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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是我

    “闭嘴,臭乌鸦。”男孩抬手,乌鸦双翼的羽毛便被削去,一道白光将黑鸟从城邦的云层中击落。“林子都看不好,哥哥要你何用?”

    伊恩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面前说话奶声奶气,出手却狠辣的男孩。他本想和法师谈谈,先救人,然后用重生之门弥补法师的损失,但谁知中途对面换了人。

    “嗳,不说哥哥了。”

    男孩靴尖一挑,面具落入手中。他抚去灰木上的土尘,一手将面具揽在怀里,一手拂过瑟伯鲁斯沾血的皮毛。

    “来说说你吧,哥哥的友人。”白银一样的眸子冰冷又森严,仿佛灌满了水银。空气里弥漫着凝固沉重的死亡,男孩的笑容单薄稚气,犹如被风吹皱的白纸。

    “你是哥哥的朋友,但却杀死了哥哥的宠物。”他将沾血的手指放在嘴中吮吸。脸上的笑容像日光被云雨消散,声音如幽雨般哀怨。“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难道这就是朋友吗?”

    “瑟伯鲁斯它”其实早已做出自己的选择。伊恩的半截话语被男孩自顾自地打断。

    “它是只听话的毛毛狗,总会乖乖地守在这里。只有愚蠢的哥哥才会说出‘瑟伯鲁斯不只是宠物,还是朋友’之类的话。”

    伊恩忽然想起格温之海下游动的深蓝光影,以及一身黑袍的法师坐在草地上宁静欣赏的神情。

    “就像他海底的星星。”

    “哦!”男孩尖叫一声,“哥哥还带你去了海底?”惊讶的神情闪过短促的笑。

    “虽然你是哥哥的友人,虽然你杀了毛毛狗,虽然好脾气的哥哥肯定不会生气。”男孩白色的睫毛像蝶翼,语气哀伤地停顿。“但他却会为此黯自伤心。”

    “但凡让哥哥伤心的…”声音随着纯白的原质上飘,“我会亲手除去。”

    空气刹那间变成凝固的乳白凝胶,如穹庐般笼盖城邦。吞噬,吞噬,天地被淹没,白色所及之处,如浪潮翻涌,唯白无他。森林中埋藏的白骨从地底爬出,就连那些躲在密林最深处的死人们,都争抢着朝城门的方向奔来。男孩身上散发的白正侵吞整个空间。毫无生命的沉寂,连死亡都湮灭。如隆冬满落的雪,在白茫茫中让世界陷落。

    “风暴,降临!”银色的气流在空中刮起飓风。伊恩站在暴风眼的中心,银色的气流抵抗纯白的沉压,扩出一片空地。

    男孩的嘴角勾出奇妙的弧度,抬手一个响指,风暴扩开的速度仿佛受到无形的阻力变得逐渐停滞。

    变慢了。连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稀薄。少年翻手七把刀剑飞向南方的城壁,凿出道道裂纹。

    “哼。”

    男孩轻笑一声,踩在高墙上,脚步轻踏,跳起奇异的舞步。

    嗒、嗒、嗒——

    城墙犹如被唤醒的巨人,刀剑被如嘴开合的墙面吐出。

    嗒、嗒、嗒——

    墨绿色的飞翼被男孩夹在指尖,他弹了弹水流的剑锋,剑身震鸣如被捏住七寸的蛇。

    嗒、嗒、嗒——

    棕黑色的瓦德利尔钢刀如咆哮的狂龙紧逼。男孩跃上倏然大如腾龙的刀背。向前,静燃剑直刺他的面门;向下,紫色的弯刀如镰割向他的脖颈;向上,镜刀垂悬在他的头顶;向后,耀心剑贯穿他的心脏。无处可逃,但他的舞步不息,白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振翅的白鸟。晃动,晃动,整个城邦随他的节奏起舞,白色的凝胶加速飞旋,空间被分解成碎片。

    抱歉,法师。再不动手,我们都会死。

    伊恩低喝,刀剑嗡鸣着向男孩刺去。

    白袍中的身体仿佛流水所做,洞穿却没有半点伤痕。

    “真可惜。”男孩拂肩拍手,刀剑消失在他纯白的体内。

    “我不会让你打断,开始便不会中结,这是无可逆转的毁灭之舞。”

    伊恩冷静下来思索。近战危险。虽然他不了解眼前的情况,但如果是有两个人格共同居住在一个身体里,最好能叫醒法师,一切便会自动终止。

    “嘘。”男孩竖起食指,“小心。你的思绪我全都听得到。”

    白色威压的眼睛投向少年,似有万古洪敲响无声,风暴壁垒不攻自破。残存的空气全被抽走。

    嗒、嗒、嗒——

    男孩不紧不慢地走来。他的声音在律动中时而升起,时而降落。犹如海潮起伏。

    “是,我和哥哥一起住在这具身体里。他的夜是我的昼。我的黑暗迎来他的黎明。我可爱的哥哥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以为自己孤身一人。

    有时他数星星,有时他与毛毛狗猜谜,有时他好心收养乌鸦。我可爱的傻哥哥,在海底种草的是他,在云中栽果的是他,觉得新鲜去大陆游荡的还是他。”

    嗒、嗒、嗒——

    男孩的语调上扬,几份轻松。舞步已至他身旁。

    这便也不奇怪。纯真之人在世俗中格格不入,这或许是一种另类的疯狂。伊恩心想。

    “你也一样。”男孩回答。

    “什么?”他有些不知所云。

    “这具身体之前有一个灵魂,不过他不见了,不是吗?外来者?“男孩笔直地洞穿少年黑色的瞳孔。

    “虽然我所了解的世界有很多位面,不知你从哪一个来。但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怪胎…”男孩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鸠占鹊巢的滋味不错吧?”

    原来容器丢失的碎片,是指那个灵魂,所以他才能趁虚而入。找回过去的记忆,就是要他找到原主。

    ”不过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来年你会挂在哥哥果园的枝头。”男孩眺望远处被毁成一片的白浆糊团。“在哥哥醒来前,果园还要好好修整一番。”

    嗒、嗒、嗒——

    男孩最后的舞步,云地崩裂,城邦变成四方琼殿,草木滚滚化作纤尘。

    纯白界域内,原质如流水。男孩的意志是对万物下达的命令。“忤逆者死。”

    伊恩手中的气流刚冒出,便被纯白的原质挤占蚕食得干净。白色的巨掌攥住他不得动弹。

    “你就是戴斯塔纳吗?”

    “不,我不是。”男孩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最多只算见到了半神。”

    白色的锁链爬上少年的四肢,将他牢牢束缚。

    动也不能动,真是要死。

    不。是法师不是闲鱼。

    所以还不能死。

    在变成流沙一样的颗粒前,先苟着。

    眼前是白色的人影,白色的天国,白色的果园,白色的神将圣洁洒下。

    “我不懂为什么你们都厌恶死亡。”

    男孩白色的睫毛弯弯,纯真的笑容带着世间最洁净的不解。

    “我也不懂人类追求永恒生命意义何在。”

    白色的原质在空中变成白鸽停落在他肩上,男孩伸手去挠白鸟的下颈。

    “在生死出现前,天地只有宁静的黑白。哥哥沉睡了很久,我为他守护过无数个日夜。黑色的太阳,白色的月亮,轮流升落。黑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有时迷蒙颠倒。万物流动缓慢,凝固干涸,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是哥哥醒来便不喜欢。他厌倦地坐在海底,竟然有天说‘让我做神的侍者,让我成为一个人类。’”

    “讽刺的是,大陆上有人想成神,”他望着伊恩,一语道破少年的心思。“但你们一定没有听闻有神想变作人类。”

    “我的哥哥抹去一切过往。他穿梭在人类如环的时间中,路过他人循环的生死夹缝,就那么孤独地向前,那望不到头的永恒终点。他却以为所有人跟他一样。”

    “最有趣的是,当大陆上的人类开始崇拜诸神,他也狂热地加入其中,大声呼号他要成神。可是,一个神怎么会成为另一个神?”

    “我的哥哥有时傻得可爱。”男孩笑着摇头,笑容弯起漂亮的弧度。“当他是神时,他厌恶不朽的无聊,当他是人时,他发现生命也鲜有乐趣。我偶尔路过他的梦境,他在梦里也躺在海底数星星。”

    “他问我是谁,我说我是神。他说一副小孩的样子怎么会是吾神。我又问他害怕死亡吗。他说不,但他发现陆地上的人们却对此感到害怕。

    ‘虽然大陆的人们对死亡有一个漂亮的称呼:‘见鬼吧!’但他们却为此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让自己去见鬼。吾神怎么会是鬼呢?’他一边说一边笑。

    “‘或许某人还会活很久,要在这片称为生的墓地上久久地行走。道路两侧,会无休无止生长出新的十字架。它们见证某人的来路,它们会永久地在微暗中为某人闪烁。纵然所有珍贵迷人的都留在身后,内心生长的一切都如同秋天的树叶般剥落,某人将孑然一身徜徉到最后。’”

    “我不懂他的叹息。难道愿望达成,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不过哥哥总会在跨过人类纪年的周期时,将过去忘得干干净净。但是他忘记的,我都会为他储存好。

    直到他在时间的游戏中终于感到厌恶。我会为他捧起这些枯萎的凋败,我来欣赏他的果实,而他清数自己的花朵。

    我会告诉他,他从来不孤单。”

    男孩用手掩住嘴巴打了个漫长的哈欠,仿佛等候某天到来的时间连自己也感到疲倦。

    “既然你是哥哥的朋友,”纯白的火焰在锁链上炸裂。“希望你能死而瞑目。”

    冰凉如烧灼般啃噬少年的皮肤。他越是挣扎越是束紧。

    “嗳,你的东西还给你。”

    男孩的身体中涌出七把刀剑,一把一把刺进少年胸口。

    是男人就撑住。伊恩吐出口中的血沫。他看到男孩疯狂的表情里有一丝悲伤。那真是一个难过的小孩。

    “其实…你哥哥…并不会…厌倦生命。他爱星星…爱森林…也热爱大陆上新鲜的…一切发生,虽然他…与人相处言谈古怪,虽然他…将生也比做墓地。”

    “不!”男孩愤怒又躁动。“他会厌恶这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人生!”

    纯白锁链化作细管,如万千爬虫般刺进少年的躯干,垂死的身体仿佛被抽干的囊袋。好疼。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心跳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人生真的漫长吗。

    他想起自己被乔治叔叔拖上海面,天边泛起淡紫的霞光;他记得罗斯在黑塔里慌忙寻他,婶婶为他煮饭贴药;他听到黑塔里女人的声音充满柔光;他嗅到银鸟为他衔来的花香;他的双手仿佛还握着老皮特的热酒;他看到学士塔里的哲罗姆在桌前打盹,灰鸦在他肩头大喊着“朋友朋友”;他听到艾丽莎腕间的清脆铃铛与他逗趣,他记得老板娘对他说的话。天空中金色的大门如他打开的心。

    是法师,不是闲鱼。别忘了,我是无限法师啊。

    胸口上的指环涌出金色的烈焰,光芒吞没少年四肢,如爬虫的细管在金色的烈焰中退去。七把刀剑被挤出身体,如侍者守在少年四周。伤口重新愈合,他完好无恙。金色的光芒暴涨在他周身,手中的风团掀起风暴,风暴化作利剑,斩去空中束缚他的锁链。

    男孩伸手抓向他的喉咙,却被他按住肩膀。

    “请帮我告诉你哥哥。”

    他用手指着男孩的心脏。

    “人生看似漫长实则短暂。

    如果没有爱,你不会喜欢人生。

    如果没有爱,你不会拥抱死亡。

    所以无论生死,都别浪费。”

    耳边穿来熟悉的鸣啼。灰色的弧刃如坠闪电,将白色的空间劈开一道缺口,银鸟落入他手中。所有刀剑在他手中汇作一道金光,抵在男孩脖颈。

    “这个世界,宇宙,你知道的或是不知的,那么多发生,合理的不合理的,接受的不接受的,万物背后是否有更高的存在,甚至,超越你们神一类的存在,无论那些发生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爱,我想,它便不会发生。”

    金色的光芒刺进男孩皮肤。纯白震颤着出现裂纹,银袍上划过撕裂的黑。

    “不,伊恩。”是亡灵法师的声音。

    少年双手倾侧,金光破开白色界域,幽兰与日同现于天。森林恢复幽绿,城邦依旧银白。夜的星屑被点点回收,黎明已至。

    “终有一天会杀了你。”白色的男孩如断翼的鸟从空中坠落。

    “在你找到碎片前,”纯白的眼睛化作血洞。“最好祈请你的诸神不要让他落在我手里。”

    白色褪去,地上没有落下任何人影。法师也不见了。

    高空的城邦开始陷落,有水汽飘零。

    银鸟停在少年身旁,将透明的瓶器放在他手心。

    他用镜刀划过巨犬腹中的小团蠕动,被腐蚀后只剩纯白丝线缠绕的团子。瓶口吞下白茧,少年把它揣进兜里。

    云上的狼藉化作雨水,倾盆而下浇灌大地。

    银鸟载着他向东方飞去。

    似一艘巨轮又似一架航班,从黑夜开往早晨。

    黑暗熄灭前,星河倾斜,大陆原野不分疆界。

    少年将昨天留在身后。

    天边涌出霞光,地上花开花落。

    他为自己唱起一支无名的歌,轻轻地回响在天际:

    让这些都变成我,没有保护色的

    我

    就是我

    一切好像刚刚好

    黑暗曾阻挡每个梦每扇门

    我

    只是我

    终于也可能

    自由发生

    恰好的,已足够

    那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