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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暴君

    “禁军队集结完毕!”眼前的队长报告道。

    听见这句话,约翰森却恍神了几秒,呆立了半响才点头示意明白“那就待命。”

    “是。”

    从甲胄内侧取出第一封信,约翰森深吸一口气。

    约翰森,你要冷静,你是禁军的首领,是城主的耳目。不应有情感,不应擅自行动。

    即使……眼睁睁看着城主死去,在未领命前也不应妄动。

    约翰森打开了信。

    【第一条命令,就地卸甲,轻装上阵,仅带一日的粮草与每人两条的绳索。打散禁军队向磐石之城各处进发,直到向城内的癌鲲形成松散的包围圈,进发时每一百米在巷道放置绊索,并尽力避免与癌鲲作战。】

    卸下盔甲,意味着几乎丧失了与癌鲲正面作战的能力。

    包围圈松散,意味着及其容易被癌鲲反突围。

    任何一支士兵都不会执行这条命令,但禁军队不包括在内。

    每一个禁军在叫令之后,都默不作声的卸下了铠甲,没有丝毫异议。

    禁军相信杰里高能带给他们胜利。

    如同之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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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森系好了第二条绊索。

    刚绑上,他就听见前方的一声低低的嘶鸣。

    一只癌鲲。

    约翰森条件反射般拔出了剑,两眼紧盯前方的敌人,跨过绊索,开始加速。

    风声在耳旁划过,距离越来越近。

    弯腰躲过扫击,剑柄砸向癌鲲的脊背,对方一个踉跄,竟摔在了地上。

    约翰森借势翻滚,回头时,却发现挣扎起身的癌鲲并没有追来,而是手足并用的,向中央高塔奔去。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快速撕开第二张信封,纸上仅寥寥几字。

    【第二条命令,反攻。】

    勉强站起的癌鲲又逃了几步,约翰森甚至能从它变了调的嘶叫声中感受到一种魂不守舍感。

    随后,便被绊索绊倒。

    约翰森罕见的笑了,他气沉丹田,大喊道:“传令下去,反攻!”

    手中的长剑,毫不费力的斩断了没有防备的癌鲲头颅。

    甚至不需要半分钟。

    全城的禁军,竟都在喊同一个词:

    “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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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溅满了癌鲲毒血的约翰森顾不上清洗,几乎是闯一般地回到了城主府的房间。

    半掩的房门,倾覆的文件,黑色与红色的鲜血,伤口。

    横跨于背的巨大爪形伤口。

    约翰森的身体僵硬了,他感觉有些冷。

    杰里高本身就知道自己会死的,身为下属,遵从便是,何必可悲……当务之急,应该是打开第三封信……你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有一个人影,从密室中走出,是彬老。

    约翰森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你活着。”

    “城主大人说,必须有一个人引走癌鲲,另一个人才能安全的躲在仅容一人的密室中。他早就可以死了,而我却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彬老神色黯然。

    约翰森想暴怒,想痛苦,想揪着对方的领子问为什么引走癌鲲的不是你,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他是禁军,是城主的耳目,不应有情感,不应擅自行动。

    约翰森从没有这么样的痛恨过自己。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约翰森伸出颤抖的手,打开第三个信封。

    【第三条命令,暴君已死,去安全屋拥立副城主悠月上位,禁军士兵披甲清剿剩余癌鲲。】

    杰里高,磐石之城城主。

    世俗眼中的暴君。

    而在今天,这位暴君终于死了。

    死于保护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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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望教会,腹地。

    距首都天潮仅二公里。

    斯芬抓住了艾洛依丝的手,帮对方翻过了这一石坡。

    而在艾洛依丝的左手处,有一血珠掉落。

    斯芬的脸色变了变,关切道:“绷带去哪了?”

    略微有些魂不守舍的艾洛依丝埋着头,低落道:“应该是被树枝截走了。”

    昨日下午,艾洛依丝通过无线电听到了米芙舍身取义的做法,在那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左手被石片划破,连绷带也被树枝勾去。

    斯芬不是没试过用银符治疗,可是根本没用。

    这是为什么呢,尤本伟将银符背面的古秘术语抄下来,用奥古斯送的小册子翻译了一下,内容是这样的:

    符名“白琼”,由刻印阵图者道尔比萨的善念所化,期盼有朝一日能经由梦境交至救世之人手中。

    符上有两种星光,其中一半可愈病救人,另一半可修物强化。此符会被道尔比萨的恶念所感应,切要小心。

    也就是说,能奶人的一半星辰全被尤本伟两次治疗霍霍完了,当然治不了艾洛依丝。

    所幸,艾洛依丝的体温并没有上升,意识清醒,没被感染癌鲲细胞。

    此时,尤本伟正距他们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天空。

    手中的怀表打开,在正午的阳光中,显示时间为9:00。

    没拿错,他拿的就是【荒莽磐岩】。

    表盘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了两个。

    奥古斯,杰里高。

    他们死了。

    昨天晚上,尤本伟守夜时召唤了他们最后一分钟的投影。

    一个用生命封住了深井,一个用生命守护了人民。

    本伟没告诉斯芬和艾洛依丝。

    他不敢告诉。

    之所以不敢,不是担心死讯将两人吓走——若是这样,反倒令尤本伟放心。

    而是担心,若自己真的把两件事重述一遍,会不会义愤填膺的拍案而起,喊着:“上天潮杀了那鸟教主,夺那鸟位,到时候我自己做大皇帝,斯芬做二皇帝……”

    这样的话,迎接自己的多半是死亡。

    一个憋出大招直接平推其余三势力的教主,一个布局手段超出安利更多的老阴哔,一个不管不顾只想毁灭整片大陆的恶魔。

    尤本伟绝对在他的名单中,而且名列前茅。

    本伟回过神来,扔出一卷绷带交给艾洛依丝。

    他们现在在多隆荒地,越过这里就是天潮。

    时间拖不得,这几天野外的癌鲲越来越多,稍有不注意便会被包围。

    对尤本伟来说,突围还算简单,难做到的是无伤。

    以他的体质,被感染也不见得会变癌鲲,但主线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

    完不成,就是死。

    艾洛依丝接过绷带,快速包扎了伤口,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包扎时漏出了一小滴血。

    滴在土地上,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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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本伟盯着眼前的流血绷带,条件反射般的拔出长刀。

    危急的,并不是他们遭遇了鬼打墙。

    这是艾洛依丝被树枝勾走的绷带,如今被“人”踩在了地面上。

    这鬼地方当然没有人,那就只能是人形生物?

    癌鲲。

    那可真是奇了,一行人从进多隆荒地开始就没见过一个癌鲲,总不可能它们都藏起来了吧!

    还真是这样。

    (他们不懂战争,却很彪悍,它们不懂谋略,却很狡猾。——沃·兹基谢德)

    一道道瘦削的身影从枯死的树木间隙中闪过,它们张着利爪,蓄着咆哮,引而不发的看着本伟。

    从它们腐烂的眼珠中,尤本伟看到了一样东西。

    集群的智慧。

    它们有多少只?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只要人类还在,癌鲲的数量就不会归零。

    时隔255年,源灾大陆的人类又想起了被癌鲲支配的恐惧。

    “斯芬。”尤本伟并未转头,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愿不愿意离开。”

    “本伟叔叔,我哪都不会去。”

    “那就好。”本伟俯下身,刚要冲锋,却听到了什么声音。

    大地的隆隆声,士兵的呐喊声,铠甲的铿锵声,以及——

    “大人,我来迟了。”

    以及,新团长的声音。

    尤本伟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都教了那么久了,还不知道改口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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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潮。

    和众人所想的并不一样,这座绝望教会的首都,风暴的中心,“灭世”计划的总部,此时荒无人烟。

    这绝对不符合常理。

    教主放出席卷大陆的癌鲲为了什么?为了灭亡磐石,光辉,移城三大势力,那灭亡以后呢?自然是绝望教会一统中原,日月同辉千秋万代。

    But照现在情况一看,三势力死没死不清楚,把所有军民坑去当癌鲲的教会肯定是白想活着。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短短十几天,教主的心态就由端鸡汤的炊事员变成了举手雷的穿山甲呢?

    某位尤姓业余杀手: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啊。

    此时的某条小巷。

    几位奇装异服的人类正慌不择路的逃窜,仿佛在躲避什么噬人的恶兽。

    可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追逐的,却只是位……医生?

    溅上了些许血液的帆布鞋,修身的九分裤刚好露出脚踝,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不知被谁的爪子夺去了,所以一直露着锁骨。

    手中的手术刀带着血丝,黑发好像又长了一截,悬在腰处附近,左腕上的黑石英表示数已然归零,而眼瞳,则是妖异的紫色。

    此时的苏苏洛,脸部的线条偏柔和了一些,似乎可以用“她”来形容了。

    她扣起手术刀,在半空中随意一挥:“渊梦·化物。”

    刀面上的血丝霎时变成了几条猩红的铁链,向逃窜的四人刺去。

    很快,四位小队成员便被扯在了苏苏洛面前。

    苏苏洛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微笑,只见手术刀一闪,便刺穿了一位正欲偷袭的敌人颅骨。

    作为一柄或许根本不能叫作兵器的武器,手术刀的受力面积很小,刀面也及其单薄,兵器所通用的砍戳劈刺,砸扫截展在它身上无疑成了一个笑话。

    但手术刀有一点是其他武器不能比拟的。

    锋利。

    若仅用相同的成本打造百种兵器,手术刀绝对是其中最为锋利的一柄。为了更干净利落的切开伤口甚至剖开骨骼,手术刀追求的永远是用最少的气力做到最完美的手术。

    而此时,本该治病救人的手术刀,正安然地执行者鲨人的任务——从结果来看,做的还不赖。

    收紧铁链,将挣扎的最激烈的另一位敌人扼死,苏苏洛看向其余二人。

    “都是契约者,留条活路,我们愿意支付自己七成的资产!”小队的队长连忙喊道。

    苏苏洛却置若匿闻,自顾自取出一张相片:“见过这个人吗?”

    队长惊恐地吞了口水,仔细辨认了良久,才道:“没,没见过。”

    小队成员也看了半响,摇头。

    苏苏洛摆了摆手,束缚着小队成员的铁链化为血水,重新汇回手术刀中。“诚实是个好品德,你走吧。”

    刚说完,又看向队长:“你是领头的?对我发动袭击,是你决定的吧。”

    纱布轻揩,手术刀的血丝竟在刹那间消失。

    而纱布上,也没有任何血迹,只是角落处不起眼的黑色数字,从54变为了56。

    “而‘以血还血’,可是刻在血魇的基因之中。”明明是寒若冰窟的声音,听上去却有一种致命的甜美。

    纤指轻轻按刀背,手术刀缓慢又流畅地划开对方纹着烙印的手臂,队长脸上的血色也逐渐消失,他掐着自己呼吸困难的喉咙,嘶声道:“你……不是人。”

    “人么……”苏苏洛笑了笑,露出虎牙。“我曾经应该是。”

    收回手术刀,失去生命体征的尸体软软倒下,纱布上的数字变为了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