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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上帝爱世人

    自从吸血鬼的故事以后,李和就成了五味草堂的常客。他也很聪明,尽量地避开表姊妹俩,抽空一个人来。

    一日,他问我:“唐姑娘,威廉伯爵因何事受了诅咒,又受了何人的诅咒?”

    “他出征回家发现爱妻死了,他就杀了好多人。上帝诅咒了他。”

    正说着,峻林也来了。一进门他就问:“你们在聊什么呀?谁是上帝?”

    我解释道:“上帝就是神。”说到这里,我闪过一个脑回路,就问他们俩:“你们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李和说:“我信。世间万物有灵。”

    峻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什么鬼啊、神啊,我不信,骗女人、小孩的玩意。”

    我问李和:“那你说,世间只有一个万能的神,还是有各种各样的神?”一神论和多神论,向来是神学范畴引起争论的问题。我倒要看看,小秀才怎么回答。

    李和说:“有各种各样的神吧。倘若只有一个神,那世间也就缺少了万千变化。”这是典型的中国人的世界观。

    我说:“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上帝,就是万能的神,唯一的神。他一个人创造了万事万物,创造了男人和女人。”

    “这又是个隐晦的故事吗?”李和很有兴致,笑着问。

    我点点头,心想,你倒是聪明。

    我说:“上帝创造了万事万物后,按照自己的样子捏了一个男人,他叫这个男人亚当。亚当看到所有的动物都有伴侣,他觉得很寂寞,于是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又捏了一个女人,叫夏娃。他们俩一起生活在上帝的花园里。花园里四季如春,不愁吃喝。

    上帝唯一禁止他们吃的,是一棵名叫智慧树上的苹果。一天上帝出门去了,魔鬼指使一条蛇去引诱夏娃吃智慧苹果。那个时候的蛇与如今的不同,是非常美丽的动物,它有一双带有羽毛的翅膀。夏娃先吃了苹果,也让亚当一起吃了。于是他们就有了智慧。

    他们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就用树叶做了遮盖。上帝回来了,让他们出来相见,他们说自己衣不蔽体,不敢出来。上帝大怒,斥责他们偷吃了智慧果,就把他们赶出了花园。从此他们必须通过辛苦的劳作才能温饱自己的肚子。

    而蛇也受到了惩罚。上帝摘去了它的翅膀,让它永远只能在地上匍匐。上帝还要重罚女人。让女人生产艰难,也让女人和蛇成为敌人。女人会因为怕蛇而去踩它们,而蛇也会咬女人。”

    我的故事说完后,问他们:“你们说,上帝为什么不让人吃智慧果?”

    峻林嗤之以鼻,哼道:“他不想让人有智慧,怕人有了智慧,就不听他的了。真是个坏蛋。”

    李和默默思考,良久不语。

    我对峻林说:“他很自私,对吧。他怕人也成为他那样的神,所以不肯给人吃。”

    峻林答:“如此自私,怎能做万能的神。人应该抗争,留在花园内,和他斗!”

    “人和上帝斗,终究是斗不赢的。”

    “斗不赢,也要斗。怕死的都是孬种。”

    我耸耸肩不与峻林继续争辩。峻林这脾气秉性是个妥妥的革命份子。

    峻林突然转了话题,嬉皮笑脸的问:“小白水,你也是女人,你怕不怕蛇?”

    我当然怕,我瞪了他一眼,凶狠地说:“二木头,你要是敢拿蛇吓我,等你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你绑起来,大卸八块。”

    峻林才不怕这威胁,哈哈笑道:“小爷我睡觉的时候,也是睁着眼睛的!”

    我彻底把脸板下来了,说:“那我就永远不会同你再说一句话。”

    峻林秒怂,赔笑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么……”

    这时,李和突然开口道:“或许,上帝并非此意。”

    我俩都很诧异,不解他是什么意思,问道:“此话怎讲?”

    “上帝或因喜爱亚当和夏娃,才不愿授他们智慧之果。就同父母对儿孙,儿孙幼年之时,父母疼之爱之。儿孙长大之后,出相入仕,便要离家去亲历人间极苦,父母何其不舍。此其一。父母知世道艰险,望能为儿孙遮风挡雨,使之少受磨难。此其二。”李和叹气说:“无奈儿孙终将长大成人,忠孝终究不能两全。”

    我突然回想起了李安的《少年派》这部带有宗教色彩的影片,影评也是五花八门。但有个影评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文中反复提及一句话:上帝爱世人。而我始终都不能理解。

    听了李和上述那些话,我突然有点懂了。我也不是教徒,我也不知道这个家喻户晓的圣经故事是不是真有这层深意,但这个小孩真是有异于常人。

    ……约莫二十日之后,钟夫人的黄病尽数退却了。钟家也就辞别了贺先生,离开了百草园。

    而后在单家发生的事,成了我心中永远的刺。杭州的一切,我不敢回想,也不愿意回想。渐渐地也就把有关杭州的整段记忆,连同着曾带给我知识和友谊的百草园,全都藏了起来。一晃已是六年。

    ……我看着眼前的李和。他和六年以前变化太大了。他的个头一下子蹿得那么高,五官也长开了,也无怪乎我认不出来。

    我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我觉得钟夫人和钟羽洁那么面熟。六年光阴,钟夫人有点老了。钟羽洁也从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

    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脸上也泛出了笑容,心中也感些歉意,调侃着说:“原来是你啊。你也不早说。我还以为……”

    李和腼腆地笑了一下,略带委屈地说:“我以为,你记得我……”

    “我这不是记起来了么。这画你还留着啊?”

    “当然留着。我找人好好装裱了,挂在书屋里,我好时常看着。”李和的表情顶真顶真着。

    我前后串联,细品了一下,当然也明白了他的心思。以他这种超越同龄人的心理年龄,平时生活中也很难找到能聊得到内心深处的同龄人。六年前的我,怕不是撞进了他的海马体吧。

    他今年满打满算21岁,我看似18,实则年龄超过了30。在这封建迂腐的时代,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我还不想被这种事情套住手脚。

    我故作轻松地说:“好吧,误会解除,万事大吉。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他怕我不同意,又小声客气道:“望姑娘应允。”

    我摇摇头,提醒道:“李公子,你今日不是病着吗?”

    他恍然大悟,像个孩子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姑娘提醒的是,我真是糊涂。”

    我浅浅一笑,起身便走出屋去。只听得他还在后面乐呵着喊道:“唐姑娘,我们来日再见。”

    哎,惹上这个麻烦,估计一时半会儿,不容易解决掉。虽说如此,能遇到李和,我心里也挺开心的。

    ……

    我还是照例隔几日就去徐府为徐芃做艾灸。时已入秋,下午的热浪一过,凉风就习习吹入屋内。

    徐芃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我也整理好自己的小药箱,准备告辞。徐芃拉着我说:“唐姐姐,不急着走。先前我与你提及,我府中素有三宝:夏之韦陀、秋之九华、冬之玉霄。这几日,院内菊花开得甚好,我带你去瞧瞧。”

    我对花啊草啊,素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自从到了京城之后,见过些大官人家的府邸,倒也对中国古文化的雅趣颇为喜爱。时候尚早,回家也是闲着,我便随她去瞧个热闹。

    徐家在后院的西角有个小花园,起名‘濯园’。取‘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之濯字,表洗涤内心之意。

    徐府的那位二爷,闲云野鹤,独喜花草。夏之韦陀、秋之九华、冬之玉霄,就是他精心培育的昙花、菊花和梅花,都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院内的山石亭阁之间,呈现出了一种独具匠心的美感。

    现在这个季节,园内的菊花是现世招牌,我竟不知道,中国古时候就能有这么多品种的菊花,而且都是大菊。虽说以黄色、白色的菊色为主,其中也不乏点缀着紫红、粉绿这些稀奇的品种。我就当参观植物园了,听着徐芃这个导游小姐的介绍,我对这个二爷的品味,发自内心的赞赏。

    转过廊桥,一条斜径通向半人高的小假山,假山上是二爷的花房。徐芃说,还有些珍贵的花,放在屋内,邀我一同上去瞧瞧。

    还未进得门去,就听见花房内传出好些年轻人的声音。原来是徐菡和她的闺蜜团正在题诗作画。屋内还有几个公子哥儿,一个是徐家的小公子徐元春,还有一个王家的公子,我在他府上也都见过;还有一个,一袭水色长衣、一见到我就笑逐颜开的老熟人,正是李和。

    徐芃显然并不知道他们在这里,脸上略显惊讶。缓步上前,对着自家弟弟、妹妹说:“我竟不知家中来了访客。你俩可有好好款待?”

    徐元春答:“大姐放心,我自当好好款待。”说完便腼腆地瞥了钟羽洁一眼。钟羽洁今日依然穿着最衬她肤色的黄色衣衫,透漏着江南少女的玲珑,无论是容貌还是傲骄,都是屋内最优等的一个。我顿时有点同情徐元春,舔狗在任何年代,都是不好做的。

    “大姐,”徐菡道:“我等正在以‘菊’为题作诗呢。你们也来做一首,助助兴,可好?”

    我瞧见桌案上已经写了好些诗词,都是他们刚做完的。我深知徐芃的秉性,她既不善诗文也不喜这些热闹,多半会开口推辞。果然,徐芃柔声推脱道:“你们的诗都作得巧妙,可别让我这劣作坏了大家的雅兴。我带着唐姐姐来此处赏些珍品,这就要走了。”

    我也正想离开这个文学磁场与我不容之地,不想,半路却杀出了钟羽洁这个程咬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