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楚青划界断前缘 无名小村现尸魃
羽青自浮华殿回来，就把自己关了几天。
紫月寒想必心里也有许多的想法，知晓了羽青的身份，羽华族的灭族真相也有了些眉目，只是还不知道素心诀所在，他还需细细的思量未来。
而夜楚云连日亦是失魂落魄，荟姨的背叛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恐慌，每日都是以酒买醉，来麻痹自己的心。而此时，他最想挽救的还是羽青对他的信任。
这日，他喝得有些醉，来到了羽青的门前，敲了敲门。
房间内，羽青从被子里露出无精打采的脸，问道，“谁？”
“青儿，我……想和你谈谈。”
夜楚云几乎是放下了所有的面子，他只想寻找点内心的支撑。
而听见夜楚云的声音，羽青却是又淡淡的把被子蒙了回去。
她虽不知灭族真相，可是她很清楚，爹娘的悲剧，与那位长公主脱不了关系，而爹爹亦是被她囚禁了十八年，带着遗憾离开了。这种爱太令人窒息，这位长公主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羽青的怨憎与愤恨必然少不了。
而夜楚云，效命的正是长公主。
若说此前羽青只是觉得有些距离，而眼下，她才是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他们该划断前路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羽青带着些鼻音，颤颤的说道。
站在门口的夜楚云举着的手顿时有些无力的垂了下去，
“风影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骗你……”夜楚云以为，羽青对他的怨怼，症结就在风影，在他的风评，却从未想过还有其他，
“她只是我父亲对付我的，一个筹码……”夜楚云有些苍白的解释道。
“所以呢？”青儿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股子气恼，掀了被子坐了起来，高声说道，“因为她身份卑微，所以你们的争斗，就要以她的命为代价？你敢说，她的死与你无关吗？而这些年，外界相传的你残忍嗜杀真的只是谣传？你真的就是清白干净毫无隐瞒吗？”
“我……”
夜楚云突然发现，他无法回答。
她的世界太过单纯了，可能她还不懂得人心险恶和适者生存，这世间哪有非黑即白，有时候，你不杀别人，可能自己就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魂。
“而你，为什么又要效命于她呢？”羽青默念道，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失落感。
夜楚云有些醉了，他没听见青儿最后那句话，他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闷有点痛，他眼圈通红，带了些气高声说道，
“你生来单纯，有人疼爱，可知别人世界里的黑暗？怎知别人内心的痛苦？对，我就是那样一个人，为了活着，那些人的命算什么？你凭什么也那样看我？”
夜楚云面前的门突然“咣当”一声打开了，羽青抬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然后开口道，“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自始至终，都是你在跟着我！你是什么样的，你要做什么事，与我何干？我们的地位身份自是云泥之别，你在我房门前，又在说什么等什么？夜少主……”
夜楚云眼里的光好似一下子就黯淡了，心里似有一把刀反复搅来搅去。
他自诩风流，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小丫头这般在意？而他，明明是想来求得她的谅解，来跟她道别的。
他看了羽青一会儿，那股子无赖脾气又上来了。他突然抬起手，狠狠的攥住了羽青的手腕，略微用力，生气的说道，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从上原开始……”
“你放开我！”羽青感觉到他手上的力气，自己的骨头都被捏的生疼，也顾不上他想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害怕，拼命的挣扎着。
“放开她！”
紫月寒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的一旁，看着夜楚云的纠缠，羽青的抗拒，眯了眯淡漠的眼睛，凛声说道。
羽青看见紫月寒的一刻，眼里有些慌乱，就更加用力的甩着胳膊。
夜楚云知道自己不是紫月寒的对手，但是他也从未放心上。只是看着羽青对紫月寒眼神里的在意，还有那已经通红的腕子，他心里突然颤了一下，一下子松开了。
羽青抚着自己的胳膊，身体还有些止不住的战栗。
夜楚云看着羽青的样子，随即苦笑了一下。她其实一直都害怕自己，她对自己的戒心从来没有真正的放下过，可能眼下更是厌恶。
夜楚云垂下头，有些沮丧的说道，“对不起……”
羽青默然的低头抚着通红的手腕，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随即，夜楚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扭头看了一眼一直紧盯着羽青腕子的紫月寒，说道，“紫月青主，能否……保护好她？”
紫月寒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自然。”
夜楚云点了点头，“希望，你说到做到！”
他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羽青一眼，想到自己要去解决的麻烦，他终究转过头，大步的离开了。
只要他有能力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他跟她才有将来。
中原和东邱边境，有一片深山越谷，树荫成片，人迹罕至。
谷口一块阴气森森的界碑，上面用已经干涸的黑红色的血迹书写“越界者死”，碑上还罗列着几个即将被风蚀掉的人头骨，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
一座古老而破落的宫殿，坐落在其中，大片的林木遮蔽，宫殿里几乎透不进什么光，阴暗而潮湿。
中间的九幽殿很是空旷，远远的望进去，除了殿内那头一个铁铸的宽大的椅子外，无甚摆设。中央和四周几个高台上都燃着熊熊的火把，是唯一的亮光，也让人感觉不是那么阴冷。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那个座位上，他坐在一片阴影后面，翻看着手里的一本破旧的书卷。
台阶下，一个花白头发的黑袍老鬼坐在一把宽大的轮椅里，脖子以下分明已经僵化不能动弹。他张着那口黑牙，恶狠狠的说道：“宗主，您一定要替我二人报仇，白溟已死，我活着就是要收拾那个臭丫头还有紫月门！”
站在他不远处一个带着一个罗刹鬼面的人轻笑：“自诩我鬼宗黑白二仙，结果一死一残，现在也只能沦落到怨妇哭街的地步了，哈哈……”
“血魇！无知竖女！若不是那紫月寒突然偷袭，我俩必然得手！”
“你都这样了，还说大话呢……”
只见座位上的男人略略欠了欠身，抬起了头，说道：
“好了！都已经争论了这么久了！可有再探到什么消息？”
底下的几个人都忙的闭了嘴，恭敬的弯腰低头。血魇说道：“有小鬼两月多前，说见到紫月寒进京……只是这段时日，上京发生内乱，封城月余，我们也失去了消息……”
“难道，紫月门也意在素心诀？”孤枭坐在那宽大的椅子里，思忖道。
“哼，素心诀那样的宝贝，谁人不觊觎？”黑沧阴冷的说道。
“血煞，孤让你修的禁术如何了？”
站在血魇一旁的另一个沉默的鬼面人低了低头，缓缓地说道：
“御尸魂蛊，属下已经学会了。只是死尸难寻，炼化也需要时日……”
“听说西北雍梁发生蝗灾，许多流民涌入上京附近……”血魇突然转了转眼珠，幽幽的说道。
而血煞听了，忍不住侧脸看了她一眼。
“活人祭鼎，一天一夜可成。是个好主意……”孤枭扯了扯嘴角，略带笑意的看了血魇一眼。
“联络景泰门，兴许，紫月寒的事情他知道的更多。”
“是。”血魇低头。
“血煞血魇，就去上京附近。不要再失手……”孤枭冷冷的说道，话语里带的都是警示。
“是！”两个鬼面人领命而去。
刚离开殿门，血煞望向些微透进来的阳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问道：
“这次是什么任务？对付紫月寒，怕不是什么好差事。”
二人结伴已久，血煞是个清冷性子，都是血魇领了命或者掌握了对方的踪迹才会跟血煞谈及。
不过这次——
血魇心里突突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应该跟宗主身上的毒有关。”
“哦？宗主的毒姑姑不是说无解吗？”
血煞回过头来目光幽幽的望着血魇。
血魇别过了头，躲开了血煞的目光，转口问道：“要不要去跟姑姑辞行？”
血煞迟疑了一下，姑姑这几年似乎老的很快，一头青丝都已经白了一半。看着姑姑总觉得心里有些暖意有些熟悉，可惜，他想不起他为何在这，十六岁之前的记忆去了哪，甚至他都感觉不到自己心的温度，追问多次姑姑都避而不谈。
前年冬天，姑姑私下里交给了自己一本经卷，已经有些残破，他偶尔翻阅，发现里面记载的居然都是些禁术，他很诧异，就问道，
“姑姑，这里为何都是些蛊毒之术？”
姑姑抬头抚了抚自己花白的头发，一脸慈爱。
“姑姑老了，这些东西是托自至交之手，我不想把它带进棺材里去。这些禁术，不可透露任何人！不到万不得已，亦不可使用！”
血煞虽然心冷，但是知道，姑姑是真心待他，他合上了书卷，说道，
“我一定孝顺姑姑到老。”
姑姑抬起头看了看那厚厚的树荫，笑了笑，抚过血煞的发丝，说道，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被逼做那些事，说到底，都是姑姑的错。”
血煞听着，心里那种冲动再次袭来，他急急的问道，
“姑姑，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记不得以前？姑姑……”
姑姑眼神闪躲的低下了头，眼里淌过说不尽的哀痛，她摆了摆手，示意血煞离开。血煞有些不甘心，但是又不忍姑姑沉浸在悲痛的回忆里，只好站起来依依不舍的准备走出去。这时，却听见姑姑很小的声音说道，
“孩子，你本名姓方。你的罪，姑姑会替你赎。终有一天，你会自由的……”
说罢，姑姑就站起身来，那花白的头发垂下缀在腰间，她回到了房间，紧紧的关上了房门。血煞看着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狠狠的攥住了手里的卷书，走出了那个院子。
他已经有些厌倦这种暗无天日，杀人如麻的日子了。等这次回来，他想再去问姑姑一次，血煞心里这样想的。
“算了。回来的时候，我给姑姑带些东邱的酥酪，她最爱吃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血魇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上京之行，事情频发，羽青始终没能吃上师父说的最好吃的馆子。
待几日后他们驶出城门，羽青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喧嚣，明明人头攒动，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这是她第一次来上京，也会是最后一次吧，羽青心里幽幽的想道。
坐在马车里，羽青变得心事重重，连笑容都变得很刻意和牵强。
紫月寒要送季雨霏去景泰门，韩子默本想跟他分道，但是看起来紫月寒并不想，羽青自然心领神会，也央求师父一起走。韩子默看着羽青的眼神，总感觉她看向紫月寒的眼神再不似以前那般。
“夜少主……怎么不辞而别？好歹同行半路……他不是对师姐……”秋霜望着窗外，突然疑惑的问道。
“少操心些不该操心的事。”羽青瞥了她一眼，略带些严厉的说道。
秋霜噘了嘴，显然有些不高兴。羽青一看她的样子，忽觉自己不应把气往她身上撒，随即往怀里一掏，掏出几枚甜甜的莓果，塞到了秋霜手里，又软了口气说道，
“饿了吗？吃这个吧。”
秋霜咬了咬嘴唇，又恢复了平素的模样，接过那几个莓果往嘴里塞了一个，笑呵呵的说道，“真好吃！六师姐最好了……”
坐在车厢最中间的紫月寒看了羽青那瘦弱的背影一眼，想想她幼时无父，少时丧母，背负着那些血海深仇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江湖里沉沉浮浮，小心翼翼的躲避了四年，恐怕连恣意的笑和哭都是奢求。
可是，她依然在用力的温暖着其他人，有时候她的这份善良令自己都佩服。
这一路上，季雨霏对羽青的敌意更明显了些。羽青心里装的都是其他，也懒得跟她计较。反倒是秋霜，每每看见季雨霏那眼神，她就像个斗鸡一样跟她针锋相对，唯恐师姐受了委屈。
行了几日，渐渐远离了上京。这日，眼看已近黄昏，赶到下一个小镇已经不太现实。远远的，几个人看见前面有一处小村落，车上的水已经快喝光了，他们也只能先在这个村子里落脚，顺便找人家讨些清水。
几个人把马车停在了村口，这个小村子看起来不大，住家分开的比较散。可明明是饭食时分，这村落里却是意外的安静。
羽青眼尖，远远的正好看见村口的那家人家院子里有个老婆婆佝偻着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羽青正想出去透透气，就抓起师父他们几个的水囊，跳下车过去讨水去了。
那边的马车上，季雨霏自然不可能去做这些，正准备打发鸢儿过去。紫月寒掀起车帘扫了一眼村里的景象，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看着羽青靠近村子的身影，紫月寒突然接过了季雨霏手里的水囊，说了句“我来吧”就下车去了。季雨霏看着紫月寒向着羽青的方向走去，心里又是一阵愤懑。
“婆婆，婆婆，我们是赶路的商人，请问可以跟您讨点水喝吗？”羽青隔着院门冲着院里的人喊道。
院子逼仄，有些昏黄，那个婆婆背对着羽青，弯腰低头，行动很是缓慢，却没有回应。
羽青想她许是耳背，看着院门并没有锁，绕过门口的篱笆进去了。再走的近些，羽青眼睛里的“婆婆”就似乎变了些样子。
那“老婆婆”十分干瘪，几乎是皮包骨头，青筋暴起，还发着些死灰，一身破旧的衣衫像是挂在一副架子上。那“婆婆”并不像是在忙着什么，而是深低着头在不停的左右抽搐，肢体僵硬。
羽青察觉了有些不对，觉得有些害怕，但也不想空手而回，还是硬着头皮低低的喊了一句：
“婆婆，可否……借些水？”
那个“老婆婆”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下子回过头来。
借着灯光，羽青看见，那根本不是什么老婆婆，那“人”铁青的脸，脸上有一对空洞洞的眼睛，眼睛里一片漆黑，活像两个窟窿。眼睛往下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和腐肉，中间豁然一张像是被活生生撕裂的大嘴，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挂着一堆堆的烂肉，依稀还散发出一股子恶臭，这分明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羽青一看，头皮一阵麻意窜遍了全身，脚都有些软了。
那回过头来的怪物不停抽搐的头一下子停住了，歪着脑袋用那黑洞洞的眼睛盯了一瞬，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向着眼前的羽青就猛地扑过来。
羽青终于反应过来，吓得“啊——”一声扭头就跑，后边的那怪物速度异常敏捷，奔过来一伸手就扭住了羽青瘦弱的肩膀。
那只手像是一把铁钳，长长的指甲快要嵌进羽青的皮肉里，羽青听的那怪物低沉的喘气声仿佛就在耳边。
羽青吓得魂飞魄散，勉力运功，可那只手就像长在了她身上，怎么甩都都甩不掉，她嘴里的“碧游”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忽觉眼前闪过一条蓝光，一把冰晶的利刃像是长了眼一样，一下子划过羽青肩膀上那只手，那只手应声而断。
没有了肩膀上的桎梏，羽青不要命的往前跑，迎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慌乱的抬头看了一眼，看清是紫月寒之后，本能的一下子扑进了那一袭白衣里，抱住了他的腰，紧闭着眼浑身发抖。
紫月寒周身一滞，心里不由得狂跳了两下，还不及有所反应，就看见那个怪物浑然不觉疼痛，此时正张开了血盆大口，挥着另一只手张牙舞爪的继续扑过来。
因为羽青紧紧的抱着他，紫月寒身形受束，只好一伸手，刚才飞出的利刃瞬间回到了他手里，并迅速抽长，变成了一把弓背，一下子格住了那怪物的一张大嘴。顿时那嘴又被撕裂了一些，半个下巴都被扯了下来，连着些皮肉摇摇欲坠，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黑血。
那怪物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另外一只手勾成了爪，整个脸都被弓一点点撕裂，他还在拼命的向羽青的后背挠抓而去。
紫月寒用另一只手搂住了羽青的背，往后一撤，拿弓的手上一蓄力，弓弦上翻，套过了那怪物的头，然后把弓一转一拧，那怪物的脑袋就像一个葫芦一样飞了出去。那整齐切口的断颈上平静了一下，才开始一股一股的往外涌着黑血，更可怕的是那怪物的身体并没有倒下去，只是没有了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没了方向，四处乱挥乱撞，而地上的那头颅，那张大嘴还在拼命的张张合合。
听到背后没了大声响，羽青哆嗦着手，眯着眼睛想往后看一眼。而她眼前却忽然有一只大手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似是安慰道，
“别看。”
羽青心里一颤，而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还紧紧的靠在紫月寒的身上，一股子极为特别的香味和体温幽幽的笼罩过来。
羽青有些胆怯的一抬头，而紫月寒似乎也低头看了她一眼，羽青慌忙撤手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抹了一把吓出来的眼泪，脸上红红的说道，
“对不起，我刚才……”
而她乍一离开，紫月寒刚才狂跳的心按下去几分，袖子里的手却是又不自觉的捻了捻，但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别过头去说道，“无妨。”
那边听见羽青喊叫的众人此刻才赶过来，看见院子里的景象都心有余悸。
“这是什么？”林华最先叫出来。秋霜早吓得半捂了眼睛躲在了师父后面。
“尸魃？”韩子默吸了一口凉气。
紫月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韩子默点了点头，出言提醒众人，过来携着脚都吓软了的羽青赶忙向马车走去。
“师父，可有什么不对？”程江很少见师父面色如此凝重，不由得边走边问。
“尸魃是尸中恶鬼，死前有诸多怨愤，死后行动自如，凶戾非常，嗜血贪肉。虽是死人却比活人更难对付，因为，杀不死，而且身上附有尸毒。炼化尸魃是禁术，上次出现可能是几百年前，康定年代极可能……以活人炼化，过程极其残忍。而且尸魃决不会单独出现，既然能一直停留在这村子，肯定是受人控制，下了禁制。”韩子默急匆匆的说着，又往后扫了几眼，顿时众人都觉得身后脊背上一阵发凉。
“那驭尸之人，可能就在附近。”紫月寒走在众人的背后，回过头扫了一圈。
想起刚才那张恐怖的脸，羽青心里又有些哆嗦，胃里也泛起阵阵恶心。眼看着马车将近，众人刚刚要放下心，突然一声粗犷的喘息声又让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韩子默的马车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尸魃，看样子这尸魃生前是个樵夫，没有刚才那个那么瘦弱，身上的腐肉透着乌青色，他的右手里还握着一把斧头，斧头上不知道粘着些什么破皮烂肉，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
那尸魃本来还在扒着马车的窗户，听见有人声，猛地转过身来。
那脸上的样子比刚才那个还要骇人。一层青色的面皮紧紧的贴在头骨上，眼珠早已经萎缩，挂在那黑洞洞的眼眶里，整个瞳翳都是白色。嘴张的豁大，一条舌头伸得老长左右的摆动着。那参差不齐的黄牙上，似乎还挂着半截老鼠尾巴，泛着些腐臭味。
“啊————”
走在人群中的季雨霏一看见这尸魃的脸，早吓得面色惨白，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那樵夫尸魃本来关节很是僵硬，听见这一人声，仿佛野兽附体，嘴又张大些，露出了一排黑黄的牙齿，嘶吼着双手挥着手里的斧头就砍过来。
“退后！”
还处在人群最后的紫月寒，大步往前一跨，手里的月落飞出，那柄弯刀带着破魔一般的力量，斩掉了那尸魃张牙舞爪的胳膊，那怪物没了双臂，但浑然不觉，张着嘴往人群里冲过来，大家害怕的往后退。
紫月寒蹙了蹙眉，正要收回月落准备砍掉他的头，林中一声惊弦，那尸魃突然暴走，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奔着人群中的季雨霏就啃了过去。
季雨霏眼看着那张怪物的嘴即将咬到自己脸上，吓得浑身发麻，紧紧的闭了眼，手上却一把扯过了旁边的鸢儿挡在了身前。
鸢儿连惊呼都不曾，整个下巴和脖子就被那尸魃一口咬住，鸢儿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和着血的声响，瞪大的双眼充满了恐惧，双手无力的扑腾着。只听“咔吧”一声，鸢儿的脖子就被那尸魃生生咬断，喷涌而出的血浇了那尸魃和季雨霏满脸，直到月落飞来，一下子斩断了那尸魃的头，人头滚落在地，那尸魃满嘴的血红的牙还在拼命的嚼着，咽着从鸢儿脖子上啃下来的肉。
事情发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几个人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那被咬的面目全非的鸢儿，还有站在她身后满脸血红的季雨霏，一时鸦雀无声。
那季雨霏早就吓傻了，此时抬起头，看到众人递过来的目光，磕磕巴巴的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我……”
“嘘——”紫月寒突然发了一个噤声，然后目光扫过周围，月落迅速在手中凝成了飞羽弓，警戒的说道：“他们……来了。”
紫月寒想必心里也有许多的想法，知晓了羽青的身份，羽华族的灭族真相也有了些眉目，只是还不知道素心诀所在，他还需细细的思量未来。
而夜楚云连日亦是失魂落魄，荟姨的背叛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恐慌，每日都是以酒买醉，来麻痹自己的心。而此时，他最想挽救的还是羽青对他的信任。
这日，他喝得有些醉，来到了羽青的门前，敲了敲门。
房间内，羽青从被子里露出无精打采的脸，问道，“谁？”
“青儿，我……想和你谈谈。”
夜楚云几乎是放下了所有的面子，他只想寻找点内心的支撑。
而听见夜楚云的声音，羽青却是又淡淡的把被子蒙了回去。
她虽不知灭族真相，可是她很清楚，爹娘的悲剧，与那位长公主脱不了关系，而爹爹亦是被她囚禁了十八年，带着遗憾离开了。这种爱太令人窒息，这位长公主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羽青的怨憎与愤恨必然少不了。
而夜楚云，效命的正是长公主。
若说此前羽青只是觉得有些距离，而眼下，她才是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他们该划断前路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羽青带着些鼻音，颤颤的说道。
站在门口的夜楚云举着的手顿时有些无力的垂了下去，
“风影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有骗你……”夜楚云以为，羽青对他的怨怼，症结就在风影，在他的风评，却从未想过还有其他，
“她只是我父亲对付我的，一个筹码……”夜楚云有些苍白的解释道。
“所以呢？”青儿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股子气恼，掀了被子坐了起来，高声说道，“因为她身份卑微，所以你们的争斗，就要以她的命为代价？你敢说，她的死与你无关吗？而这些年，外界相传的你残忍嗜杀真的只是谣传？你真的就是清白干净毫无隐瞒吗？”
“我……”
夜楚云突然发现，他无法回答。
她的世界太过单纯了，可能她还不懂得人心险恶和适者生存，这世间哪有非黑即白，有时候，你不杀别人，可能自己就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魂。
“而你，为什么又要效命于她呢？”羽青默念道，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失落感。
夜楚云有些醉了，他没听见青儿最后那句话，他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闷有点痛，他眼圈通红，带了些气高声说道，
“你生来单纯，有人疼爱，可知别人世界里的黑暗？怎知别人内心的痛苦？对，我就是那样一个人，为了活着，那些人的命算什么？你凭什么也那样看我？”
夜楚云面前的门突然“咣当”一声打开了，羽青抬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然后开口道，“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自始至终，都是你在跟着我！你是什么样的，你要做什么事，与我何干？我们的地位身份自是云泥之别，你在我房门前，又在说什么等什么？夜少主……”
夜楚云眼里的光好似一下子就黯淡了，心里似有一把刀反复搅来搅去。
他自诩风流，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小丫头这般在意？而他，明明是想来求得她的谅解，来跟她道别的。
他看了羽青一会儿，那股子无赖脾气又上来了。他突然抬起手，狠狠的攥住了羽青的手腕，略微用力，生气的说道，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从上原开始……”
“你放开我！”羽青感觉到他手上的力气，自己的骨头都被捏的生疼，也顾不上他想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害怕，拼命的挣扎着。
“放开她！”
紫月寒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的一旁，看着夜楚云的纠缠，羽青的抗拒，眯了眯淡漠的眼睛，凛声说道。
羽青看见紫月寒的一刻，眼里有些慌乱，就更加用力的甩着胳膊。
夜楚云知道自己不是紫月寒的对手，但是他也从未放心上。只是看着羽青对紫月寒眼神里的在意，还有那已经通红的腕子，他心里突然颤了一下，一下子松开了。
羽青抚着自己的胳膊，身体还有些止不住的战栗。
夜楚云看着羽青的样子，随即苦笑了一下。她其实一直都害怕自己，她对自己的戒心从来没有真正的放下过，可能眼下更是厌恶。
夜楚云垂下头，有些沮丧的说道，“对不起……”
羽青默然的低头抚着通红的手腕，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随即，夜楚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扭头看了一眼一直紧盯着羽青腕子的紫月寒，说道，“紫月青主，能否……保护好她？”
紫月寒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自然。”
夜楚云点了点头，“希望，你说到做到！”
他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羽青一眼，想到自己要去解决的麻烦，他终究转过头，大步的离开了。
只要他有能力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他跟她才有将来。
中原和东邱边境，有一片深山越谷，树荫成片，人迹罕至。
谷口一块阴气森森的界碑，上面用已经干涸的黑红色的血迹书写“越界者死”，碑上还罗列着几个即将被风蚀掉的人头骨，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
一座古老而破落的宫殿，坐落在其中，大片的林木遮蔽，宫殿里几乎透不进什么光，阴暗而潮湿。
中间的九幽殿很是空旷，远远的望进去，除了殿内那头一个铁铸的宽大的椅子外，无甚摆设。中央和四周几个高台上都燃着熊熊的火把，是唯一的亮光，也让人感觉不是那么阴冷。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那个座位上，他坐在一片阴影后面，翻看着手里的一本破旧的书卷。
台阶下，一个花白头发的黑袍老鬼坐在一把宽大的轮椅里，脖子以下分明已经僵化不能动弹。他张着那口黑牙，恶狠狠的说道：“宗主，您一定要替我二人报仇，白溟已死，我活着就是要收拾那个臭丫头还有紫月门！”
站在他不远处一个带着一个罗刹鬼面的人轻笑：“自诩我鬼宗黑白二仙，结果一死一残，现在也只能沦落到怨妇哭街的地步了，哈哈……”
“血魇！无知竖女！若不是那紫月寒突然偷袭，我俩必然得手！”
“你都这样了，还说大话呢……”
只见座位上的男人略略欠了欠身，抬起了头，说道：
“好了！都已经争论了这么久了！可有再探到什么消息？”
底下的几个人都忙的闭了嘴，恭敬的弯腰低头。血魇说道：“有小鬼两月多前，说见到紫月寒进京……只是这段时日，上京发生内乱，封城月余，我们也失去了消息……”
“难道，紫月门也意在素心诀？”孤枭坐在那宽大的椅子里，思忖道。
“哼，素心诀那样的宝贝，谁人不觊觎？”黑沧阴冷的说道。
“血煞，孤让你修的禁术如何了？”
站在血魇一旁的另一个沉默的鬼面人低了低头，缓缓地说道：
“御尸魂蛊，属下已经学会了。只是死尸难寻，炼化也需要时日……”
“听说西北雍梁发生蝗灾，许多流民涌入上京附近……”血魇突然转了转眼珠，幽幽的说道。
而血煞听了，忍不住侧脸看了她一眼。
“活人祭鼎，一天一夜可成。是个好主意……”孤枭扯了扯嘴角，略带笑意的看了血魇一眼。
“联络景泰门，兴许，紫月寒的事情他知道的更多。”
“是。”血魇低头。
“血煞血魇，就去上京附近。不要再失手……”孤枭冷冷的说道，话语里带的都是警示。
“是！”两个鬼面人领命而去。
刚离开殿门，血煞望向些微透进来的阳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问道：
“这次是什么任务？对付紫月寒，怕不是什么好差事。”
二人结伴已久，血煞是个清冷性子，都是血魇领了命或者掌握了对方的踪迹才会跟血煞谈及。
不过这次——
血魇心里突突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应该跟宗主身上的毒有关。”
“哦？宗主的毒姑姑不是说无解吗？”
血煞回过头来目光幽幽的望着血魇。
血魇别过了头，躲开了血煞的目光，转口问道：“要不要去跟姑姑辞行？”
血煞迟疑了一下，姑姑这几年似乎老的很快，一头青丝都已经白了一半。看着姑姑总觉得心里有些暖意有些熟悉，可惜，他想不起他为何在这，十六岁之前的记忆去了哪，甚至他都感觉不到自己心的温度，追问多次姑姑都避而不谈。
前年冬天，姑姑私下里交给了自己一本经卷，已经有些残破，他偶尔翻阅，发现里面记载的居然都是些禁术，他很诧异，就问道，
“姑姑，这里为何都是些蛊毒之术？”
姑姑抬头抚了抚自己花白的头发，一脸慈爱。
“姑姑老了，这些东西是托自至交之手，我不想把它带进棺材里去。这些禁术，不可透露任何人！不到万不得已，亦不可使用！”
血煞虽然心冷，但是知道，姑姑是真心待他，他合上了书卷，说道，
“我一定孝顺姑姑到老。”
姑姑抬起头看了看那厚厚的树荫，笑了笑，抚过血煞的发丝，说道，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被逼做那些事，说到底，都是姑姑的错。”
血煞听着，心里那种冲动再次袭来，他急急的问道，
“姑姑，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记不得以前？姑姑……”
姑姑眼神闪躲的低下了头，眼里淌过说不尽的哀痛，她摆了摆手，示意血煞离开。血煞有些不甘心，但是又不忍姑姑沉浸在悲痛的回忆里，只好站起来依依不舍的准备走出去。这时，却听见姑姑很小的声音说道，
“孩子，你本名姓方。你的罪，姑姑会替你赎。终有一天，你会自由的……”
说罢，姑姑就站起身来，那花白的头发垂下缀在腰间，她回到了房间，紧紧的关上了房门。血煞看着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狠狠的攥住了手里的卷书，走出了那个院子。
他已经有些厌倦这种暗无天日，杀人如麻的日子了。等这次回来，他想再去问姑姑一次，血煞心里这样想的。
“算了。回来的时候，我给姑姑带些东邱的酥酪，她最爱吃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血魇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上京之行，事情频发，羽青始终没能吃上师父说的最好吃的馆子。
待几日后他们驶出城门，羽青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喧嚣，明明人头攒动，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这是她第一次来上京，也会是最后一次吧，羽青心里幽幽的想道。
坐在马车里，羽青变得心事重重，连笑容都变得很刻意和牵强。
紫月寒要送季雨霏去景泰门，韩子默本想跟他分道，但是看起来紫月寒并不想，羽青自然心领神会，也央求师父一起走。韩子默看着羽青的眼神，总感觉她看向紫月寒的眼神再不似以前那般。
“夜少主……怎么不辞而别？好歹同行半路……他不是对师姐……”秋霜望着窗外，突然疑惑的问道。
“少操心些不该操心的事。”羽青瞥了她一眼，略带些严厉的说道。
秋霜噘了嘴，显然有些不高兴。羽青一看她的样子，忽觉自己不应把气往她身上撒，随即往怀里一掏，掏出几枚甜甜的莓果，塞到了秋霜手里，又软了口气说道，
“饿了吗？吃这个吧。”
秋霜咬了咬嘴唇，又恢复了平素的模样，接过那几个莓果往嘴里塞了一个，笑呵呵的说道，“真好吃！六师姐最好了……”
坐在车厢最中间的紫月寒看了羽青那瘦弱的背影一眼，想想她幼时无父，少时丧母，背负着那些血海深仇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江湖里沉沉浮浮，小心翼翼的躲避了四年，恐怕连恣意的笑和哭都是奢求。
可是，她依然在用力的温暖着其他人，有时候她的这份善良令自己都佩服。
这一路上，季雨霏对羽青的敌意更明显了些。羽青心里装的都是其他，也懒得跟她计较。反倒是秋霜，每每看见季雨霏那眼神，她就像个斗鸡一样跟她针锋相对，唯恐师姐受了委屈。
行了几日，渐渐远离了上京。这日，眼看已近黄昏，赶到下一个小镇已经不太现实。远远的，几个人看见前面有一处小村落，车上的水已经快喝光了，他们也只能先在这个村子里落脚，顺便找人家讨些清水。
几个人把马车停在了村口，这个小村子看起来不大，住家分开的比较散。可明明是饭食时分，这村落里却是意外的安静。
羽青眼尖，远远的正好看见村口的那家人家院子里有个老婆婆佝偻着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羽青正想出去透透气，就抓起师父他们几个的水囊，跳下车过去讨水去了。
那边的马车上，季雨霏自然不可能去做这些，正准备打发鸢儿过去。紫月寒掀起车帘扫了一眼村里的景象，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看着羽青靠近村子的身影，紫月寒突然接过了季雨霏手里的水囊，说了句“我来吧”就下车去了。季雨霏看着紫月寒向着羽青的方向走去，心里又是一阵愤懑。
“婆婆，婆婆，我们是赶路的商人，请问可以跟您讨点水喝吗？”羽青隔着院门冲着院里的人喊道。
院子逼仄，有些昏黄，那个婆婆背对着羽青，弯腰低头，行动很是缓慢，却没有回应。
羽青想她许是耳背，看着院门并没有锁，绕过门口的篱笆进去了。再走的近些，羽青眼睛里的“婆婆”就似乎变了些样子。
那“老婆婆”十分干瘪，几乎是皮包骨头，青筋暴起，还发着些死灰，一身破旧的衣衫像是挂在一副架子上。那“婆婆”并不像是在忙着什么，而是深低着头在不停的左右抽搐，肢体僵硬。
羽青察觉了有些不对，觉得有些害怕，但也不想空手而回，还是硬着头皮低低的喊了一句：
“婆婆，可否……借些水？”
那个“老婆婆”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下子回过头来。
借着灯光，羽青看见，那根本不是什么老婆婆，那“人”铁青的脸，脸上有一对空洞洞的眼睛，眼睛里一片漆黑，活像两个窟窿。眼睛往下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和腐肉，中间豁然一张像是被活生生撕裂的大嘴，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挂着一堆堆的烂肉，依稀还散发出一股子恶臭，这分明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羽青一看，头皮一阵麻意窜遍了全身，脚都有些软了。
那回过头来的怪物不停抽搐的头一下子停住了，歪着脑袋用那黑洞洞的眼睛盯了一瞬，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向着眼前的羽青就猛地扑过来。
羽青终于反应过来，吓得“啊——”一声扭头就跑，后边的那怪物速度异常敏捷，奔过来一伸手就扭住了羽青瘦弱的肩膀。
那只手像是一把铁钳，长长的指甲快要嵌进羽青的皮肉里，羽青听的那怪物低沉的喘气声仿佛就在耳边。
羽青吓得魂飞魄散，勉力运功，可那只手就像长在了她身上，怎么甩都都甩不掉，她嘴里的“碧游”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忽觉眼前闪过一条蓝光，一把冰晶的利刃像是长了眼一样，一下子划过羽青肩膀上那只手，那只手应声而断。
没有了肩膀上的桎梏，羽青不要命的往前跑，迎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慌乱的抬头看了一眼，看清是紫月寒之后，本能的一下子扑进了那一袭白衣里，抱住了他的腰，紧闭着眼浑身发抖。
紫月寒周身一滞，心里不由得狂跳了两下，还不及有所反应，就看见那个怪物浑然不觉疼痛，此时正张开了血盆大口，挥着另一只手张牙舞爪的继续扑过来。
因为羽青紧紧的抱着他，紫月寒身形受束，只好一伸手，刚才飞出的利刃瞬间回到了他手里，并迅速抽长，变成了一把弓背，一下子格住了那怪物的一张大嘴。顿时那嘴又被撕裂了一些，半个下巴都被扯了下来，连着些皮肉摇摇欲坠，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黑血。
那怪物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另外一只手勾成了爪，整个脸都被弓一点点撕裂，他还在拼命的向羽青的后背挠抓而去。
紫月寒用另一只手搂住了羽青的背，往后一撤，拿弓的手上一蓄力，弓弦上翻，套过了那怪物的头，然后把弓一转一拧，那怪物的脑袋就像一个葫芦一样飞了出去。那整齐切口的断颈上平静了一下，才开始一股一股的往外涌着黑血，更可怕的是那怪物的身体并没有倒下去，只是没有了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没了方向，四处乱挥乱撞，而地上的那头颅，那张大嘴还在拼命的张张合合。
听到背后没了大声响，羽青哆嗦着手，眯着眼睛想往后看一眼。而她眼前却忽然有一只大手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似是安慰道，
“别看。”
羽青心里一颤，而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还紧紧的靠在紫月寒的身上，一股子极为特别的香味和体温幽幽的笼罩过来。
羽青有些胆怯的一抬头，而紫月寒似乎也低头看了她一眼，羽青慌忙撤手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抹了一把吓出来的眼泪，脸上红红的说道，
“对不起，我刚才……”
而她乍一离开，紫月寒刚才狂跳的心按下去几分，袖子里的手却是又不自觉的捻了捻，但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别过头去说道，“无妨。”
那边听见羽青喊叫的众人此刻才赶过来，看见院子里的景象都心有余悸。
“这是什么？”林华最先叫出来。秋霜早吓得半捂了眼睛躲在了师父后面。
“尸魃？”韩子默吸了一口凉气。
紫月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韩子默点了点头，出言提醒众人，过来携着脚都吓软了的羽青赶忙向马车走去。
“师父，可有什么不对？”程江很少见师父面色如此凝重，不由得边走边问。
“尸魃是尸中恶鬼，死前有诸多怨愤，死后行动自如，凶戾非常，嗜血贪肉。虽是死人却比活人更难对付，因为，杀不死，而且身上附有尸毒。炼化尸魃是禁术，上次出现可能是几百年前，康定年代极可能……以活人炼化，过程极其残忍。而且尸魃决不会单独出现，既然能一直停留在这村子，肯定是受人控制，下了禁制。”韩子默急匆匆的说着，又往后扫了几眼，顿时众人都觉得身后脊背上一阵发凉。
“那驭尸之人，可能就在附近。”紫月寒走在众人的背后，回过头扫了一圈。
想起刚才那张恐怖的脸，羽青心里又有些哆嗦，胃里也泛起阵阵恶心。眼看着马车将近，众人刚刚要放下心，突然一声粗犷的喘息声又让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韩子默的马车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尸魃，看样子这尸魃生前是个樵夫，没有刚才那个那么瘦弱，身上的腐肉透着乌青色，他的右手里还握着一把斧头，斧头上不知道粘着些什么破皮烂肉，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
那尸魃本来还在扒着马车的窗户，听见有人声，猛地转过身来。
那脸上的样子比刚才那个还要骇人。一层青色的面皮紧紧的贴在头骨上，眼珠早已经萎缩，挂在那黑洞洞的眼眶里，整个瞳翳都是白色。嘴张的豁大，一条舌头伸得老长左右的摆动着。那参差不齐的黄牙上，似乎还挂着半截老鼠尾巴，泛着些腐臭味。
“啊————”
走在人群中的季雨霏一看见这尸魃的脸，早吓得面色惨白，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那樵夫尸魃本来关节很是僵硬，听见这一人声，仿佛野兽附体，嘴又张大些，露出了一排黑黄的牙齿，嘶吼着双手挥着手里的斧头就砍过来。
“退后！”
还处在人群最后的紫月寒，大步往前一跨，手里的月落飞出，那柄弯刀带着破魔一般的力量，斩掉了那尸魃张牙舞爪的胳膊，那怪物没了双臂，但浑然不觉，张着嘴往人群里冲过来，大家害怕的往后退。
紫月寒蹙了蹙眉，正要收回月落准备砍掉他的头，林中一声惊弦，那尸魃突然暴走，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奔着人群中的季雨霏就啃了过去。
季雨霏眼看着那张怪物的嘴即将咬到自己脸上，吓得浑身发麻，紧紧的闭了眼，手上却一把扯过了旁边的鸢儿挡在了身前。
鸢儿连惊呼都不曾，整个下巴和脖子就被那尸魃一口咬住，鸢儿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和着血的声响，瞪大的双眼充满了恐惧，双手无力的扑腾着。只听“咔吧”一声，鸢儿的脖子就被那尸魃生生咬断，喷涌而出的血浇了那尸魃和季雨霏满脸，直到月落飞来，一下子斩断了那尸魃的头，人头滚落在地，那尸魃满嘴的血红的牙还在拼命的嚼着，咽着从鸢儿脖子上啃下来的肉。
事情发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几个人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那被咬的面目全非的鸢儿，还有站在她身后满脸血红的季雨霏，一时鸦雀无声。
那季雨霏早就吓傻了，此时抬起头，看到众人递过来的目光，磕磕巴巴的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我……”
“嘘——”紫月寒突然发了一个噤声，然后目光扫过周围，月落迅速在手中凝成了飞羽弓，警戒的说道：“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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