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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乘风来

    城墙处的局势才刚好一些,袁初又派兵前来,大军威威,其势汹汹。

    翟默擦了擦眼泪,挥手道:“放!放!放!不要吝啬火石,五百年之储火石,以火石保五百年!”

    一墨师子弟开口道:“可,我们只带了一百发,而且这一百发只能用三十发,我们已经用了二十发,只能用十发了,至于剩下的是为了以防不测,保卫武安的。”

    翟默有些生气,怒道:“我是墨师巨子,我说用就用,若是守住雍州,哪来的保卫武安之说,武安还有足足火石二百余发,我们若是吝啬这一点火石,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又会如何看我等?”

    那墨家子弟低下头,不再言语,翟默也不再搭理他,大手一挥:

    “放!”

    顷刻间,又是一轮火石落下,可这次军士们也知道火石是聚众而击。

    所以这些军士便分散而奔,火石的没炸死多少人,但留下的火焰却还是能将很多人给活活烧死。

    袁初知一直这般不是办法,于是大声喊道:“以身饲火者,其家眷可入军为屯长!”

    这些军士一辈子也就混个什长,如今能让自己的后人做百夫长,自然是要搏一搏。

    于是不少军士便铺在了火上,做了人桥,不少军士踏着人桥继续冲向都犭关。

    翟默见状,也是有些着急,继续道:“放!”

    十台炎威车一刻不停的掷出火石,在数十发火石投掷出去后,整个战场已成了一片火海,这火海将无数军士活活烧死。

    大火汹汹,已经不是人桥能够盖住的了,袁初见状也只好停下进攻。

    而云梯处却还在苦战,这些野人虽悍不畏死,却也有本能,在感受到战场之火海扑面而来的热浪后便更努力的爬向云梯。

    四万野人就这么一股脑的冲上了云梯,有的甚至是抓住别的野人的身子上去的。

    刘玄见状,也知接下来的攻势是最难的,也知接下来的攻势挺过去便能好受很多。

    于是刘玄便令弓箭手搭弓射云梯下端的野人,着重打击并没有攀上云梯的野人。

    弓手拉弓射箭,一时矢坠如雨,不可御之,于是很多拽着同伴的手才上了云梯的野人便被射中。

    这些野人被射中之后掉下云梯,只好重新开始攀爬,却又因人数众多而攀在别的野人身上,弓手见状接着射箭,来回往复,竟也有些奇效。

    但野人终究是悍勇,被射了几箭却还是向上奋力攀爬,直至倒下,毫无一丝畏惧。

    雍州兵仍旧在适应肉盾之策来抗衡着这些野人,伤亡极大,常常是两个雍州兵才能杀一个野人,有时甚至是死三人才能杀一个。

    作为守城方,以这个伤亡来说是很大的了。

    可无奈,若是这些野人上了城头,那与脱缰的野马毫无差别,届时便不是死三人才能杀一个了。

    届时弓手换刃之时便会被这些野人扑上,数野人围之一人,纵使弓兵近战比一般的雍州兵还要强,但也无用武之地。

    到那时,云梯之处自然顾不上,那便有源源不断的野人冲上城头与守城士兵厮杀,野人被砍不会吃痛,而是更加嗜血,更加残暴的杀伐着。

    但守城的人被砍了却是吃痛,行动迟钝,而稍愣几秒便会被野人三两下弄死。

    于是只得让士兵舍身御敌,这办法虽能很好的遏止野人的进攻,缺点却也不小,伤亡是极大的。

    这个办法施行起来也是极难,非良兵无以御敌,非良君无兵御敌,也幸好刘玄仁德,也幸好雍州兵本性纯良,方能以此御敌。

    不久,野人尽死,城下尽是尸身。

    袁初苦笑:“墨师之守城,使我等难以进分毫啊。”

    公孙瑜抬头看了看渐渐斜落的太阳,对袁初说道:“盟主,天色渐晚,我等当撤兵回营,如此雄关非一日可攻破。”

    袁初无奈,他本想着六十万大军攻伐一州关,能有何难?加之悍勇野人攻伐之有力,他也想过未必不能一日攻下。

    现如今看来,笑话罢了。

    墨师之弩,墨师之炎威车都让他大吃一惊,不知何言,可笑他狂妄自大,若非幽州野人,恐怕连城头都上不去。

    袁初回马,又转头看了一眼都犭关后,终究还是下令道:“大营作前锋,前锋作大营,三军回营,来日再战!”

    大军调动,声势何其浩大,近五十万大军便如此浩浩荡荡的又回去了。

    不过一日攻伐,竟折兵近十万,袁初感慨却亦无可奈何,只得感慨一句“墨师守城,何以攻之”。

    ……

    时光如马驹过隙,不久,烛龙闭目,天地失色,万物重归寂静,连一阵微风都没有。

    刘玄坐在关上,问道:“我军将士,死伤多少?”

    一旁的将军不知如何开口,愣神半天,只好说道:“死者,六万余,伤者四万余…”

    刘玄捂面痛哭:“我耗费多年,方治得一方安宁,方募得兵甲二十万,今日一战,治内无安,损我近半将士。”

    刘玄经营雍州数年才使得雍州能有如今的繁荣昌盛,募得之兵甲亦多为雍州之人,如今战死这么多,他该如何跟这些士兵的家人解释呢?

    如今六万户白衣素缟,当真是让刘玄伤心啊。

    刘玄呜咽道:“我军将士尸身必须全部收拾好下葬,将那些野人的尸体喂狗,割下头颅,筑京观!”

    刘希有些愣神,他这个哥哥一向宽厚仁德,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却要筑京观,足以见得刘玄之愤怒。

    刘希劝道:“兄长切莫动怒,筑京观有伤天合,非仁厚之人所行之事,还望兄长理智一些,请兄长三思!”

    刘玄放下遮着脸的手,盯着刘希,多年上位者的气势压的刘希有些喘不过气。

    刘玄怒斥刘希:“理智?如何理智?我军六万将士惨死,其尸身正躺在城下任凭风吹日晒啊!我命令你,速速派人去给我军将士收尸并以野人之头颅筑京观!”

    刘希还想说着什么,刘玄又是一句:“若你再多言,休怪我不讲兄弟情分,即日免你之职,调往扶风!”

    刘希有些愣神,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兄长这般模样,也不再多言,拱手退去。

    刘希在军中说道:“欲将战友遗体处理好的人出来。”

    闻言,众多人都起身了,毕竟袁初五十万大军依旧,今日之他们,明日之我们,就当是提前为自己服务了。

    刘希率人来了城下,眼前尸堆如山,血液流下,将大地沁的血红,刘希似乎知道了为何刘玄如此愤怒。

    刘希大声喊道:“我军将士上衣有一抹土黄色的玄武印迹,以此为凭,将我军将士的尸身整理出来!”

    众人不言语,只是上前理着,眼前的这尸山中,有多少是前些日子还跟他们谈笑的战友,如今却阴阳两隔,令人唏嘘。

    整理到了深夜,终于将幽州野人与雍州义士之尸身分开。

    刘希也是有些累,但还是继续搬动着,整理着雍州义士的遗容。

    “给幽州野人的头颅割下来筑京观,尸体留着,明日就地烧了。”

    众人本是累极了的,在此刻却是异常兴奋,也不问缘由,直接跑到了野人尸身一旁,拿出随身的小刀,麻利的将他们的头颅割下。

    城头的将士们看见此等情形,忙也下了城,跟着割下野人头颅。

    刘希皱眉,却也没出手阻止,只是转过身来,示意如何报仇他不管,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我有些困,站着眯一会儿,记得头颅一定要完整啊!”

    “是!!”

    ……

    又是一番忙碌,效率却异常的高,不到一个时辰,所有头颅全部割下并堆成了京观。

    刘希拍拍手道:“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守城!”

    刘希上了城,却看见刘玄等人正穿着正装站在城头,手机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

    刘希有些疑惑的问道:“兄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刘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道:“先前益州来了个道士,听他说战死之时会乘风回到故乡看望亲人,若无人指领他们便会成为孤魂野鬼,我来领领那些死去的士卒。”

    刘玄正色道:“不说了,就等你了,过来吧!”

    刘希走至刘玄身旁,从侍从手上接过幡。

    吕阳刘希等人皆是沉默,刘玄从来不言怪力乱神之事,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如今竟也信了那个道士说的。

    虽然心里想着这些,但吕阳刘希等人由于对这些战士的敬佩还是接过幡,看着刘玄如何做。

    刘玄站在城头,手里持着一幡,向城头挥舞着,有些哽咽的开口道:

    “快乘风来!”

    吕阳刘希等人也是舞动着幡,低声道:“快乘风来!”

    不敢高声语,恐惊亡命人。

    这寂静的长夜中没有声响,连风都没有一丝一毫,那些幡就这般竖着。

    片刻,风吹,幡动

    刘玄等人看着幡被由关外的风吹向关内,不由得心中一震,随后还是流着泪笑道:

    “快乘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