承权,更重要的是,他乐于欣赏爷爷奶奶吵架的样子,对的,是欣赏,他认为这是一种生活的艺术,两位老艺术家的演绎,非常精彩。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再哭的话爷爷可就不喜欢你了。”

    小康闻言连忙抽着鼻涕抹干眼泪。

    “小康你想怎么处置远远啊?”爷爷勾了勾小康的鼻子问道。

    “我不想处置他,我只想要回哥哥的玻璃珠。”小康低头抠着手指回答,原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哥哥并没有责怪他分毫,爷爷奶奶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但你输给人家许多,那些怎么办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比不过他。”

    “其实你能赢回来是最好的,但是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不是人家的对手哦。”

    “唔。”

    “那就等你再长大些,把技术练好一点,就能赢过他了吧,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但是我弄丢了哥哥的珠子,我想赶快还给他。”小康虽然听不懂什么健什么息的,但还是明白爷爷的意思。

    “得了,你有这份心哥哥我就心领了,爷爷,你也别管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吧。”小安从灶房归来,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顺带往小康嘴里塞了一块酥肉。

    “小安,你可别干傻事儿啊。”爷爷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略施小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着捏了捏小康的鼻子。

    虽然小安才上小学六年级,但爷爷知他自幼懂事,做事素有分寸,也不再说教,果然小孩子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处理吧,再者说,谁年轻时还没有快意恩仇的武侠梦了,去他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有仇,也未尝不可“睚眦必报”。

    小康听着哥哥的话安心咀嚼着,满嘴油光,心里却思量着:往远远身上扔屎是不是不太好,而且,好恶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