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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

    晨乌辞旧云,暮暮复朝朝。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长……”收音机里,罗大佑先生成熟浑厚的声音唤醒着某个清晨,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春日载阳,微风和煦,阳光透着薄云几缕,松松软软地照将下来,轻缓而均匀地涂抹着一切。

    小城巴掌大小的地方,骑单车40分钟便可折返,这里没有夜生活,人们遵循自然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操持着各自的营生,做着普通的工作,生活平淡得泛不起一丝涟漪,柴米油盐间,悉数岁月更迭。

    糖人街,便坐落在小城的边角,她并不是一条街,而是一小片巷道纵横交错的区域,一面临着农贸市场,一面临着小清河,河的对岸是漫无边际的田野,麦苗芃芃,桃粉柳青,杨絮漫天,迎着彩蝶翩翩款款,小清河喜笑颜开,乐得波光潋滟,几只新燕在河滩的砾石间忙碌,努力搜寻着草穗与泥絮,来去匆匆,高低错落间,相嬉相扶,与巷口一对威严刚正的石狮子点头示意,悄声掠过这棵伴着暖阳睡眼惺忪的老松树,穿街走巷,去寻某家的犄角房檐,与主人作揖互道,诉一句别来无恙。

    这是一座极其平常的民宅,进门处的房顶平整规正,摊晒着灿黄的玉米粒,屋脊处,螭吻与狎鱼闲来无事,嬉戏打闹,方正的大木门经过岁月的打磨变得很有韵味,门上秦琼、尉迟恭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守一方平安,燕雀选择在入门的走廊下安身立命,方便在主人进出之时请好问安。

    进入庭院,左端是一片合理规划的小田园,小白菜、西红柿、韭菜、蒜苗、小葱各司其职,迎春花儿黄,海棠花儿艳,香椿树上,嫩芽层出,葡萄架下,乘凉可期,一只毛色乌黑发亮的四眼田园犬伏在窝边安逸地享受日光的抚慰,也只有它能在厕所旁依然睡得安稳;往右端看是一间朴素的灶房,内部经得烟熏火燎,已然镀上一层乌漆,主人依然坚持使用柴火烧饭,秸秆与木柴填满了半个房间,足够一年使用;正面看,两个偏房夹着一个堂屋,三世同堂,其乐融融,堂屋正中的老挂钟骤然敲响,不服岁月,铿锵有力,为主人提醒着钟点时辰。

    小康急着同小燕子打招呼,批了件外套,便急急忙忙跑到走廊,仰着小脸望着燕窝傻笑,光晕透过房檐晃在脸颊,映着他清澈的笑靥,天真如桃瓣,无邪似稚羽,“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这是他最近学会的儿歌,在他目前仅有的认知里,这种鸟儿代表着春天,而春天,意味着一切都将变的美好。人们褪去厚重的棉服,不必再为严寒而叫苦不迭,万物生发,他也在努力长大。

    恍惚间小屁股蛋儿挨了一个轻柔的巴掌,“快把衣服穿好,然后去找哥哥刷牙,待会儿再过来看。”黄美霞女士厉声呵道。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这是他学会的第一首儿歌,小康喜欢平常时候爱笑的妈妈,妈妈掌管着一家小卖部,因此妈妈高兴的时候就有零食可吃,但是害怕生气的妈妈,妈妈发火的时候,很像……嗯,很像《艾斯奥特曼》里的超兽,只有巴掌可吃!而他还没有学会如何使用“梅塔利姆光线”,所以只有挨打的份。

    于是连忙点点头,一蹦三跳地去寻自己的小牙杯,然后奔向哥哥的方向。

    “笨死了,我给你挤。”小康相信哥哥可以解决他人生中的任何困难,例如挤牙膏。

    他与哥哥并排站在排水沟前,学着哥哥的模样,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头放到水里沾了一下,然后龇着牙,刷动开来,学着哥哥嘴里囫囵不清地说着:“上边,下边,左边,右边。”然后“呸”地一声把泡沫吐出来,饮下一口水,含在嘴里,“呜噜呜噜”,又仰起脖颈,“咕噜咕噜”,然后将漱口水喷射出去。

    只是……小康在一番“咕噜咕噜”之后,没有完成这华丽的水枪喷射,而是在未来的喉结处引发了一阵律动……

    “哈哈哈哈,妈,小康把漱口水给咽了。”

    “哎呀,咽了就咽了嘛,快洗手过来吃饭!”

    小康不清楚笑点在哪,但看着哥哥笑得前仰后合,自己也就跟着笑得开怀。

    你若问小康,家乡的清晨是怎样的,便是一碗喷香浓郁的白粥,撒上咸豆最好不过,一根肥硕香甜的大油条,外焦里嫩,带来整个上午的能量,以及一个吹弹可破的茶叶蛋,让茗香与咸鲜在唇齿间迸发,一同融进一天的生活中。食物不只为裹腹,更为了带来心满意足的好心情,在岁月中积淀,成为烙在味蕾上的记忆。

    “把碗放到脸前吃,你看看这撒的,到处都是。”妈妈一边训导小康,一边把鸡蛋剥好,把油条掰成小块一同泡进白粥里,白粥的厚实清淡,油条的绵软油滑,鸡蛋的弹绵辗转,是何等的绝配啊。

    “喝光,你看碗底剩了那么多呢。”

    小康十二分听话地端起小碗,小心翼翼地用薄如纸张的铁制小勺将碗底的残余搜刮干净,舔舔嘴边的残渣,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来表示对一顿餐饭最大的尊重。当别的孩子被家长满世界追着喂饭的时候,小康总是会感到疑惑,吃饭这么开心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抗拒呢?

    “我吃完了。”小安放下碗筷,用袖子擦擦嘴说。

    “说了多少次了,别用袖子擦嘴,就是不听,多脏啊。”妈妈终于将目光聚集到哥哥身上,将桌子上的卫生纸卷撕开一截一分为二,递给小安一块,用另一块给小康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小嘴。

    小安朝着爷爷撇嘴的表情被奶奶逮个正着,于是厉声说道:“听你妈的话,又不会害你,去叫你爹起床吃饭,都要凉了,你也不管管,是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啊,每天忙到那么晚,早晨又不起床,像什么样子。”

    矛头又转向因吃饭不小心吧唧了一下嘴而心虚的爷爷,爷爷无可奈何地笑一笑,然后朝小安递上一个默契的眼神,两人在心底默用意念对话。

    “不听话,害我也被凶了吧。”

    “唉,女人……”

    叹息之后,还是拉上小康的小手,去履行祖母大人交待的任务。

    小安和小康趴在床前,望着眼前四仰八叉熟睡着的男子,坏点子从一肚子的坏水中层层析出,正在经历严格的筛选。

    “哥,这次是掀被子还是糊臭袜子?”

    “没意思,想点新的。”

    “那你想吧。”

    “你的手凉不凉。”

    “不凉,刚喝完粥,可热乎了。”

    “去洗手去,用凉水,多洗一会。”

    “好嘞。”

    小安酷爱读史书,自幼便深谙兵法,此一计,唤作“借刀杀人”,没错,坑爹、坑弟弟都要趁早。

    “洗好了。”

    小安摸了摸弟弟的小手,点头表示对温度的赞许,然后用下巴朝父亲肚子的位置努了努,释意很明确。

    于是,赵卫东的一天,从一声惊呼中开始,看着眼前笑得幸灾乐祸、满地打滚的两个孩子欲哭无泪,揉了揉因批改试卷而熬红的双眼,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旋即回过神来,伸手逮住那个逃跑不及的作案者,不顾对方的尖叫与求饶,用还未来得及打理的粗糙下巴,在对方稚嫩的清白脸庞上留下一抹绯红。

    小康笑得很开心,他喜欢每一个旭日东升的早晨,眼前的时光松松款款,岁月的歌儿平淡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