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谈话
那是一条极偏的暗巷。
路过泛黄白屋时，老皮特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
他的住处离跳蚤窝很近，只隔一条街。
雨中仍能听到下层人民粗野的叫喊。小偷、乞丐、流浪者、救济舍，修院，还有光临的老鼠与乌鸦。这是他们的天堂。
洋葱大肉汤的香气与街巷隐发的酸腐气息混合着，飘进石屋。
他盯着窗外街面上的灰颈绿头鸽。它们伸长脖子啄食鹅卵石缝隙间的面包屑。
“可别小看这家伙，抓住它就能在对街换一碗肉汤和一个昨天的面包。“
老皮特掏出腰间的酒壶，轻轻抿咂，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在告诉少年。
少年环顾这狭窄的小屋，没有婶婶的几张餐桌空间大。一张低矮的床勉强睡下一个人。当他抬头时，街上的鸽子早已不见，只有一群小孩大呼小叫地追着一个铁环，从街这头跑向那头，将黑色的泥水溅在窗户上。
“老皮特先生，”伊恩从口袋里摸出十几枚金币放到老人窗前的木桌上。“来苏珊婶婶店里吃吧，我们送配菜小食。”
老人在烛台的光影里沉默良久。
窗外的云层被风向北吹移。天色暗暗，他打算离去。
“伊恩。”
老头注视少年后背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大半。
“喝一杯，喝下去就暖和了。”
老皮特把酒壶递给他。
也不等伊恩答应，老人喃喃呓语。“我那兔崽小侄死了。”
少年把酒壶握在手心。液体在壶里旋转着，犹如小小的漩涡风暴。他感到一阵温暖的气流。
“伊恩，你要记住。我们爱什么，到头来就会毁在什么上。”
老皮特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那侄子半夜逃出了地下室，他卷走了我所有的珍藏。”老皮特抚摩着光秃的脑袋。
“我以为他至少能活得不错，但是你猜，我在哪里发现他的？”
伊恩想起白屋前的浓痰。
“他被活活地冻死在门外，一个铜板都没剩下，浑身都是脂粉香气。”
少年静静地听。
“孩子，你今日的帮助，我老皮特记下了。日后必定相报。走南闯北，诚信就是我的经商之道。”
老头严肃地用桌上的硬币喂饱腰间的钱袋。
“老皮特先生，你能教我术法吗？”
“术法？”
老人抬头，眼前一亮。
“风术。”
“你觉醒了吗？搓个丸子让我看看。”
老皮特一脸期待地从伊恩手中拿过酒壶，似乎曾经培养浇灌侄子的热情都转移到面前的少年身上。
“觉醒过，但是施展不出来。”少年诚实地回答。
老皮特把酒壶放在桌上。“搓动你的双手，像这样。”一个风团从他的掌心浮现。
伊恩模仿着，却双手空空。
“你是怎么觉醒的？没用魔药吗？”老皮特低头闷下一大口酒。
“掉进海里遇到大鱼了……”伊恩自嘲般淡淡地笑着。
老皮特则笑得大声喘气。他涨红着脸，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冲伊恩眨眼。
“水下的遭遇一定不好受。”老皮特捻着胡子。“没想到你也是自主觉醒的。”
也。伊恩看向老皮特，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老皮特挑起稀疏的眉毛，乐呵呵地回看少年。
“小子，说明你跟我有缘。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魔药。”
“书上说…”伊恩忽然想起学士塔里的资料。
“书上说，书上说，”老皮特敲在桌面的食指，忽然一记敲在少年额头。
“莫要读成呆瓜噢。书也是人写的嘞，是人就会困于局限犯错咯。”
他斜一眼伊恩肩上灰鸦的爪痕，得意一笑。“哲罗姆不知道所以也没告诉你吧。魔药可以稳定激活人体内的术法原质。但这不是绝对。你我也并非特例。”
“有人一觉醒来，便能施展术法；有人无望垂老，家破人亡之际，却突然爆发；有人更换诸神信仰，便领悟要义……”
老皮特擦着嘴角的热酒。“小子，听好了。”
他双手撑在桌上，身型却歪歪扭扭，嘴上的胡子弯弯翘，眯起眼睛像是准备讲一番严肃的胡话。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事无定法，全在本心。
书籍只是九牛一毛。每个人的气运与机缘不同，你需要找到自己的道路。你需要用你的眼睛，亲自去看这个鲜活的世界，去观察你身边的人，去听每种不同声音，去走遍整个大陆。即便如此，或许你也只能对已知的世界略知一二，但那远远不是全部。”
老人的眼里忽然射出精光，像暗里擦亮的金石。
伊恩看着那矍铄的眼神，若有猛虎细嗅蔷薇。
他忽然觉得，老皮特才是暴风城内知晓最多知识的人。不，或许应该说，是最了解大陆的人。
“哎呀，别这么看我。”老人懒懒地摆手。伊恩目光中的好奇从不掩藏。少年微妙流动的神色，老皮特尽收眼底。他看伊恩就如看后辈，若是自己的侄子能如此便好了。
“我是个赚过一大笔然后又惨痛破产的前拍卖行老板，现兼职业余戏剧演员，有幸年轻时走过不少地方。”
老人表情松垮，衰老的身体像吸饱水膨胀的棉花，软软地瘫在椅子上。
后仰的身体，发红的鼻头，与普通老人无异，却更显滑稽幽默。
此刻的老人正安祥地笑着，没有往日戏剧的浮夸，少了道具装饰，方才如此真实。
“你有你的道路，我有我的故事。”
老皮特伸手抓乱少年淡金色的头发。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噢。”
这才是老皮特吧。伊恩还在细细品味老人的言语，任那双苍老粗糙的手抚摩自己的头发。
“在你能搓出丸子前，我也爱莫能助。你需要感受自己身体内那神秘的呼之欲出的原质，学会去操控它。
若实在施展不出，再去吃魔药吧。不过那玩意，在暴风谷或许很难找噢。但外面倒有不少。”
老皮特说着，忽然神秘地凑到少年耳边。
“你如果想知道更多外面的信息，”他举起两根手指，“有两个好去处。”
他对伊恩嘻嘻笑，脸上泛起红晕，壶里的酒不知什么时候喝光了。
“一是酒馆，二是…”
路过泛黄白屋时，老皮特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
他的住处离跳蚤窝很近，只隔一条街。
雨中仍能听到下层人民粗野的叫喊。小偷、乞丐、流浪者、救济舍，修院，还有光临的老鼠与乌鸦。这是他们的天堂。
洋葱大肉汤的香气与街巷隐发的酸腐气息混合着，飘进石屋。
他盯着窗外街面上的灰颈绿头鸽。它们伸长脖子啄食鹅卵石缝隙间的面包屑。
“可别小看这家伙，抓住它就能在对街换一碗肉汤和一个昨天的面包。“
老皮特掏出腰间的酒壶，轻轻抿咂，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在告诉少年。
少年环顾这狭窄的小屋，没有婶婶的几张餐桌空间大。一张低矮的床勉强睡下一个人。当他抬头时，街上的鸽子早已不见，只有一群小孩大呼小叫地追着一个铁环，从街这头跑向那头，将黑色的泥水溅在窗户上。
“老皮特先生，”伊恩从口袋里摸出十几枚金币放到老人窗前的木桌上。“来苏珊婶婶店里吃吧，我们送配菜小食。”
老人在烛台的光影里沉默良久。
窗外的云层被风向北吹移。天色暗暗，他打算离去。
“伊恩。”
老头注视少年后背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大半。
“喝一杯，喝下去就暖和了。”
老皮特把酒壶递给他。
也不等伊恩答应，老人喃喃呓语。“我那兔崽小侄死了。”
少年把酒壶握在手心。液体在壶里旋转着，犹如小小的漩涡风暴。他感到一阵温暖的气流。
“伊恩，你要记住。我们爱什么，到头来就会毁在什么上。”
老皮特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那侄子半夜逃出了地下室，他卷走了我所有的珍藏。”老皮特抚摩着光秃的脑袋。
“我以为他至少能活得不错，但是你猜，我在哪里发现他的？”
伊恩想起白屋前的浓痰。
“他被活活地冻死在门外，一个铜板都没剩下，浑身都是脂粉香气。”
少年静静地听。
“孩子，你今日的帮助，我老皮特记下了。日后必定相报。走南闯北，诚信就是我的经商之道。”
老头严肃地用桌上的硬币喂饱腰间的钱袋。
“老皮特先生，你能教我术法吗？”
“术法？”
老人抬头，眼前一亮。
“风术。”
“你觉醒了吗？搓个丸子让我看看。”
老皮特一脸期待地从伊恩手中拿过酒壶，似乎曾经培养浇灌侄子的热情都转移到面前的少年身上。
“觉醒过，但是施展不出来。”少年诚实地回答。
老皮特把酒壶放在桌上。“搓动你的双手，像这样。”一个风团从他的掌心浮现。
伊恩模仿着，却双手空空。
“你是怎么觉醒的？没用魔药吗？”老皮特低头闷下一大口酒。
“掉进海里遇到大鱼了……”伊恩自嘲般淡淡地笑着。
老皮特则笑得大声喘气。他涨红着脸，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冲伊恩眨眼。
“水下的遭遇一定不好受。”老皮特捻着胡子。“没想到你也是自主觉醒的。”
也。伊恩看向老皮特，试图捕捉更多信息。
老皮特挑起稀疏的眉毛，乐呵呵地回看少年。
“小子，说明你跟我有缘。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魔药。”
“书上说…”伊恩忽然想起学士塔里的资料。
“书上说，书上说，”老皮特敲在桌面的食指，忽然一记敲在少年额头。
“莫要读成呆瓜噢。书也是人写的嘞，是人就会困于局限犯错咯。”
他斜一眼伊恩肩上灰鸦的爪痕，得意一笑。“哲罗姆不知道所以也没告诉你吧。魔药可以稳定激活人体内的术法原质。但这不是绝对。你我也并非特例。”
“有人一觉醒来，便能施展术法；有人无望垂老，家破人亡之际，却突然爆发；有人更换诸神信仰，便领悟要义……”
老皮特擦着嘴角的热酒。“小子，听好了。”
他双手撑在桌上，身型却歪歪扭扭，嘴上的胡子弯弯翘，眯起眼睛像是准备讲一番严肃的胡话。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事无定法，全在本心。
书籍只是九牛一毛。每个人的气运与机缘不同，你需要找到自己的道路。你需要用你的眼睛，亲自去看这个鲜活的世界，去观察你身边的人，去听每种不同声音，去走遍整个大陆。即便如此，或许你也只能对已知的世界略知一二，但那远远不是全部。”
老人的眼里忽然射出精光，像暗里擦亮的金石。
伊恩看着那矍铄的眼神，若有猛虎细嗅蔷薇。
他忽然觉得，老皮特才是暴风城内知晓最多知识的人。不，或许应该说，是最了解大陆的人。
“哎呀，别这么看我。”老人懒懒地摆手。伊恩目光中的好奇从不掩藏。少年微妙流动的神色，老皮特尽收眼底。他看伊恩就如看后辈，若是自己的侄子能如此便好了。
“我是个赚过一大笔然后又惨痛破产的前拍卖行老板，现兼职业余戏剧演员，有幸年轻时走过不少地方。”
老人表情松垮，衰老的身体像吸饱水膨胀的棉花，软软地瘫在椅子上。
后仰的身体，发红的鼻头，与普通老人无异，却更显滑稽幽默。
此刻的老人正安祥地笑着，没有往日戏剧的浮夸，少了道具装饰，方才如此真实。
“你有你的道路，我有我的故事。”
老皮特伸手抓乱少年淡金色的头发。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噢。”
这才是老皮特吧。伊恩还在细细品味老人的言语，任那双苍老粗糙的手抚摩自己的头发。
“在你能搓出丸子前，我也爱莫能助。你需要感受自己身体内那神秘的呼之欲出的原质，学会去操控它。
若实在施展不出，再去吃魔药吧。不过那玩意，在暴风谷或许很难找噢。但外面倒有不少。”
老皮特说着，忽然神秘地凑到少年耳边。
“你如果想知道更多外面的信息，”他举起两根手指，“有两个好去处。”
他对伊恩嘻嘻笑，脸上泛起红晕，壶里的酒不知什么时候喝光了。
“一是酒馆，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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