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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解谜

    众人面面相觑,清风才说:“天石榜上,我道门中人皆练内家,至于榜外,大和尚不消多言,其他外道,在场的就有韩氏兄弟,以及高公子一行。至于外头的江湖散客,还需细查。”

    郑伸:“智海大师昨日才到此,自然无有嫌疑。”

    几人看他一眼,心想这分明是坦护之言,谁能保证和尚什么时候到的?

    还好和尚有自知之明:“承蒙大人信任,但小僧既已加入查案,也是相干之人,自然应该一视同仁,该查的还是要查。”郑伸微笑点头。

    “我也算耶?”高升泰指着自己,不服气说:“世哥哥也是北方来的,不也该算一个?”

    “哎呀,高公子懵了,世郎是发现这条线索的人,若他真是凶手,会笨到大费周章来告诉大家耶?”虚静十分难得地笑着说。

    升泰以手加额:“法师说的对,可惜这不是我发现的!”

    众人见他认真模样,都笑了出来。只有韩因沉着脸问:“敢问另外四人是怎么死的?”

    升泰附和:“对啊!一人死于外家功夫,那另外四人难道是死于内功耶?”

    众人转看无双,他只摇了摇头。

    “无量天尊!”玄元一声唱诵:“内功高手在拼搏时虽不直取敌之脏腑,而是以内力打人周身要穴,断人经脉,以收效验;但穴道远比脏器为浅,击打后必会在周遭肌理留下血瘀,只需问问仵作其他尸身有没有此种印痕,便可知是否内功高手所为。”知府问向仵作,却是没有。

    一室无语,郑大人便说:“如此验尸已讫,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回议事厅再议?”便带领众人要走。

    “且住!”

    无双突然叫住众人:“头里俺未曾说出此人是谁,敢问玄元道长,你如何隔着面衣看出他是龙虎山道士张谓?”

    玄元一笑:“发现张谓被杀的那天早上,小道曾初步检验尸体,是以知道张谓身形瘦小,这五名死者一字排开,哪能看不出来?”

    他与无双对视片刻,然后指向下一具尸体:“更何况其他死者身上也各有特征、不难辨视。例如这个胎记,小道曾在泰山大弟子身上看过。”说着将其面衣拉下,果然无误。然后掀开下一张:“此人肚子伤口还在,自然是曹家马弁来的。至于霍小大的尸首…。”

    玄元正要再掀,突然被人抓住。“无量天尊!”清风子出的手:“人都死了,何忍再曝其面容?宜稍事尊重为好。”

    无双也朝玄元拱手:“道长误会了。实则昨日里发现张谓的伤痕后,为免节外生枝,俺请郑大人下令衙役胥吏等一概封口,方才俺以为消息走漏,故而问询于道长,还请勿怪!”

    “世郎言重了!”玄元抱拳还礼,接着众人一阵相让,走出小屋。外头霍小二随即哭喊冤枉、请官人务必抓住真凶、为他兄长报仇。郑知府好生安慰一番,又吩咐将死者一一入棺,暂厝城外义庄,等事情过后由家属或同伴领回。众人听了,唏嘘不已。

    荆溪。

    一艘装饰气派的三丈长船稳稳地走在河面上,船舱里坐着的女孩却定不下心来。一路上手里的玉钗不知摩娑了几百遍,刚才她在秋娘房外听到的对话也在心里不停地回放…。

    “小姐都这个地步了,世郎说的药引怎么还不赶紧送来耶?”房里传来陈嬷的声音。

    “什么药引?不就是个石头,石头能救人吗?”换陈叔的话声。

    “你别嗐说,那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是天赐的,当然能救人!”

    “天上掉下来又如何?这几年小姐什么天上地下的药没吃过?小姐受的折磨还不够耶?…”

    听了这话,甄绾的心就一直揪着:原来世无双来宜兴寻天石是为了救秋娘来的?她身为炼师,当然知道以矿物入药的说法,可是世郎不是给皇帝天子寻天石来的吗?她不禁摸了摸怀中鼓起的布包…。

    “甄师妹?甄师妹?”

    “唉!”她回过神来。

    外头曹十一又再唤她。

    方才曹十一在驿馆接到人时,心里那个美啊!只是后来上了船便被甄绾请出了船舱,他心有不甘,便一直另想法子要与她亲近,果然他说:“师妹坐船可坐乏了?由这里往南,不远的小山上,有一座六百年历史的南岳禅寺,古寺深幽不说,还可饱览荆溪著名的铜峰叠翠、阳羡茶泉等景色,东晋时周处射虎留下的射虎墩也在左近。现下时辰尚早,不如师妹骑我的宝马,我来牵马,我们一同上去走走玩玩,好否?”

    甄绾虽厌恶外头这人,但她正好在为接下来该怎么做发愁。曹琰歪着上身,脸几乎贴上舱门:“甄师妹?”

    小女孩心思,能拖一刻是一刻。

    “听凭龙公子安排。”淡淡一句,传到曹琰耳里,乐得他几乎不敢相信,连忙欢喜应承,并指示梢公,转往南行。

    县衙里。

    验尸已毕,众人正回头往议事厅走,不料女道长与和尚半道便争执起来。

    虚静:“既然有这外家功线索,自该循此找出凶手,抓出一个是一个!”

    和尚:“敢问道姑:杀道士张谓的凶手为何要掩盖自己的外家功夫耶?”

    “是道长,不是道姑!”虚静纠正:“凶手遮遮掩掩,自然是不想被人识破武功来历!”

    “不想被识破武功来历,就用乱刀砍死也罢,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反而弄巧成拙?”

    “这…。”

    “凶手显然是为了炮制妖祟杀人,误导我等;若贫僧猜的没错,此人多少知道所谓妖祟真相,故而妖祟才是破案关键!”

    虚静仍不服气:“妖祟即使是假,但虚无飘渺,不似外家功有迹可循!”

    智海:“佛祖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妖祟是虚相,内功、外功,又何尝不是?然何谓相之本质?昔日缘起、今日缘灭而已。妖邪若人为,便必会留下痕迹、破绽,这就是缘,循此思路,才不至于着了相。”

    虚静还要再辩,玄元又出来打圆场:“我中土道教主张有无相生、负阴抱阳之理,凡人存了贪婪、嗔恨、痴迷之心,为恶时,便是藏得再深、又焉能免于无中生有?证诸浮屠之言,便是这相的缘起了。是故,大和尚破解妖祟杀人,为的是了缘、破相,我等道士则是要回归宇宙大道,途殊而同归、途殊而同归耶!”

    此时已到议事厅,郑州牧仍延请众人入厅回坐,又向任守忠简单说了方才之事。守忠早知道无双的勾当,那拥罨之法的材料还是他按无双的指示让王县尉备办的,故而对于验尸结果并不惊讶。

    郑伸又转顾无双:“听闻霍小大在驿馆里猝死之前,世郎曾出手相救。当时可有什么发现耶?”

    无双:“俺不黯医道,只是胡乱按压他的脏器与穴道,终究救不了他。”

    清风苦着一张脸:“如今某等连死因都一无所知,这案子如何能破?”

    玄元放下手中茶盏:“道长莫急,总有其他线索。先前请官府调查近日人口失踪案件,也许已有发现?”

    众人一听,齐齐看向郑伸,郑伸又看向吴知县,知县忙答:“下…本县查过了。近日仅有零星人口失纵,其中,并无老媪发现女儿或孙女丢失的情事。”

    智海插口:“这要查的可是那十六字谶语?”

    玄元点头:“天空破、日头落、老媪不见女、人在床上坐。大和尚对此有何看法?”

    智海:“这字面上像是人口丢失,但若老媪并非实指,甚至根本非人又当如何?”

    清风略想了想:“不知宜兴地方神灵中有无貌似老媪与稚女且一齐受人供奉者?”

    吴知县问询身旁县尉,答说没有。

    郑伸:“大师所言似乎不在此意。”

    清风不解:“太守何所指?”

    郑伸:“这十六字谶语既是个谜,刘勰《文心雕龙》云: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要商此谜,还要从字面着手。是所谓非人也!”

    “我懂了!”一旁升泰叫道:“老媪与女子都不是人,是字。谶语原是个字谜来的!”

    他先向衙役要一碗清水,接着走到粉墙前,众人会意,纷纷围了上来。水一来,他沾湿手指,在墙上上写了个大大的媪字,“媪字有女,老媪不见女,便要将女去掉。”说着用袖子把女字旁擦去。又歪头做不解状:“但人在床上坐又是何意?”

    智海:“贫僧平日里喜爱篆刻之术,对金石文字略有涉猎,倒是有一猜,请诸位瞧瞧。”说着凑上来,也沾水在墙上画一横线,底下又加两个相对的折脚:“这是铭文中的床字。”

    众人一看,果然像是放倒的丬字边。接着他又在横在线画几条线:“此为一人坐卧床上,便是如今的病字边。”(注1)

    众人惊呼,升泰立刻将病字边加在“囚皿”的上头。

    “瘟!”他失声道:“这谶语指的竟是瘟疫!”

    无双冲智海一抱拳:“和尚着实厉害,小子钦服!”

    智海合十:“阿弥陀佛!法句经有言:莫学小道,以信邪见。老僧却是浸淫其中,可见修行不够,让世檀越见笑了。”

    郑知州哈哈一笑:“你修的这是世间法,反而能破除邪妄,成就功德,又何来小道之说?”

    众高人虽没说什么,但至此心中服气,连虚静都附和道:“这散播谶语之人想要连接天石与瘟疫二者,真真是用心狠毒!”

    升泰:“兴许他们还连日杀人,企图坐实天石带来瘟疫之说!”

    玄元摇摇头:“但这几人却完全不似死于疫病,他们之间也不曾有过接触。”

    众人默默。智海:“听闻谶语来自一人名为童童儿者?可否循线查缉?”

    吴知县见郑伸投来眼神,连忙开口:“这童童儿行踪飘忽不定,目前追查到的都是信奉他的无知百姓,连他长相都没见过。想要抓到他或他的手下,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郑伸:“加派人手速速查去!”知县连连称诺。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喊着“大人”进得堂上。

    “什么事?”郑伸问。

    衙役:“西氿村的许六出现了!”

    一众大惊:“人在何处?”

    “城东瘟司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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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实则一人坐卧床上形成病字边,这在此字的甲骨文形象中才看得出来,金文或篆文已失其形。但甲骨文要到清朝才被发现,故而这里的智海的说词只是小说作者的假托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