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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好领导

    有句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不过韩愈在《马说》里又讲:“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从这点来看,岳飞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伯乐——宗泽。

    岳飞和王彦闹掰后,带着手下人马投到了“抗金总舵主”宗泽麾下。

    宗泽对这个能力突出的年轻人非常赏识,岳飞也没有让宗泽失望。

    他跟随陈淬驰援汜水关时,作为开路先锋敢打敢战,在孤柏岭给金军来了个下马威,叙功第一,被宗泽破格提拔为统领。

    此次开封保卫战,他和王宣驰援滑州,在挫败蒙哥的战役中又立下大功。

    发光的金子就在眼前,宗泽决定要好好栽培这个年轻人。

    宗泽说:鹏举啊,你虽然勇猛,但走的是野路子,和正统的战阵兵法不合,当当偏将还是可以的,要是当个大将,统帅大军,可能就稍微欠缺了。

    (“尔勇智材艺,虽古之良将亦不能过。然尔好野战,非古法,今为偏裨之将尚可,他日为大将,此非万全计也。”)

    宗泽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笈,说:来来来,难得我们如此投缘,这本是集我数十年心血大成的用兵作战阵图,你要好好研习,希望你早日担当大任,为我大宋收复山河!

    这一幕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只要得了秘笈的,后来无一例外都能成为绝世高手。

    岳飞被宗泽的无私深深感动,他郑重接过兵法,却没有说客套话,而是讲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但兵法阵图是死的,行军打战不能纸上谈兵,更不能经验主义,主要是临战时的灵活运用。

    (“飞以为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测识,始能取胜。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岳飞的话有些出乎宗泽的意料。

    换作一般的师傅,自己的“关门弟子”公然“唱反调”,怀疑秘笈的成色,定然会恼羞成怒收回秘笈,然后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不过岳飞不是一般的徒弟,宗泽也不是一般的师傅。

    他细品着岳飞的一番话,不仅没有生气,而且很满意地说:

    不错不错,兵法上说以正合以奇胜,纸上谈兵终有长平之祸,看来你早已成竹在胸,他日定是我大宋中流砥柱,定能为千古名将。

    宗泽看岳飞,越看越满意。

    他想考考岳飞,于是当场给他出了道题,问:接下来的局势,鹏举你怎么看?

    岳飞没有回答“大帅真乃神人也”,而是说:

    金贼远来,必不可久持。如今开封固若金汤,注定金贼此番要无功而返。且金人北来,耐寒不耐暑,待到入夏,南方酷热,金人必定军疲北还,我等正好与两河义兵连成一气、两相呼应,乘势北伐收复河山,迎回二圣!

    这下宗泽真的放心了,他抚掌大笑,说:他日你一定能成为绝世高手。

    唉,同样是千里马,我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好领导呢。

    开封局势稳定,在扬州的赵构也终于睡上了几天安稳觉。

    进入四月,天气开始炎热,南下的金军开始撤军。

    最明显的信号就是当月中旬,河南统制官翟进率韩世忠与金兀术战于文家寺。

    翟进兵败,金兀术再入西京洛阳,待了几天又弃了洛阳而去,可见金军已铁了心的要回家避暑吃西瓜。

    金人比咱们不耐热许多。

    咱们四十度高温下,还在拧钢丝送快递,人家刚进农历四月就热的不能打仗,真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

    不过管他呢,反正这一条对咱们有利。

    有句话叫趁他病,要他命。

    咱们要趁他热,要他滚!

    北伐总设计师宗泽已在东京留守司积极准备。

    他的计划是趁暑月发兵,王彦率八字军自滑州渡河,取怀、卫、睿、相州等地;王再兴自郑州直驱西京护卫陵寝;马扩率河北义兵自大名取洺、赵、真定;杨进、王善、丁进等各领所部人马分路并进。

    大军渡河后,与各地山寨忠义之民汇成一股洪流,直接把金军冲回老家,大事可成。

    王彦也是好汉,他和岳飞分道扬镳后转战河北。被宗泽被任命为两河制置军事,一直在两河结交豪杰,忠义民兵首领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都来归附他,聚众十余万,声势浩大。

    四月初,宗泽就命王彦率军移屯滑州,为北伐作准备。

    而王再兴、杨进、王善、丁进这些个人本来都是巨盗,受宗泽人格道义感召,都弃暗投明。

    其中势力最大的是王善,他为河东巨寇,号称拥众七十万,车万乘。实力强了,人就飘了,王善想拿下开封,自己也搞个什么白帝、青帝的当当。

    宗泽胆子也是够大,自己个儿一个人骑着马到了王善营寨,三言两语就把王善给招降了。

    还有杨进,也是河北巨盗,聚众三十万,要自己“创业”,宗泽三两下也把他“PUA”了。

    这样的好领导,现在真的很少了。

    宗泽做了一桌好菜,盼着赵构来吃席。

    他从四月起到六月底,先后给赵构上了二十余道奏折,请赵构批准他的北伐计划,并圣驾回京主持大局。

    赵构就一个字:烦!

    心里烦特了!

    明明知道朕最怕的就是让回开封,还没完没了说了二十几遍,唐僧也不似这般会念经吧。

    还有,你PUA了王善70万,又P了杨进30万,加上王彦10万,还有自己手里的人马,大鱼小鱼拢共一算,你一个东京留守司就有百万大军,比我全国的兵马加在一块儿都多,这是要干嘛?

    明知道朕睡眠质量不好,吃褪黑素都不好使,你还给朕找难题,真真是过分了啊。

    宗泽二十几道奏折都是泥牛入海,信讯全无。

    赵构唯一的回应是派了个叫郭仲荀的当东京副留守,这意思明显了。

    宗泽费尽心力的全盘谋划付诸东流,拳拳爱国之心忧国之情却换来了黄潜善、汪伯彦之流“狂妄”的嘲讽和赵构的猜忌。

    像赵构这样的领导,现在真的很多啊。

    七月初四,忧愤成疾的宗泽背疽发作,怀着悲愤,溘然与世长辞。

    雄浑磅礴的黄河奔腾而去,江河万古间好像一直响彻着一个声音:

    “过河!过河!!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