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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踏春

    宜春路与春水街通过一座小桥相接,桥下是混合着脂粉香气的河水。河自是人造的流水,清澈见底,锦鲤摇曳。桥是朱红色的石桥,一眼望去,一排八座,个个两旁挂着高枝,枝上垂下灯笼,灯笼放着红艳的光。

    人们摩肩接踵,旁人看了都应接不暇,宜春楼前站满了迎客的老鸨和红倌人,个个热情似火,媚眼如丝,铆足了劲吆喝。为了花魁的春宵拍卖热闹起来,只在楼内能听到的靡靡之音和攒劲小曲被搬到了路边,使得路过的行人也席地而坐在河边,一饱耳福。

    苏锦儿牵着马,径自朝着稍显冷清宜春楼西门走去,那里由着护院设下验证关卡。几人耐着性子排队进院,期间由叶文才亮出拍卖会下发的手令,立马被一漂亮美腻妖艳妇人在前方引路。

    至于女子能否踏入宜春楼或者别的什么青楼,押青司早有明文规定,全国各地青楼的重大活动经报备准许后,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不作女性进入限制,宜春楼拍卖会的安全便是由天机营和护院共同护卫和保证的。但上行下效终是难事,饶是宜春楼,也得对此加码,便使得女性准入的审批相当严格,需要有准入资格的男伴相陪。

    宜春楼西门这边,引路的美腻妇人名冬柳,她化妆显得妖艳,穿着也很有经验,不裸露也不隐藏,恰恰好好将自己的身材优势展露无疑,她领着一行人途经香榭春庭时,里面传来缠绵悱恻、哀啼不停的琴声,她与苏锦儿搭话说:“这就是我们秦姑娘的琴声,好听的很。我年轻那会儿也是弹琴吹箫的一把好手,谁也不服,可如今要是类比一下,就自觉自己这萤火之光在同皓月争辉。”说完就唏嘘起来,满是对青春不在的慨叹。

    车厢里的正被议论的正主,悄声吐槽道:“你是不知道这群人在那腹诽我琴弹得那么好,箫吹得也不错吧。气得我想马上让我姐。”秦柳自知说多话,捂着小嘴,她顶着许幼芊的面皮显得美艳又可爱,正惊疑猜测对方有没有听到,抬头却发现余风眼皮动了一下。

    车厢外,“冬妈妈,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离主厅还有一刻钟的距离,苏锦儿想简单聊一下。

    冬柳仰着头,眼中全是追忆之色,“有很久了吧……快三十年了,从我被卖到这里算。”

    苏锦儿随即沉默,“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冬柳顿时错愕,转而笑得花枝乱颤,好似苏锦儿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这有什么不喜欢的?我们这里干了几年的姑娘都想着,要结识大金主大公子,要以声色,要以才华侍奉他们,运气好就能被赎作良家,后半辈子都不用愁啦。”

    “那如果那些女子可以从头再来,任何外部条件都不存在,什么家破人亡,什么流离失所,什么父卖母绑,统统一切,都不存在。她们再也不会入章台,踏楚馆。

    “那她们还会喜欢这样被践踏、玩弄、摇尾企怜的生活吗?”苏锦儿激动地说,极力保持着端庄,白马不安的踏步又喷出鼻息,只有叶文才云淡风轻地摇扇。

    冬柳毫不犹豫地摇头,脸色却淡漠了些许,脚步也快了些许,“客官,莫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胡话,宜春楼是释放欲望的场所,是销金窟,不是你们高谈阔论的茶馆!快些走,前面就是主厅。”

    这时,余风掀开帘子,提前要了能随便说话一分钟的准许,“叶文才,你们的计划是解放妓,这些倌人?”叶文才一夹马肚,白马随即停在当场,苏锦儿温柔请离冬柳,冬柳摇曳着身姿到主厅旁等着几人。

    “你刚才嘟囔什么?”惹来秦柳聪明的小脑瓜里大大的疑惑,她跟着掀开帘子的另一边,“叶文才,你怎么不走了?”

    “唐公子,解放这个词,我很喜欢。比救赎……啧啧,更有味道。”

    “别扯那个,你会那个词吗?你们有先进的生产力吗?你们有不同于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制度吗?”余风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生气,尤其是联想到许幼芊的死要跟这种拍脑袋的事情有关,就怒意升起,幸好有余秋水的养气功夫在,表面上能显得不露声色。

    叶文才斜眼看向余风,“唐公子,有的。从组织建立之初,圣亚当就同夏娃圈定了一个国家,那里实行着超前于所有国家十几个世纪的制度,能接纳数不清的人们,他们不需要辛苦劳作,不需要被压迫,不需要追逐自由,因为自由女神会拥抱她忠实的子民,那里。”

    苏锦儿适时咳嗽一声,叶文才不着痕迹的继续说:“被称作乌托邦!”

    余风被这三个字打沉默了,随意说话的时间也截止了,他一言不发的回到车厢里,细细砸吧乌托邦这三个字背后的含量。当他知道阿萨辛跟亚当与夏娃挂在一起,就知道阿萨辛不过名称相似罢了,内里十有八九与他所知的刺客阿萨辛没有一点相似,那么乌托邦很有可能是另一种含义,并不是所谓地上天国。

    苏锦儿继续牵着马,叶文才翻身下马走在一旁,手上摇着蒲扇,口中念叨着解放二字,越念越有味,又愈加变得欣喜。车厢内,秦柳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余风一边,附耳轻声道:“自由女神。我见过她,就在我来宜春楼前的一个月!”苏锦儿神色为之一滞,她听力是组织中最佼佼者,但只一瞬,便有如平常。

    余风抬手制止秦柳不要多言,秦柳便听从的不再多话,待几人到了主厅旁的马圈旁,两人下车,马车由专门的马夫接过处理。

    原本有些愠怒的冬柳谄媚着迎上来,她第一次见相貌平平的男子能将华服穿出矜贵的感觉,又见炯炯有神的双眼,便知非是寻常之辈,溢美之词脱口而出,“苏姑娘,这是哪家的公子啊?怎的这般绝顶姿色?”

    秦柳见是熟人,想说话撩拨,咳嗽并调整声音时,被耳尖的冬柳听到了,她疑惑之色尤甚,想越过苏锦儿,却被叶文才挡住。苏锦儿说道:“冬妈妈,拍卖会快开始了,你快领我们进去。”冬柳这才被拽回来疑思,她婀娜多姿走在最前,如万花从中轻点花朵的蜜蜂,跟着每一位客人打招呼,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主顾,讲究一个左右逢源。

    那些或肥头大耳,或大腹便便,或风流倜傥,或貌若潘安的客人,都不住打量美人身段的苏锦儿和秦柳,自觉身旁的或是良家金丝雀或是妖艳清红倌人黯然失色。

    而那华服公子,倒是没有几人过多在意,只觉是不世出的贵公子,但这样的公子,少都一抓一大把,不稀奇。至于摇着扇子浅浅笑着的叶文才,虽有气宇轩昂、非寻常之辈的感觉,但被猜测不过凭着主家才能人前显贵的管家罢了。

    众人眼见着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冬柳领着,安然落座最前排十张石桌左数第三张。

    “他们如何去的了最前面的石桌?!”至此,他们才有兴趣猜测是哪里的人家,议论纷纷,更有甚者,毫不犹豫或是提着一壶好酒或是摘下女伴昂贵的玉镯,想要登门拜访。

    宜春楼此时的布局是靠近八桥流水的主楼主厅作为会场,会场向北,是一座小型又精致的人造园林,园林前是错落有致的石桌与石凳,按照尊贵程度,分作了三批,取的雅号是天琼、地岁和玄竹,由南向北依次排列,园林四处通向的是有名有姓头牌的庭院,其中蔚为壮观者,即是在山丘之上,傲视群雄的秦柳住处所在,香榭春庭。

    余风对身后众人的议论纷纷不甚在意。秦柳乖乖站在余风身后,她发现冬柳正在有意无意看着她,便不敢乱动。

    叶文才一副胸有成竹的风范,稍显寒冷的天里,也摇着羽扇,苏锦儿则要求天琼客人的护卫,谢绝一切与他们有关的拜访。

    众人面前的会场,正被朱红色的大门挡着,但已经挡不住里面耀眼的光。

    正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许阿蛮一展折扇,负手而立,随众人在正门前院等候,在一片人海之中,她浅浅笑着,惹来一众倌人惊叹。

    “诸位!诸位!请入场!”前院的女子,亢音高唱,惊艳迎客。

    花红柳绿,纸醉金迷,大门伴随着吱呀响声,徐徐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