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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入城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女蹲下,用白皙的手指掐住尸体的双颊。

    一块隐隐燃烧的木炭从嘴里升起,悬在空中,被她用一个铁盒装起。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傅珂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

    “我隶属于白塔会,在此清理旧民。”少女的嗓音略显沙哑,缓缓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大桥。

    傅珂这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穿着的,近乎纯黑的作战服,手肘和膝盖处特意加厚,看起来为战斗而生。

    尽管并不明显,但他还是在左肩看见一个金色的三角线条标记,缓缓转动着。

    刘仁湖。他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名字。这是他的奇术能力之一,知道看见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但似乎没什么用。

    “旧民?”他问。

    “该你回答问题了。”少女起身正对两人,右手按在腰际。

    腰上别着武器吗?傅珂看了一眼罗素,想了想说道:

    “我们……迷路了。”

    少女微微侧头,思索一番后继续问道:“迷路?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嗯,这位是罗素,我叫傅珂。”

    “我叫刘仁湖。”少女点点头,好像知道名字就代表着安全,“现在正是一次旧民冲击的尾声,我可以将你们带入云乡,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也许还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云乡。傅珂咀嚼着第二个新鲜出炉的名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桥长数百米,没有护栏,没有车道划分,像一把放大无数倍的尺,横架两岸。

    “八年前,有人无意间进入这片无尽群山,发现眼前这座废弃都市。”

    “他们叫它云乡,并进行了大规模的复兴活动,现在已经恢复到和外界都市相差不大的水平。”

    刘仁湖走在大桥中央,介绍起远处的城市。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云乡,一种被称为奇术的事物也在小范围内传播起来。那是创造奇迹的力量,被绝大部分人所向往,刚才我所展示的就是其中之一。”

    “但伴随着奇术的兴起,一种被称为“旧民”的人形生物开始出现在云乡,除了举止怪异,以及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它们和人类并无区别。”

    天色渐暗,雨势渐小,离城市也越来越近,傅珂为即将到来的正常生活而心绪躁动,刘仁湖的话也只是略略听着。

    这算是穿越了吗?但这里看起来也不像异世界啊。

    失踪两个多月,家里人肯定正满世界找自己,就是不知道学籍还在不在。

    话说都有那种超能力了,真的还有读书的必要吗?做个罐头侠什么的也好啊……

    无数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长久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傅珂恨不得马上冲进那个建在半山腰处的城市。

    刘仁湖瞥了傅珂以及旁边漫不经心的罗素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云乡的居民认为云乡是现实世界的厄加勒斯角,处于理性和现实的边界,越过这座城市就是另一个世界。当然,所谓另一个世界只存在于好事者的吹嘘中。”

    “离开这里的方法,只有通过这座大桥,在群山中跋涉,最终和现实世界的山脉相连。”

    “总的来说,我们已经接近酒吧,冷气还有油炸食品了?”罗素打断刘仁湖的话,把凌乱的黑发往后压了压,露出那张精神焕发的俊朗面孔。

    至少不用睡在干草和木棍搭建的“巢穴”里,傅珂看着只剩一小半的路程,精神前所未有地放松。

    很快,他的放松转变为震惊。

    大桥尽头的低空中,这座被称为“云乡”的城市,突兀地悬在半空中,悬在群山之上。

    凭借大片的霓虹和射向空中的光柱,勉强能窥见繁华城市的一角。

    尽管隔着一座大桥的距离,仍看得见最高的两座建筑如双子依偎,傲然屹立,刺入云天。

    两楼的夹缝间,一轮月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看起来像一颗巡航的卫星,去往云层之上。

    现实的边界吗?傅珂的常识再次被冲击,在月亮升入高天,照透一大片云朵前,他都呆呆地望着半空。

    至少不是中世纪魔法大陆,他这样安慰自己。

    “最近旧民的出现变得诡异,甚至出现在城市之外……”刘仁湖没有注意到傅珂的举动,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在发现傅珂没有跟上后,扭头看向他。

    “还是先……”

    “诸位,请回吧。”

    刘仁湖的话被打断。一个低沉诡异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使用的语言仿佛来自最古老的年代,生涩怪异,却能精准传达每一个含义。

    傅珂不明所以,直直看向空旷的桥面。那里升起一团氤氲的灰白雾气,将大桥截断。

    一道披着破烂披风,身形佝偻的高大人影在雾气中成型。

    祂的披风包裹全身,呈现出褪色的明黄,腰系彩色的麻绳,让傅珂想起诸多传说中的黄衣之王。

    “这是云乡特有的欢迎仪式吗?”他调用奇术,仔细查看眼前的人影,试图获得更准确的信息。

    刘仁湖也注意到身影的存在,抿着嘴摇头,说道:

    “应该是旧民冲击的尾声。”

    很快,傅珂发现那人影似乎正用隐藏在披风中的双眼打量着己方三人。

    下一个瞬间,身影和自己眼神相对,一股澎湃的力量隔空传来!

    “闭眼!”

    傅珂头痛欲裂,捂住双眼呻吟倒地。那是一种未知的力量,仿佛来自古老和最遥远的星辰,混杂着庞大的,神圣的,不可理解的知识。

    怎么会这样,真他妈不幸…明明只要到达那个地方…

    “闭眼!”在进入自己意识之前,他再次大叫着提醒身旁两人:

    很快,傅珂在无边的黑暗中睁眼,获得短暂的清明。

    这片黑暗就是他的意识深处,以具体的方式展现出来,过去的所有经历都陈列在光球中,随时可以查看。

    然而一团大到难以想象的深红在黑暗中扩张,侵蚀着其余的光球。

    精神污染?傅珂不明所以,随手点破几个光球。

    之前他和罗素有过测试,自己进入意识深处的时候,身体处于类似熟睡的状态。

    必须尽快解决。鬼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万一过段时间会导致浑身长满红毛……

    婴儿时期拨浪鼓的响声,六年级骑车摔断腿的痛觉,二十一年来看过的所有书本,最近写的日记……

    所有信息都变成一个个黯淡小球悬在黑暗中,只有那神秘的污染无所定型,摧毁着一切。

    日记,日记…他右手砍在左手上,决定像写日记一样把污染封装起来。

    当他开始尝试,四周的黑暗就像有生命一般向深红汇集,将其压缩成为一个同样大小的深红光球。

    深红色的光球有生命般跳动着,像是一颗心脏,根植在傅珂脑海,似乎随时会爆开,重新污染意识。

    这个过程比想象得简单,大概只用了一分钟,深红就不再扩张。

    傅珂集中精神,回到现实中,发现两人已经扶起自己,打算反方向远离那个高大人影,立即收回双臂,跟着跑起来。

    然而他们脚下的大桥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像被橡皮擦擦除一样,变得透明,虚化,甚至已经隐隐看得见桥下奔腾的河水。

    他听见刘仁湖带着喘息的声音:

    “来不及的。”

    刘仁湖喘着粗气,再次说道:

    “距离太长了。”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我们没机会上岸了。”

    的确如此…傅珂看着逐渐消失的大桥,开始考虑起在翻涌河水中存活的可能性。

    刘仁湖突然拦住二人,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从傅珂腰际抽出蝴蝶刀,比在左手掌心。

    接着她右手向下一拉,掌心顿时鲜血淋漓,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就轻喝道:

    “调整姿势,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不要看那个影子。”

    接着她甩出左手,无数血点顿时飞溅到空中,猛地燃烧起来,紧接着化作一只只极小的湛蓝蝴蝶。

    蝴蝶像被风吹动一般,自动寻找着三人的方向,密密麻麻沾满全身,散发微弱的光芒。

    她顺手把湿润的头发拂到耳畔,露出姣好的面容,同时伸出淌着血的左手。

    然后在流转的晚风中,她轻打响指。

    啪。

    声音平息的瞬间,大桥彻底消失。

    傅珂双眼紧闭,只觉得脚下一空,紧接着蝴蝶停留的每一个地方都传来推力。

    推力不断调整,让他整个人悬在空中,接着猛地加速,被扔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直奔半空中的云乡!

    呼——呼——

    短暂的飞行途中,他只听得见耳畔的风声。

    最终傅珂的身体撞上坚实的地面。在仅剩的蝴蝶庇护下,滚上好几圈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躺在地上,用连续的呼吸缓解飞行带来的紧张。接着他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荒凉破败的废墟。

    破碎的建筑随意漂浮在空中,被穿插在各处的道路和长阶相连,透过道路的边缘,甚至能看见云乡底部的荒地。

    而在远处,云乡的中心地带,灯火辉煌,高楼林立。

    看来城市的重塑只在中心地带进行,四周还是一片废土。傅珂若有所思。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有种身处现实的实感。

    什么奇术,黄衣之王,破碎的蝴蝶,更像是梦中会出现的事物。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身着墨绿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城市边缘,背对傅珂,看向消失的大桥所在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仁湖随后落地,快速向前踏出几步解除惯性,从男人手中接过绷带,紧紧缠在手心。

    不等傅珂起身,男人就转过身来,用深褐色的瞳孔看向傅珂,沉稳说道:

    “欢迎回到云乡,奇迹的发生地。”

    “我叫何掀金,灾难艺术家协会主理人。”

    回到?灾难艺术家?傅珂咀嚼着男人独特的用词,无意识地看向男人风衣上的徽章,那是一只用桃红色线条勾勒的猫头鹰。

    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到城市边缘。

    来时的路已经彻底消失,只有奔腾的河水和对岸层叠的群山依旧不变,证明着自己六十七天苦旅的存在。

    而他身后,就能看见那些射向空中的光柱以及辉映的霓虹。

    这就是云乡,奇迹的发生地。傅珂在心里重复道。

    ……

    “祂在封城?”

    云乡某座大楼中,一座大理石雕成的人形雕塑活动起来,看向窗外,瓮声瓮气地说道:

    “叙事被扰动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正在发生。你的仪式准备好了吗?”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它身后响起:

    “这里一切都不寻常,或者说一切寻常。”

    雕像开始缓慢往落地窗边移动,逐渐具有真人的特征,蒙纱技法雕刻的外袍也变得真实。

    它没有在意年轻人话语里的回避,继续说道:

    “我们将再次步入荒原,在成为神的眷者后。”

    ………

    云乡最高处,一座小庙坐落于一块巨大的基岩上,庙中一个面容清秀的瘦弱男子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过一个散发着清冷光辉的长匣。

    随着他的抚动,长匣竟发出哀怨婉转的曲调,但不属于现实中任何一种乐器。

    他缓缓开口,声音却是和外貌极不相符的呕哑,像一台太久没有上油的机器被强行启动,唱着不明所以的小诗。

    ”…唯见莲花开放,黄金滚烫……“

    “…白鸟展翅,为昨日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