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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传送门(二)

    “是,大人。”

    女人微笑地从地上爬起,谦卑恭顺地低头,犹如一个绝对服从的木偶。

    柔软的腰身贴着他,她对他微笑。奎特厌恶地扭头。莎拉曼似乎永远在微笑,好像微笑便是她的面具,好像她已洞悉所有奥秘,好像这是她对浅薄世界的嘲讽,冰冷地没有任何温度。他推开她,莎拉曼微笑依旧。

    “请随我来。”

    妙丽的背影裹进幽兰色的长袍里。多么深重的幽兰,奎特沉默地注视着,忽然一缕不安掠过他的心头,如发丝般细微,如裂纹的阴翳。他不由得握紧腰间的哀嚎剑提醒自己。我是兰尼斯。我是暴风城的主人。我是复仇者,我是风暴。

    莎拉曼姿态优雅地走在前方,即便手脚被镣铐封锁。她对迎面的每名侍卫点头微笑,一点都不像罪人。不知是借了谁的威风。奎特攥住手中的阿芙拉之锁。诸神在上,请保佑我平安归来,归来后必定处置这恶女巫。

    在他心目中,所谓善良美德的女性,大概就是姐姐的样子,而邪恶充满野心的,莫过于眼前的女人。他听闻莎拉曼擅长操纵人心,但他却相当自信,或者说,自负地认为自己能够驾驭。他听闻莎拉曼所到之处,土地便会四分五裂,让人民陷入冰火般的折磨苦痛里,但他相信暴风城却足以抵挡。

    我会亲手处决,直到我利用完她。诸神仁慈,姐姐,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可是我知道我要复仇。半明半暗中,他闭上眼睛。行走在黑暗里。黑色,黑色,眼前一片黑色,这让人犹如眼盲。

    穿越地下的廊道,越往前走,日光便被长久地抛在身后。

    银灰色的石壁染上幽兰。

    每向前一步,两侧的烛火便熄灭。

    奎特挥手遣散侍卫。

    这是城堡最底层的幽深之地。

    奎特觉得这比七层地狱还深。

    哪怕他是最了解此处的人。

    应莎拉曼的要求,传送门需在一处开阔封闭又隐秘的场所,最好有诸神的庇佑。其实若非传送的地点是梵勒冈,一般的地方便足够,比如书房。

    “大人,您是亲眼所见超凡之人,您知晓那伟大的力量。梵勒冈此行凶多吉少,地狱之门一旦洞开,若有无法压制的邪秽,还需借助诸神庇佑。”

    那便只有莫克托,在地下几十尺深之地的温泉底部。这是兰尼斯家族的密室。莫克沙,他们意为圣洁净土。从兰尼斯在此处生活之时,人们便在这里建造诸神速像,家族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在这里祈祷,唱颂,祝福。每个新元年,族人们相聚此处,会谈宴饮,每个新生儿也会在这里洗沐,接受赠礼。随着城邦的繁荣,风堡不断扩大规模,莫克沙便静静地退居幕后,后来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才会再度开启。距离上一次打开,已过了十载有余。一切早已不同。

    深深的石壁嵌进泥土里,大理石上锈蚀着斑斑猩红,潮湿的水汽在头顶的岩壁凝结成圆润的水珠,表面一层青绿生苔。混乱的红绿,在莎拉曼掌心的蓝焰照射下,诡异扭曲又狰狞。头顶的石壁越来越低,地底的建筑如老人负重的双肩,佝偻着向下凹陷。奎特不得不弯腰。他记得通向莫克沙的道路没有如此崎岖。健壮高大如有两米高的祖父曾经扛着自己,也不用低头,只要大步笔直地向前走,不出一刻钟,便能轻松到达。那时小路两侧尚永不熄灭的火光。“孩子,这是我们的宝地。就像是大树的根,哪怕风堡某天倒下,莫克沙也会屹立于此。只要根在这里,我们兰尼斯家便不会衰亡。我会守护你们,孩子,这里的神明会永远祝福你。”男人如此说道。后来他便真如其所言,永远地沉睡在这里,而父亲下令永远地封锁此处,不准任何人靠近。就连母亲也说,这是一片被诅咒的恶魔之地。莫克托就这样被人刻意地遗忘。

    当祖父的名字成为家族的禁忌后,关于祖父的一切,都被扔进大火里焚烧。

    他们烧光了祖父的所有遗物,因为他们相信烈火会净化一切。

    但谁也不知道布兰登祖父有一件遗物依然留存于世,就在他的手中。

    “孩子,力量无分善恶,只在于你如何使用。想要成功,就要冒险。你的父亲不愿接纳,所以我把它交给你,这是我的观察记录,或许某天,你会用它让整个家族更加壮大。”羊皮卷上的每个字,都是男人涉险用生命所得。无人珍视,他为祖父感到惋惜。

    当他上任暴风城领主时,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清扫密道。

    因为他好恨,因为他好想,如果父亲当时不阻拦布兰登祖父,那么当异族攻城的时候,哪怕有半只超凡能为暴风城而战,暴风城也不至于惨遭屠城。那时他一直苦于如何捕获,直到蓝眼睛的野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直到纱兰铎的恶女巫来到暴风城。如今他终于能重新出现在这里。

    “大人,请。”

    莎拉曼退到一旁。

    奎特抚摸着椭圆形的石门。如此精湛的技艺,在整个卡特维纳大陆,找不到第二能与之比肩的匠人。

    这是祖父的杰作。布兰登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航海家,捕鱼者,更是一位冒险开拓的艺术家。他将自己的见闻用文字,画作,或是塑像一一记录下来。石门上的雕刻便是祖父后来所作。

    那是一条大鱼,浑身布满层层鳞片,鱼尾弯曲在波浪里,鱼身由一张张人脸组成。他们双眼怒睁,有的面孔张大嘴巴露出细长的獠牙,有的面孔转身与其他面容撕咬,还有些面孔吐着舌头,舌头上又布满更多的面孔,里里外外层层套叠。与细如蛇影的鱼尾相比,鱼身鼓如巨钟,面孔仿佛就要从鱼腹中炸裂。扭曲的人脸密密麻麻延伸到整个墙面,像古木苍林的树叶,遮蔽一片天日。椭圆的最前端是一张鱼脸,占据了半面石壁,鱼嘴从墙壁上伸出,那是能塞进一颗头颅的嘴巴。

    祖父说,在水下是这头鱼救了自己。他相信这是不同于大陆诸神的另一方神祇,他相信,这股力量会守护暴风城。他请来术法师设阵,莫克托只能由兰尼斯的族人亲自开启,只需要几滴血。

    奎特放下哀嚎剑,将割破的手掌放入鱼嘴中。

    鲜血浇灌冰凉的石块。

    喀嚓。

    鱼脸猛然从墙上跃出,一口吞住奎特的手臂。

    “大人,暴风城当真不少神奇。”莎拉曼微笑道:“您需要帮忙吗?”

    奎特举起哀嚎剑朝鱼嘴刺去。

    咔咔咔。

    巨鱼半吞半吐,终于吐出他的手臂,灌满的鲜血沿着鱼嘴被内墙吸收。大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伴随一声沉闷的轰鸣,石门洞开。

    奎特提剑便朝里走去。

    “大人。”莎拉曼挽住他的手臂。“如果您一直淌血,恐怕您会在看到超凡前便已然逝去。”

    蓝色的水雾从她的指尖漫出,奎特看着被撕咬的伤口逐渐愈合,上一次为他疗伤的人,如今已经化作泡影。他从来学不会包扎伤口,就像他从来不懂所有伤口终会愈合。

    “暴风城不能少了领主大人。”女人柔顺的微笑只会让他更加想念姐姐。

    奎特向前迈步,两人一同走入密室。

    长明的烛火映照四方,八面神像垂首低眉。大陆的神祇被共同雕刻在一座巨石上,诸神肩背相抵,脸额相对,八方眺望,站在巨大的圆座中央。这是风堡最核心的支柱,分担着地表一半以上负重。

    “呵。”莎拉曼忍不住惊叹,这开阔得足以容纳半千人马的空间,堪比圣光城的皇宫。庄古威严的神祇脚下是各式名器贵品。

    刻满银色铭文的刀剑,珠玉宝玉流出淡淡的幽香,足有吨重的黄金垫在神龛下,面向大海的西南方竖起一把水晶鱼叉。

    有暗涌的奔流绕道而来。水声时而湍急,时而舒缓,最南侧一扇红锈铁门阻挡住半人高的洞穴,将冥海里的白沙鱼骨阻滞在外,暗处掩露生机。

    “不错。”莎拉曼点头,抬手向四方的烛火发射水箭。水汽擦过火光,便迅速消退。烛火依旧不急不慢地燃烧。

    “为什么要熄灭蜡烛?”

    “传送门需要血影魔开启,火光会驱退影魔。诸神的庇佑,有这座神像就已足够。”

    诸神在上,诸神仁慈,诸神开眼,诸神保佑。奎特默默举起四方烛台,一并用剑斩断。这长明灯断在他手里,着实可惜。但若能以小牺牲换来大胜利,倒也值得。

    漆黑中,他听到莎拉曼的轻笑,幽兰的火焰在四角燃起,而后熄灭。

    再次陷入漆黑前,他看到黑色的影子从女人的衣袖中涌出,它们挥舞着巨大的四肢,瞬间膨胀开来占据整个空间,吞没那座高大的神像。

    脚下的大地开始动摇,黑色倒立的五芒星阵笼罩住整片空间。奎特感觉身旁的人影消失,他握紧手心的阿芙拉之锁,而那环扣却断开了

    “莎拉曼!”黑色的气流划过他的面颊。

    “咯咯咯,领主大人,我在这里。”

    四周都是莎拉曼的笑声。她是黑暗的影子,她是黑暗的奴仆,她是黑暗的契约者,她把自己融入这禁忌本身。在黑暗里,她看到一切,听到一切,也能击打一切,挣脱一切。摆脱那该死的锁链真是轻松。

    “大人,可否有人告诉过你。”

    “什么?”奎特举剑在面前挥舞。他感觉她仿佛化作一团空气,声音悠悠地飘落在耳边。他看不到她,而粗重的呼吸却早已将他暴露。

    “眼中无光,目之所及皆黑暗。心中无明,诸神于面前不识。

    我听到你祈祷,可那有何用,只不过是慰藉自我的欺骗。

    你堕入黑暗,为了你的复仇。从你熄灭明灯之时,一切便无可逆转。”

    “我要传送门!”奎特用剑侧向耳边。“传送门!”

    “那么就请举起你的剑,刺穿地心!”

    奎特高举着哀嚎剑,从头顶高举着一路向下劈砍,摇晃的剑身极速深刺。剑柄仿佛变成一只尖嘴,咬住他的双手。他看不到,他什么也看不到。双手湿润又咸腥,全身仿佛被巨石重压。他看不到落下血雨的钢剑被影魔咬住,他看不到瓦德利尔钢失去了原有的色泽,他看不到黑色的火焰舔舐着刀剑,影魔用牙齿重新捶打,锻出一把布满猩红眼睛的锋刃。他早已经盲了。从他的心开始。他现在只想复仇。

    “领主大人,拿出你的诚意,用你的血肉献祭。传送门才会带你到你所望之地。”

    深渊没有底限,只有下坠。

    如果我的下坠,能带走一些人,我愿意用生命交换。

    奎特觉得自己的双臂震得发麻,每次向下,犹如与千万斤钢铁碰撞。烧灼的痛感从脚底传到头顶。

    但他也不能停。因为早已回首无路。

    刻着暴风城纹章的银灰色的刀柄被他拗断,他便双手紧握住刀刃,向下,继续向下。血水浸湿鲜艳怪异的眼睛,刀背上一只只眼球里灌开妖诡的花,他听到魔鬼们的低吟私语。

    “交换…交换…”

    “交换你的骨与血…”拿去。奎特弯下腰身,膝盖仿佛被人敲碎。

    “交换你的灵与肉…”给你。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五官与呼吸。

    “交换你内心…最后一点…光亮与牵绊…”姐姐,我希望自己没有做错。原谅我可能会忘了你。

    “去往…你的心愿之地…”梵勒冈,超凡所在之地。

    “你…要…交换你剩下的所有么?”交换。

    黑色的法阵在四周翻涌起狂浪。对于坚固的暴风城,人们或许感到杯中的水轻微一颤,只是刹那的功夫。

    莎拉曼从长袍里钻出,全身覆满深黑,镰刀法杖从掌心托出,尖端空心的骨壳喷射出无数血红的人影,汇聚到黑色的阵法中心。

    “胃口这么大?”

    法杖上的骨壳咯吱咯吱转头对女子喷出黑焰。

    “我是您忠诚的仆从,谨遵阁下命令。”莎拉曼微笑地举起手臂,等待被撕咬成碎片。

    她知道这只是一次警告。

    黑色的裂口从地下蔓延,奎特用剑勉力撑住身体。

    裂口一段露出苍冥的色泽,时候到了。

    她走到奎特身旁。

    “领主大人,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