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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话

    浓厚的夜色压得人心中不畅,在路上,诗恩不断的提醒自己,殷玖儿那家伙那么厉害,身边又都是殷家人,肯定不会的这种怪病的,可是,诗恩内心深处仍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反驳自己,如果殷玖儿真的患病了,那是自己的过错吗?诗恩陷进了自己的漩涡里,仿佛要将她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的过去......

    约莫八年前,那是自己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唔,娘亲,我疼。”诗恩趴在草席上哼哼唧唧的呢喃。

    一旁的殷玖儿拿着小团扇轻轻的对着诗恩扇风,宽慰道:“再忍一忍,诗夫人去采药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迷迷糊糊的诗恩一听这声音,立即将头抬起看去,这突然的一动,扯的身上的伤口剧痛无比。

    “呜啊,嘶——你、你怎么又来了?!”诗恩一脸厌恶的说道。

    殷玖儿被这表情吓了一跳,她还是没太能克服与这张脸对视说话,于是她稍稍移开视线,答道:“多亏了诗夫人,这两天我才能安然无恙的逃出来。”

    “我不是问你这个!不是,你来一次就够了,怎么还来呀!而且,我娘亲怎么会同意?!”

    殷玖儿停下扇风的手,“怎么说也算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所以,在你完全好之前,我都会常来看你的。”

    诗恩都快吐了,头次见这样的殷家人,着实是把自己恶心坏了。

    “听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来看我!你还是好好回殷家去当你的大小姐去吧!!”

    听了这话,殷玖儿忍不住了,这两天自己担惊受怕的冒险逃出来,却被诗恩这么吼,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凶过,殷玖儿一时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殷玖儿这副样子反倒是把诗恩给搞愣住了,要委屈自己才应该委屈吧,怎么这家伙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喂!你哭什么?怎么这么娇气。”话虽这么说,但毕竟此时的诗恩年纪也不大,这两日为了不让自己娘亲担心,诗恩说什么都忍着,将眼泪往肚里咽,可小孩子的情绪最容易被带动了,看着殷玖儿这副样子,诗恩憋了好久的委屈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就这样,诗夫人采药回来时,就看到屋内的两个小娃一个比一个委屈的表情。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晴空万里的,怎忽然下起了雨?”

    听见诗夫人的声音,诗恩与殷玖儿立马收了情绪,擦擦眼泪,装没事人一样。见此,诗夫人也不打算戳穿她们,她走到诗恩旁边,观察了一下伤势,见无碍便又转身去处理新摘的草药,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只有簌簌的处理药草声和诗夫人忙碌的背影,殷玖儿接着给诗恩扇风,两个小娃娃的眼神一直随着诗夫人的身影飘来飘去,好像诗夫人的世界不允许被任何人打乱一般。

    诗夫人本就是个不喜言辞的人,而这时的诗恩与殷玖儿的关系也说不上好,所以,有三人在的茅草屋内,便寂静无声。

    直到给诗恩换完药,诗夫人忽然道:“玖儿,一会我便送你回去。”

    “啊。”殷玖儿没想到诗夫人会突然和自己说话,“好、好的。”

    诗夫人仍专注处理着自己手上的活,仿佛她所说的话,只是旁人的幻觉般,“玖儿,你明日可还愿意来?”

    殷玖儿被这问话问住了,她正思考着,便听那边的诗恩毫不客气道:“赶快回去吧,别来了!”

    “诗恩,不要无理。”

    被诗夫人一说,诗恩立马闭了嘴,愤愤的转过头去不说话。

    接着,诗夫人接着对殷玖儿说道:“玖儿,来与不来是你的自由,可我希望你明白。”说着,诗夫人的目光终于看向了殷玖儿,“你其实并没有欠我们什么。”

    后面可能诗夫人又与殷玖儿说了什么后便出门去送她了,但诗恩却是不想再听了,她将头闷闷的埋在草席里,心里又委屈又愤恨,恨自己今天在殷家人面前无能为力,给娘亲丢脸;委屈娘亲为何对那殷玖儿这般好,仿佛她们与殷家无仇无怨般。诗恩任由自己胡思乱想着,根本无心睡眠,直到听到娘亲回来的声音,诗恩赶紧闭眼装睡。

    听见娘亲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诗恩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戳穿,可诗恩的演技,怎能骗得过自己的娘亲呢?

    “睡不着,就莫要逞强。”

    诗恩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仍旧闭着眼睛。

    母女俩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会,诗夫人终是叹道:“那个小丫头以后不会再来了。”

    闻言,诗恩才肯睁眼,哀怨的看着母亲。读懂诗恩的眼神,诗夫人含笑问道:“小家伙,你为何这般讨厌殷玖儿?”

    “娘亲你这是明知故问!”

    “是吗,可惜娘亲没那般聪明,你不说,我便不知道。”

    “如果不是那丫头!我怎么会遭这种罪。”诗恩越说越激动,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诗夫人伸手安抚下来。

    “而且、而且,娘亲你为何不将她赶出去,那殷家害我们害的还不够吗?”

    “原来如此,看来我得小恩是吃醋了。”

    “才没有!”

    “嗯。”诗夫人倒也没反驳,只是用手一下一下的抚摸诗恩的头,“你说的不错,那殷家人确实不好,可是小恩,你要清楚,不管有没有殷玖儿,只要你我出现在殷家人的面前,都会是这般结局。”

    “唔。”诗恩没有说什么。

    “小家伙,我问你,那殷玖儿可有害你之心?”诗夫人盯着诗恩的眼睛,在其刚要回答前又止住她,补充道:“不许掺杂私心,就事论事。”

    “哦,那到没有吧,要不她干嘛来送药。”嘴上这么说,可诗恩的表情还是一副别扭的样子。

    “那她可有害人之举?”

    诗恩摇摇头。

    “所以,你讨厌她,只是因为她姓殷。”见自己的女儿不说话,于是又说到:“哦,还有,你觉得我偏爱她?”

    “那倒还好,反正娘亲对哪个小孩都这样。”诗恩小声嘀咕。

    闻言,诗夫人笑笑,说道:“殷家的女眷规矩森严,那小丫头日后怕是很难再出来了,或许,今天便是你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说完,便拍拍诗恩道“睡吧”便起身离开了,诗恩原本还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自那之后又过了许久,一直到诗恩伤好以后,她都没有再见到过殷玖儿,有的时候诗恩甚至都怀疑自己到底见没见过殷玖儿,那段时光算是诗恩最听话的时光了,因为自己娘亲的病似乎越来越重,到了后来,几乎一天大半时间都是在草席上度过的,于是诗恩就担负起了出门找食物的重任。

    说是找食物,但其实大部分都是用偷或者恐吓来的,但这些诗恩都没敢告诉过自己的娘亲,这一日,诗恩像往常一样偷了两个包子后在大街上闲逛,忽听街上有人说起今日是殷家大小姐的生辰,殷家老爷要宴请宾客,大街小巷无人不在夸赞殷家老爷的排场,诗恩做作的呕了一下,她才不信那殷家老爷这么好,不过,这倒是勾起了诗恩的兴趣,她倒是想去瞧瞧热闹。

    今日的殷家果然热闹,还没到就听到殷家传来欢喜的声音,不过,他们越是欢喜,警戒就越是松弛,也就越容易溜进去,诗恩顺着墙外的一颗歪脖子树爬上去,很容易看到院内的景象,不过,这殷家够大的,诗恩虽看得见,但完全分不清哪是哪,从这里也进不到院里去,就在诗恩还以为自己白跑一趟时,她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于是,诗恩马上想到个好主意,她掏出弹弓,捡起一个轻飘飘的小石子,朝着院内射去。

    大街上,两个小身影鬼鬼祟祟的躲进小巷内,正是狼狈的诗恩和一身丫鬟打扮的殷玖儿。

    “呼,还好今天警备不是很严。”殷玖儿侥幸的说。

    诗恩确认道:“对了,今日宴请宾客,你不出席没事?”

    殷玖儿摇摇头:“爹爹说女孩子家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所以我只是在其他来拜访的女眷面前露个面就没事了。”

    “你们家可真有意思,明明打着你的生辰旗号,你却不用出面。”说完,诗恩发现殷玖儿面露难过的神色,便转了个话头:“额,对了,今日你生辰,一定收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吧!”

    “唔,女眷送来的被娘亲收在了我的嫁妆里,爹爹那边,好像没有送给我的贺礼,他们都是冲着爹爹去的。”

    诗恩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她突然觉得,殷玖儿也挺厉害的,要是让自己像她这样生活,恐怕没两天自己就得憋死。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是殷玖儿先开口打破平静:“你的伤,好些了吗?”

    “哦,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

    又是沉默,诗恩摸摸自己的鼻子,“那个,上次分别时,我是不是太凶了点?”

    “啊?”殷玖儿没想到诗恩会突然这么说,“没有,你生气是应该的,毕竟......”

    “喂!你怎么就认了?烂好人也得有个限度吧!你本来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看着殷玖儿惊愕的目光,诗恩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过话都说出去了,诗恩也不打算收回,想想现在的殷玖儿,诗恩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喂!你听过说书吗?”

    “说书?没有诶。”

    “往年我生辰,娘亲总会送我些小玩意,今日你生辰,我是没钱,不过,倒是可以带你去听听书。”

    说是请客听书,只不过诗恩是带着殷玖儿溜上房顶偷偷的听,今日那说书人说的,是有关仙人下凡历劫,拯救苍生的故事,那说书人说的声情并茂,听的殷玖儿两眼放光,不过这故事诗恩早就听了几百回了,每次听那仙人济世救人都白眼翻飞,内心吐槽要是世间真有仙人,自己与娘亲哪会受这般苦,诗恩原以为殷玖儿也会同她一样不屑,谁想殷玖儿听的这般入迷,如此,诗恩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听着听着,殷玖儿突然轻声问道:“你觉不觉得,那说书人形容的仙人很像一个人?”

    “谁呀?”

    “诗夫人啊!”

    “我娘?”诗恩惊诧。

    殷玖儿点点头,“我觉得好像,诗夫人的气质。”

    想到娘亲,诗恩的眼睛暗了暗,自己明明知道娘亲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可诗恩还是不愿接受,她总觉得娘亲总有一天会好,然后她们可以回到以前的日子。

    “对了,我可以问问,为什么诗夫人并不反感别人对她的称呼吗?”按理来说,自从被赶出殷家之后,本应不该再称她为夫人的,而且,所谓夫人,不也是间接证明她与殷家的关系吗?

    “这个我也问过我娘,我一直不太懂她的意思,当时娘亲说,她是女眷,在本家的时候就无名,只得了一个姓,后来去了殷家,大家就称她为诗夫人,早些年他们夫妻闯荡江湖的时候就行侠仗义,救了好多人,大家早都习惯诗夫人这个称呼了,离了殷家后,大家也改不掉,我娘就算离了殷家,也常常为前来求助她的人看病,娘亲说,诗夫人这个称呼早就是她的名字了,不是殷家给的,而是那些被她帮助过的黎民百姓给的,是她无法割舍的尘世之缘,所以,娘亲也就没有再改称呼了。”

    诗恩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酸,接着说道:“你说,我娘会不会真的是仙人,来凡间渡劫,经历苦难,死后回归天界,娘亲在凡间受了这么多的苦。”还生下了我......

    “唔,我不知道,但是诗夫人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人,也许就是因为太过脱俗,才遭世俗非难。”

    那天,诗恩和殷玖儿没能将说书听完,为了防止露馅,殷玖儿只能先回家,不过,殷玖儿问了诗恩的生辰,虽然她们还是没到熟络的地步,不过每年在两人过生辰时,殷玖儿都会悄悄从殷家逃出来。没过几年,诗夫人就仙去了,整个镇子,也就在二人的生辰时,能有个殷玖儿陪诗恩说说话,在殷玖儿送的诸多东西中,有可以随时找她帮忙的鸟哨,还有一个希望诗恩住的好点而买的偏僻小屋,但结果都是以被诗恩怒斥一顿为结局,自那之后,殷玖儿就聪明的把礼物换成了各种美食。然而诗恩这边没钱,所以对于殷玖儿的生辰,她就只能带着殷玖儿去斗蛐蛐、下河捞鱼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