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女
修士放下微扬的嘴角。诸神，永远是个搪塞的好口号，让暴民顷刻闭嘴，让愚昧乖乖顺从。他翻动手中的书页，高声诵道：“圣书有言，魔女是灾祸与死亡的诅咒…”
“杀了魔女！杀了魔女！”台下有人不等修士说完，便挥舞着拳头，将渔叉敲在地上。
伊恩飘在空中，瞧一眼圣书，空白的纸张一字未落。他不由得嗤笑一声。道貌岸然的骗子。
修士向身旁的侍卫颔首。台下传来皮靴震地的整齐声响，人们自觉地让出道路。
一行士兵抬着巨木十字绞架向前迈进。木枝上挂着碎烂的麻布。衣衫褴褛的少女面朝天空。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就连在高空盘旋、觊觎她腐坏身体的血鸦与秃鹫，也无法从少女空洞的眼神里判断出生死。
从村庄，到教会，穿过半岛的街巷，经过港崖码头，她被绑在十字架上一路高抬，受到不少礼遇。有人吐口水，有人扔来腐烂的瓜果。女人们站在巷口，用刀子般的目光剜她，愤恨的眼睛红得滴血。那些目光，憎恨，恐惧，好奇，贪婪，混合着各种复杂的成分。当真是愚民啊。少女不由得在内心叹息。当她再次被围观，经过周遭乌泱泱的众人时，便已经学会像国王般享受各式注目礼，于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士兵在石木堆前停下脚步。少女被粗鲁地竖起，脚下堆满干燥的树木枝干。裙摆被挂在木架上，纯白的胴体公之于众。
“噢！”人群中有老妪捂起眼睛，仿佛被污秽灼伤。渔民们神色各异。有人咧嘴露出金灿灿的黄牙，有人握紧渔叉呼吸粗重，人群掀起一阵喧闹骚乱。少女转头对修士挑衅似的笑着。如果她是男人，她一定会露出卵蛋让修士瞧瞧。
有人叹息着脱下长袍，从口袋里摸出皮袋，用嘴巴咬开瓶盖，将透明的液体浇在渔服上，扔向少女裸露的身体。
“肃静！大伙儿，听修士处置！”脱下长袍的灰发男人手拿渔叉，头上青筋暴起。他正奋力维持渔民的纪律。
修士走到十字架前，仔细端详着少女身上的灰色渔服。她的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身下遮掩的裙摆早已污浊破损。
“修士大人，这是泼了油的渔服，方便您烧火处置。”男人低头弯腰。
“诸神在上，苏泊利尔，你是一个虔诚良善的子民。你的女儿们会得到诸神的庇佑。烈火会净化她的灵魂。烈焰审判下，你的大女儿苏菲若是能活下来，便无罪释放。你的小女儿迪莉娅，会献给巨龙，成为整个族群的荣耀。而你，正当壮年，是否愿意加入我的骑士团，为我效力？”
男人沉默地点头，灰色的眼眸里闪着荣光。
“很好，苏泊利尔。你的衷心，诸神可证。”修士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审判开始。点火！”
少女脚下干枯的树枝像烈焰王冠，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滚滚浓烟让众人遮住口鼻。
伊恩侧身避开穿过他身体的黑烟，方才看到一名被押送的金发少女。这就是苏泊利尔的小女儿。她的手脚带着沉重的镣铐，淡粉色的衣裙像初春梨白的花朵，优美的金发垂卷在肩上，呆滞的神情像被主人抛弃的洋娃娃。铁骑士兵们站在修士身后，等待他发号施令。
“苏泊利尔，这次你来亲自动手吧。”修士背倚在石凳上。淡蓝色的眼睛像半岛极夜结冰的幽海，没有半点温度。
男人扔掉渔叉，叩首谢礼。他用颤抖的手扶着女儿娇嫩的手臂，进了塔底黑色的狭洞。伊恩跟在他们身后。塔内没有火把，内部潮湿阴仄，唯一的光源是高塔中央的窗户。旋转的楼梯到塔身中部的高度，之后便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折断，细看有大火烧过的痕迹。这就是伊恩之前看到的景象。他就是从断梯上摔下的。
一只虎纹毛绒蛛在青绿色的石壁上吐出细丝。悬垂的白网张结住风中的飞虫。
苏泊利尔轻轻抱住女儿。“孩子，诸神保佑你。”
他还记得曾经自己出海时，迪莉娅总会抱住自己的大腿哭闹，不让他去捕鱼。迪莉娅很像她的母亲，哭起来总让他心疼。每次都是她的姐姐苏菲，讲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故事安抚妹妹。从海鱼疯王，到水里的虾兵蟹将，仿佛比他还要了解整个海底生物。苏菲的面颊像他，但性格古灵精怪，如魔山里蹦出的猴子。可是，没想到两个可爱的女儿，竟然今天都要离开他。修士说，迪莉娅是被诸神选中的人，这是他们家族的荣耀，让他不用哀伤。他无法抗拒修士的命令。
修士自称蓝登·威尔逊爵士，是个学识渊博、掌握着神秘权威的人。自从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便为崖湾的人们带来不少便利。他将天上的雷电收集起来，制作出精巧便捷的机器，点亮每家每户夜里的房间。他为人们唱诵诸神的诗篇。这个无名的崖湾短短几年内，在修士领导下，竟从荒凉之地变得富饶起来，人口也翻了三倍。每个新生儿，人们都乐于将其交给修士洗礼。虽然他的两个女儿无法享受此等殊荣，但就在不久前，修士却慷慨大方地为她的小女儿迪莉娅举办了成人礼。他邀请他们一家三人来他的小府做客。他赞扬他的女儿们都是岛上的美人，尤其是小女儿。迪莉娅脸上挂满粉霞，苏菲却仿佛没听到，大剌剌地饮下一杯香醇葡萄酒，用响亮的酒嗝漫不经心地回应。
每当人们赞扬修士，他只会轻轻合拢掌心，回应一句“诸神在上”。有人提出要为他修柱立碑，修士推辞，说宁可为人们建一座朝拜诸神的教堂。他的话语总是充满着圣洁与光明，尤其是，他的双手会发出治愈的白光，总能将在风暴中受伤的出海渔民医治好。
苏泊利尔一直都和其他岛民一样，相信这位修士。只是他到现在都不懂，修士是如何认定苏菲是魔女，难道是因为那橘红色的头发吗？
“杀了魔女！杀了魔女！”台下有人不等修士说完，便挥舞着拳头，将渔叉敲在地上。
伊恩飘在空中，瞧一眼圣书，空白的纸张一字未落。他不由得嗤笑一声。道貌岸然的骗子。
修士向身旁的侍卫颔首。台下传来皮靴震地的整齐声响，人们自觉地让出道路。
一行士兵抬着巨木十字绞架向前迈进。木枝上挂着碎烂的麻布。衣衫褴褛的少女面朝天空。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就连在高空盘旋、觊觎她腐坏身体的血鸦与秃鹫，也无法从少女空洞的眼神里判断出生死。
从村庄，到教会，穿过半岛的街巷，经过港崖码头，她被绑在十字架上一路高抬，受到不少礼遇。有人吐口水，有人扔来腐烂的瓜果。女人们站在巷口，用刀子般的目光剜她，愤恨的眼睛红得滴血。那些目光，憎恨，恐惧，好奇，贪婪，混合着各种复杂的成分。当真是愚民啊。少女不由得在内心叹息。当她再次被围观，经过周遭乌泱泱的众人时，便已经学会像国王般享受各式注目礼，于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士兵在石木堆前停下脚步。少女被粗鲁地竖起，脚下堆满干燥的树木枝干。裙摆被挂在木架上，纯白的胴体公之于众。
“噢！”人群中有老妪捂起眼睛，仿佛被污秽灼伤。渔民们神色各异。有人咧嘴露出金灿灿的黄牙，有人握紧渔叉呼吸粗重，人群掀起一阵喧闹骚乱。少女转头对修士挑衅似的笑着。如果她是男人，她一定会露出卵蛋让修士瞧瞧。
有人叹息着脱下长袍，从口袋里摸出皮袋，用嘴巴咬开瓶盖，将透明的液体浇在渔服上，扔向少女裸露的身体。
“肃静！大伙儿，听修士处置！”脱下长袍的灰发男人手拿渔叉，头上青筋暴起。他正奋力维持渔民的纪律。
修士走到十字架前，仔细端详着少女身上的灰色渔服。她的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身下遮掩的裙摆早已污浊破损。
“修士大人，这是泼了油的渔服，方便您烧火处置。”男人低头弯腰。
“诸神在上，苏泊利尔，你是一个虔诚良善的子民。你的女儿们会得到诸神的庇佑。烈火会净化她的灵魂。烈焰审判下，你的大女儿苏菲若是能活下来，便无罪释放。你的小女儿迪莉娅，会献给巨龙，成为整个族群的荣耀。而你，正当壮年，是否愿意加入我的骑士团，为我效力？”
男人沉默地点头，灰色的眼眸里闪着荣光。
“很好，苏泊利尔。你的衷心，诸神可证。”修士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审判开始。点火！”
少女脚下干枯的树枝像烈焰王冠，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滚滚浓烟让众人遮住口鼻。
伊恩侧身避开穿过他身体的黑烟，方才看到一名被押送的金发少女。这就是苏泊利尔的小女儿。她的手脚带着沉重的镣铐，淡粉色的衣裙像初春梨白的花朵，优美的金发垂卷在肩上，呆滞的神情像被主人抛弃的洋娃娃。铁骑士兵们站在修士身后，等待他发号施令。
“苏泊利尔，这次你来亲自动手吧。”修士背倚在石凳上。淡蓝色的眼睛像半岛极夜结冰的幽海，没有半点温度。
男人扔掉渔叉，叩首谢礼。他用颤抖的手扶着女儿娇嫩的手臂，进了塔底黑色的狭洞。伊恩跟在他们身后。塔内没有火把，内部潮湿阴仄，唯一的光源是高塔中央的窗户。旋转的楼梯到塔身中部的高度，之后便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折断，细看有大火烧过的痕迹。这就是伊恩之前看到的景象。他就是从断梯上摔下的。
一只虎纹毛绒蛛在青绿色的石壁上吐出细丝。悬垂的白网张结住风中的飞虫。
苏泊利尔轻轻抱住女儿。“孩子，诸神保佑你。”
他还记得曾经自己出海时，迪莉娅总会抱住自己的大腿哭闹，不让他去捕鱼。迪莉娅很像她的母亲，哭起来总让他心疼。每次都是她的姐姐苏菲，讲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故事安抚妹妹。从海鱼疯王，到水里的虾兵蟹将，仿佛比他还要了解整个海底生物。苏菲的面颊像他，但性格古灵精怪，如魔山里蹦出的猴子。可是，没想到两个可爱的女儿，竟然今天都要离开他。修士说，迪莉娅是被诸神选中的人，这是他们家族的荣耀，让他不用哀伤。他无法抗拒修士的命令。
修士自称蓝登·威尔逊爵士，是个学识渊博、掌握着神秘权威的人。自从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便为崖湾的人们带来不少便利。他将天上的雷电收集起来，制作出精巧便捷的机器，点亮每家每户夜里的房间。他为人们唱诵诸神的诗篇。这个无名的崖湾短短几年内，在修士领导下，竟从荒凉之地变得富饶起来，人口也翻了三倍。每个新生儿，人们都乐于将其交给修士洗礼。虽然他的两个女儿无法享受此等殊荣，但就在不久前，修士却慷慨大方地为她的小女儿迪莉娅举办了成人礼。他邀请他们一家三人来他的小府做客。他赞扬他的女儿们都是岛上的美人，尤其是小女儿。迪莉娅脸上挂满粉霞，苏菲却仿佛没听到，大剌剌地饮下一杯香醇葡萄酒，用响亮的酒嗝漫不经心地回应。
每当人们赞扬修士，他只会轻轻合拢掌心，回应一句“诸神在上”。有人提出要为他修柱立碑，修士推辞，说宁可为人们建一座朝拜诸神的教堂。他的话语总是充满着圣洁与光明，尤其是，他的双手会发出治愈的白光，总能将在风暴中受伤的出海渔民医治好。
苏泊利尔一直都和其他岛民一样，相信这位修士。只是他到现在都不懂，修士是如何认定苏菲是魔女，难道是因为那橘红色的头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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