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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下)

    几个回合刀光剑影的交锋后,戈卢勃跳下战马,气喘吁吁。

    他并非放弃自身优势的骑术,而是完全不得已,因为他身后的谢廖沙正攥着一枚通体璀璨的心形宝石。它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动着,每一次都伴随着轻微的晶体破碎声;淋漓的动脉血冒着热气顺手掌往地面流淌,每一滴都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那并非是液体沉重,而是它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而雄壮异常的“阿塔曼之魂”身躯重重倒了下去,逐步散成灰烬,代表着这个非系统受祝伟力就此彻底崩溃。

    可谢廖沙将这枚心脏一直攥在手里,似乎丝毫不受腐蚀性血液的影响。不过他最后没有直接捏爆它,而是将它缓缓放到地面上。只见一个暗红色的传送门开启,那枚心脏被吸入其中的漩涡,随后传送门便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烧蚀出的坑。

    实际上这枚仍会跳动的心形宝石正是“阿塔曼之魂”的心脏,也只有如此体积的心脏才能为这匹雄壮战马供血;而供应这颗硕大心脏的血液成分极其特殊,其中含有呈腐蚀性的化学成分。这是非系统受祝伟力投射出的绝大多数灵异存在所拥有的普遍特性,“阿塔曼之魂”并不例外。好在它不像某些投射出的剧毒之物有着强烈毒性,不然谢廖沙还要花些时间解毒。

    墨色长剑黑芒渐息,剑身上的裂纹被奇异的黑色能量缓慢修补,不多时裂缝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残留下来的伤痕。仔细望去剑身早已错综复杂遍布百十道,可其坚韧和锋利从未消减,新伤叠着旧痕,仿佛历代留里克王身经百战的躯体。

    谢廖沙紧握剑柄,向后转身,默默和有些气喘的戈卢勃对视。他知道眼前的顿河大公并未使出全力,只是试探他的实力,所以他更不能掉以轻心。这么想着,他重新架剑起势,完成的却是东方刀术常用的“刀架”。

    至于戈卢勃,他从谢廖沙的表现里看出了留里克王族血裔该有的姿态。无论谢廖沙如何自甘堕落,他曾为留里克亲王以及最接近至纯留里克王血脉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因此他受到的贵族教育也深深刻在他这副看似弱不禁风的躯体里。帝国权力集中的巅峰圣叶尼塞堡高压环境带来的种种熏陶之下,在内心的痛苦和疑惑得到解答前他睥睨天下的骄傲与身陷囹圄的迷惘永不可能改变。

    不过戈卢勃也并非懦夫,顿河大公如果在敌人面前退却胆怯,那么就根本不配为顿河之主。

    “你与真正的留里克王相差不远,算是我印象里最接近‘终点’且依旧具有不俗战力的留里克血裔。”戈卢勃将恰西克刀横架于胸口前约十公分处以防谢廖沙暴起突袭,“其他分封叶尼塞各地的留里克家族大多泯然众人,沦为和普通贵族一样好吃懒做、颐指气使的恶心家伙。你没有同流合污,这很好。”

    “如今的罗曼诺夫皇族也不乏败家子嗣。”谢廖沙回答,“叶尼塞的统治者无论姓留里克还是姓罗曼诺夫,总会同时拥有英雄和混蛋,只是碍于身份没人会阻止而已。”

    谢廖沙没有继续留里克王族的话题,而是直接把矛头指向如今的王室,用词也全然没有贵族的样子,连“混蛋”这种贵族唯恐避之不及的词他都脱口而出。他明知道心爱之人贵为当朝皇帝的二皇女,这么说变相也在羞辱叶莉雅,但此刻他无法遮掩自己发自内心的厌恶,顺口便把这点苦水全盘托出。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是英雄?”戈卢勃问。

    谢廖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微弱地回答:“并不……我只是个自暴自弃的混蛋。”

    他又回到了被老皇帝加封为留里克亲王前的那些年,那时他还只是留里克后裔里最卑微的一支中某个名不见经传的独生子。时过境迁,他从费奥多罗诺夫卡乡下农民之一摇身一变成为圣叶尼塞堡权势滔天的贵族之一,之后却自甘堕落于露西亚隐姓埋名,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心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希望和荣光,留下的唯有满地碎片与蒙蒙灰尘。

    戈卢勃窥见了谢廖沙眼神中的阴郁,语气意外地温和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我依旧迷惘。”谢廖沙低头注视着长剑上的累累伤痕,“但一切都要等委托结束后再说。”

    “二王女殿下交给你的委托?”

    谢廖沙讶异地望着戈卢勃,犹豫片刻后点点头:“您果然知晓叶莉雅的下落。”

    “她让你来找我?”

    “她说您会有我刚刚展示的异常基本子的线索,为了找到真相我必须亲自到此,顺便询问您是否有叶莉雅的下落。”谢廖沙的语气相当诚恳,“我必须分清主次,比起个人安危国家不能堕入恐怖中,查清一切是否为切卡瑟所为是第一要务;叶莉雅也并非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她有的是办法平安无事地回圣叶尼塞堡,还不能算皇帝亲自下场的情况。”

    戈卢勃对谢廖沙先公后私的说辞有些赞许:“并不因私废公……看来你还没有放弃身上背负的责任。那我问你,如果一切并非切卡瑟所为呢?”

    “我会用一生为切卡瑟正名。”谢廖沙信誓旦旦,“以冬神莫拉娜的名义起誓。”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决心有多大……能不能超过切卡瑟几百年来所受的冤屈和耻辱。”

    戈卢勃高举刀超过头顶,纵身一跃,“阿塔曼之魂”于虚空中又一次闪现至戈卢勃胯下,一人一马化作金色流星冲向谢廖沙。猝不及防之下谢廖沙只能抬剑画圆,一道黑色剑气随之射出,勉强挡下了这次进攻,身形却晃动了几下。显然仓促应对戈卢勃的突袭对谢廖沙而言并非易事,他的手也被强大的力量震得生疼。

    戈卢勃借助“阿塔曼之魂”冲刺目的是近身,在两人刀剑相交的一刻双方都做好了破解对方受祝伟力与短兵相接的两手准备,显然两人并没有忘记两位王战斗间的最高准则,那就是刀刀见血。

    可戈卢勃不打算给谢廖沙任何喘息之机,黑色剑气刚一消散,戈卢勃就立刻继续朝谢廖沙扑去,刀法也愈发凌厉起来。谢廖沙本想进行防守反击,但很快便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戈卢勃的进攻如疾风骤雨般迅捷凌厉,在如此攻势下战斗意愿本来不高的谢廖沙左支右绌,边见招拆招化解攻击,边不断后跳寻找机会。

    戈卢勃像是注射了兴奋剂一般维持着猛烈的打击,他的叶尼塞军用剑术一时半会确实难以破招。节节败退之下谢廖沙总有种有劲无处使的不适感,一直被压制的结果只会是溃败,于是他忽地向侧身一闪,然后挥剑竖劈,借着武器相交的力量猛地向后跳开,灰头土脸地退至与戈卢勃约二十米的地方,双手不断地颤抖,全身汗水如水库开闸般狂涌而出。

    与此同时,戈卢勃暂时停止了进攻,将恰西克刀收入鞘内,毫无风度和架子地席地而坐。毕竟他已经步入老年,不靠受祝伟力的情况下仅凭自身体能还是无法和谢廖沙这个年轻人对抗的。

    至于谢廖沙,他则惊异于戈卢勃对“阿塔曼之魂”的掌控力。召唤型的受祝伟力一旦在成型后被摧毁就会进入“冬眠期”,不仅对召唤者自身有精神力上的损伤,还会在期间无法重新建立联系,自然也无法进行再召唤。根据个体差异和召唤物能力“冬眠期”长短不一,但至少都有两个小时,可戈卢勃这种极短时间内再次召唤“阿塔曼之魂”这等伟大造物的情况谢廖沙还是头一次见,或许只能用“召唤物存续时间短”来解释现状。

    当然,即便两人战至现在,双方也并非全力以赴。他们并非仇敌,不需要拼出个你死我活,两人也都心照不宣。

    “老了,或许往前个二十年我都可以与你一较高下。”戈卢勃解下腰带上的水壶喝了几口清水,“你要不要来点水?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这时候没必要拘贵族的礼节。”

    谢廖沙摇头,全然不顾一身的热汗:“不用了,我还好。谢谢您,卡斯奇克大公。”

    戈卢勃边摇头边把水壶系回原位:“行吧。说实在话,谢廖沙·洛特尼科夫,你也是真能扛……出了这么多汗竟然还能说自己不渴,看来曼纳海姆雪原的轮战没少历练你。”

    “是的。在雪都可能会说斯堪的纳维亚语的曼纳海姆雪原里,比起现成的水壶和食物这种不切实际的空想,吃上干净的雪已经算奢求。”谢廖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那里是我初获军功的地方,也是叶尼塞流血不止的伤口……如果叶尼塞和斯堪的纳维亚王国不达成和解的话,曼纳海姆雪原只会是两国埋髌填冢的乱葬岗。所以我不是很愿意提起那段往事。”

    戈卢勃只是点点头:“可惜,叶尼塞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