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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魏良卿

    大明朝疆域如此之大,各地方言风俗都不尽相同。

    若繁华地区,大家都能说官话还好。

    可若是琼州人抽签去了辽东、陕西人抽签去了浙江……这话中意思都不一定能传达明白,想想都知道,会闹出来多少笑话,又会平添多少麻烦!

    朱由检由此,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祖宗皇兄留给他的,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

    今日既然他已经发了火,借着一通气势将群臣震慑住了,不如趁机着手把这些东西好好改改。

    朱由检行事“斤斤计较”,喜欢看个明确数据,实在无法想象,若此制不更改,到时候选用阁臣部堂,他还得对着签筒抽签的画面!

    李标自然激动应下。

    其他大臣却是没想到,火把举出来,本意是要烧魏忠贤那头鸟毛的,谁知道最后却被皇帝借这机会,烧到了自己头上!

    他们想要辩驳,免得快年底了,搞得过年都不高兴,却瞄着王承恩手上那叠数字精准的奏表,又不敢开口。

    正如前朝某官员所言,天底下有很多事,不上称便没有四两重,可一旦上了称,只怕一千斤都打不住了!

    如今天子将两个月来,他们在国事朝政上的所作所为都清点了出来,容不得他们再装糊涂下去。

    就跟钱嘉征眼下一般,

    没有被皇帝点出其不雅做派,还能挺直腰板,做出一副正人君子之态。

    可一旦被点出,便当即萎靡不振了。

    大臣们只能唯唯,眼看着李标接过年底“京察”之任务。

    若是他们知道,朱由检早在内阁理政时,便同李标、刘鸿训等人提过,想要出重拳来整治如今官场上的歪风邪气,且得到了对方附和时,面色应当更难看。

    “退朝!”

    朱由检扔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懒得再看堂上群臣。

    气大伤身,

    可朱由检又不想为了这些家伙而伤害自己的龙体,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至于魏忠贤,

    在狼狈的爬起来后,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痕,却在急切疼痛之下,没能擦拭干净,反而将血抹得满脸都是。

    他几乎是含恨,在自己额头伤口那处重重揪了一把,将磕头时翻卷的肉撕了下来,随后低头,匆匆随着天子脚步而去。

    “我……我呢?”

    钱嘉征看着天子去后,群臣在李标的催促下,开始去往各部处理事物,不由愣愣说道。

    他不是个当官的啊,

    谁来告诉他,皇宫大门怎么出去?!

    “走吧,咱们继续去聊聊。”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咱们没有通沟清楚,不是吗?”

    骆养性直接把钱嘉征从地上提溜起来,然后强迫他跟着自己去了北镇抚司。

    至于被皇帝勒令居家思过的魏良卿,则是忽然找来自己的妻妾子女,落泪不止。

    “夫君怎么哭成这样,难道陛下真的要对魏家动手了?”魏良卿的妻子慌张问道。

    自从新帝登基,魏忠贤都谨慎了起来,更别说依靠叔叔而起家富贵的魏良卿等人了。

    魏良卿对着妻子道,“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总之我家之难,将至矣,不可逃矣!”

    “我怕是没有好下场了,只是担忧你们要被我连累!”

    他看着自己那些个没有长成的儿女,更是哭的凄惨。

    “我本是农家子,生长于田舍之中,但背负耒耜足矣,哪里知道什么通天富贵?”

    “奈何家中出了九千岁,我即便无有争胜之心,也要做那争胜之事了!”

    “可笑我一个毫无功德的农人,靠着阉人叔叔,竟然一路当到了宁国公……”

    魏良卿哭的上接不接下气,大概是觉得自己死期将至,对着妻儿,不妨说些心里话,免得到死还要憋着。

    他捶胸大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道,“今曰称功,明日颂德,功德巍巍,自当封拜,我不合为珰侄,遂以袍册加身,是称功颂德者,以富贵逼我,我何罪也!”

    他妻子见他这副模样,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搂住同样被吓到的小儿女,跟着一起垂泪。

    魏良卿没有去安慰妻子,只是自己不断的哭泣,直到胸口闷痛,无法喘息,才艰难的自己走回卧房,趴在床上,抱着被子,惶惶不安。

    后日,

    郭允厚亲自上门,要求按照天子之令,清点宁国公的家财田亩。

    他一见到魏良卿,竟是大吃一惊——

    同为阉党,郭允厚不可能没有见过魏良卿这个魏忠贤亲侄子。

    从本质上讲,郭允厚可以察觉出,魏良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为突然而至的富贵裹挟,或是沉迷其中,或是被迫同流,来到了今日之田地。

    然而天下的普通人中,又有多少能在从天而降的泼天富贵面前,坚持本心,继续安贫乐道呢?

    更何况,

    魏良卿不过一农人,见识不高地位低下,九千岁要拉扯他这个血脉亲人,他又如何能反对呢?

    如今魏忠贤将倒,魏良卿的下场也可以预测。

    只是郭允厚未曾想到,在这样的打击下,不过两日,便让魏良卿颓唐暴瘦到型消骨瘦、神态恍惚的地步!

    魏良卿乍一见到郭允厚,本就披头散发的他还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惊恐表情,颤抖的问道,“是皇帝要杀我了吗?”

    郭允厚摇了摇头,“只是请宁国公同户部对对账罢了。”

    魏良卿扯着自己的头发恍惚道,“对什么账?”

    “我家中一切都是皇帝赐予的,如今他要拿回去,理所应当,何必对账?”

    “我早就知道了,这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我这样的人,凭什么有这么多钱,有这么多地!”

    “我若还在地里耕种,今日何需怕死!”

    他又忽然又哭又叫起来,跑过来抓着郭允厚的袖子说道,“我不想死的,我不想死的!”

    “皇帝要钱就拿走吧,我就不是有钱的命!”

    “魏家就是种田的命!”

    郭允厚看着他癫狂的样子,知道是难以沟通了,只能叹了口气,把宁国公府中说话管用的叫来,坚持对账。

    今日是他来此,还能给魏良卿一点人情颜面。

    若是让毕自严登门,只怕魏良卿这般作态,会被他当成“装疯卖傻躲避惩治”上报给天子,到时候死的更快。

    好在,毕自严给了郭允厚一个面子。

    好在,朱由检根本没把魏家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