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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微张着嘴,以极轻的的声音发出疑问:

    “盖尔?”

    “别问吾,吾从一开始就沉浸在观赏汝被流氓戏耍后的狼狈模样,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个女人从哪冒出来的。”

    ......一点也靠不住。

    我与那个壁炉旁的人对上了视线。

    原来真的是在看我啊......

    我走过去。

    “刚才的‘可怜’是指我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孤零零的可怜存在吗?”

    “......”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不是一个人。”

    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立即否认。

    “但是......”

    “我不是一个人。”

    “好好......”

    对方话语中的笃定语气让我妥协,即使我说的是既定事实。

    “我也是在两分钟前才开始孤零零的而已哦。”

    “......”

    话语被身旁不知因何而起的欢呼所掩盖,她显然没听到我说了什么。

    唉,可恶的“易融入性”。

    只要周围噪声过大,我的声音就会很难被听清,关于这点我很无奈。

    于是我坐到只有她一个人占有的沙发上。

    “为什么擅自坐过来?”

    “为了让你听清我说话。”

    “什么?”

    “......”

    我稍稍调近和她的距离。

    “我说我刚才也不是没人陪我......”

    “换句话说,被流氓敲诈也算?”

    “......你看见了啊......”

    “因为很显眼,不过你就这么屈服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先前和我谈话的那个流氓此时正优哉游哉地喝酒。

    “嗯,没问题的,那家伙的话......”

    我满不在乎地回答。

    “可怜的家伙。”

    “为什么要重复啊?”

    “因为真的很可怜。”

    她的话很平淡,我听不出来其中包含的是讽刺、怜悯或二者兼具。

    ......真是个怪人。

    不过我竟还没有产生任何类似疲于应付的情绪。

    这是为什么呢......

    我看向她——火光此刻正映在她标致的侧脸上,可能是光线的原因,使得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病态。

    她的眉眼很细长,微眯着的眸子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其中透出的冷淡气息却给她平添一抹妩媚。

    “大概是真的很漂亮吧......”

    男人的通病。

    “感谢你理所当然的夸奖,但是换句话说,突然说这种话,就像是在大街上掀陌生人的裙子一样恶心。”

    看来不小心说出来了。

    “......好过分的比喻。”

    “换句话说,令你失望的是我不会穿裙子的。”

    又开始自说自话了......

    “......我不会做那种只有流氓和流氓朋友才会做的事情所以放心好了,而且你不穿裙子这一点和我也没完全关系好吗......”

    我身旁这个怪女人似乎故意忽视了我的疑问,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平时没见过你啊。”

    “换句话说,你眼里不是只有跟踪的对象吗?”

    “唔......”

    这家伙是有多喜欢“换句话说”啊?

    居然对我有所了解,看来不是最近才来符尔沃斯的旅行者。

    总感觉......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家伙在和我说话时态度总是冷冷的,是感到烦了么......

    可能是对我丧失了兴趣,希望我快点走吧......那我还是自觉一点......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高大的无行者向她伸出了手,一脸笑容:

    “没想到雪小姐也来了,真是稀客啊,有兴趣一起跳舞吗?我无论哪种舞都很擅长哦!”

    哦呀,小子,你的邀请方式很没特点哎。

    无行者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想着等她和无行者去跳舞后就离开酒馆,可她却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秒后,她伸出左手,但仅仅是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在空中摆了两三下,像是在拂去灰尘一般——她在让无行者走开。

    我确信她脸上的表情是很明显的不耐烦。

    这一摆手的动作十分简单,但被她做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被这冷漠的反应打了一闷棍的无行者讪讪地走了,走之前他瞪了我一眼,仿佛是在抱怨一切都是多余的我造成的。

    我则回以关怀的眼神:主动上来搭讪一个这么冷的人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吧?结果却被果断拒绝了一定很不好受吧?我懂的,我懂的......

    漂亮。

    活该......

    我重新把视线收回来,心中莫名感到有点爽。

    真是奇怪......我原以为她已经不想和我继续聊了,但她却毫不犹豫地打发走了前来邀请的无行者......

    我姑且问了一句:

    “我也需要走吗?”

    “你愿意的话我不会阻拦你。”

    “唔......”

    我更加迷糊了,眼前这个人既不像想和我说话,又貌似没有拒绝的意思。

    简直就像......一个中间者。

    “那个人称你为‘雪小姐’吧?”

    “我的名字叫‘雪’。”

    “就叫‘雪’?”

    “换句话说,你还必须得知道我的姓氏?”

    她细长的眉微挑,像是在认为我不可理喻。

    “......是我多嘴,抱歉,雪小姐。”

    “好恶心的称呼。”

    “......那怎么办?”

    “‘雪’就可以,加上‘小姐’听起来有一丝尊贵的意味,我不是贵族。”

    “你讨厌贵族?”

    “换句话说,我听从贵族。”

    说完,她自顾自地起身。

    “怎么了?”

    “是时候结束这场闲聊了。”

    也就是要走了吧。

    “那我也差不多该离开这了。”

    雪瞟了我一眼:

    “你要跟踪我?”

    “怎么可能啊!只是单纯地不想待在这里而已!”

    “那为什么跟着我?”

    “......我记得酒馆只有一个出口,不是吗?”

    “......”

    于是,我和雪出了酒馆,先前还在空中纷纷扬扬的雪已经停了,而我身边的雪则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并没有刻意去跟我拉开距离。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给我一种若离若即的感觉。

    “你是无行者吗?”

    “是。”

    这次雪出乎意料地没有使用“换句话说”来呛我。

    远处传来报整点时的钟声,加上四周的风,让我有了莫名的不安。

    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吧,我在心中如此确认。

    ......嘛,冬天就是这样,室外冷冷清清的,任何人停留在这样的环境中都会不自觉地产生空虚之类的情绪......赶快回去算了......

    “有小孩的哭声。”

    盖尔突然发话。

    “哦?”

    我停下来,雪见状便也驻足。

    “累了?”

    “不......好像附近有需要帮助的小孩,可能是和家长走丢了吧......”

    “所以?”

    “没什么......反正和我没关系,走吧。”

    我决定继续赶路,但雪还停留在原地。

    “你能分辨出小孩的方位吗?”

    面对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摇摇头——实际上我连小孩的声音都听不见。

    “那我自己去找找。”

    令人惊讶的回答。

    “好,那......再见。”

    这家伙意外的是个热心肠。

    雪和我对视了几秒,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指了指我的脸:

    “胡子该剃了。”

    “啊......”

    我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已称得上浓密的胡子有些扎手。

    话说......头发貌似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打理了,有部分都垂到了肩上。

    多久没注意这些了呢......

    “你的胡子太长了,换句话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用再‘换句话说’了啦!

    这家伙的“换句话说”后面没几句好话......

    “......那么,我走了,孤老先生。”

    雪留下这句话便丢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我。

    雪走远后,我轻轻喊了声:

    “喂,盖尔。”

    “汝想问什么?”

    “我有告诉过她我的名字吗?”

    “没有。”

    这次盖尔知道答案。

    ......

    次日是晴天。

    一大早,街上就一片热闹,昨晚还到处是厚厚的积雪,现在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打着哈欠漫无目的地闲逛着——领主似乎还要一段时间才来,除了城里的各类官员和主动的献花群众,其他人看上去都很没有精神。

    这群无精打采的人和昨晚喝酒的人一定是同一批——我如此断言。

    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城里的酒馆都那么热衷于举办舞会。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北城门那响起了礼炮,周围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我还没回过神,便被人流带走了。

    城门处,民众们都自觉地站在一起,军队挡在他们的前面,在离人群约一百米远的空地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单膝下跪,一个执剑站立。

    而除那两个人外,在场的无论民众还是士兵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我看了这幅场景,才知道授爵仪式已经进行到尾声。

    那个跪着的想必就是领主了。

    我悄悄地用余光观察远处那个站在领主面前的执剑老人。

    第一次离皇帝陛下这么近呢。

    毫无疑问,在场的人中,只有我做得出这种偷窥皇帝的举动,其他人的头都低得死死的。

    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叫做【血统压制】的东西。

    “血统压制”源头是皇帝。

    作为帝国最高的统治者,皇族世代拥有的定偶是【皇冠定偶】,一旦继承,靠近宿主的人就会不可抗拒地产生敬畏和服从心理。

    皇帝将定偶能力按不同比例赋予在自己的血液中,喝下血液便可拥有血统压制,成为贵族。

    除了皇帝,其他贵族的这一能力都是可控的,皇帝则可以随时收回贵族身上的皇血。

    根据血统压制能力的强弱,即可划分出贵族的等级。

    在圣万斯帝国,当低阶层的人遇到高阶层的人,便会自发地表现出臣服。

    这便是为什么占少数的贵族阶层能够顺利管理如此庞大的帝国。

    血统压制能力无论多小都是可以遗传的,所以皇帝只需在新贵族产生时举行一定要流血的授爵仪式。

    关于血统压制的信息并不容易收集,我目前只了解这么多......何况我本就不感兴趣。

    值得强调的是,身为原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我不会受到任何的血统压制。

    看着身边纷纷低头的人们脸上直冒虚汗,我大概能体会到他们心中的压力之大。

    我想起了雪。

    她也在这群人之中吗?

    我发现,我想象不出雪那傲气的面容该如何低下。

    我也没能用余光找到雪。

    我一边装模作样地低头,一边胡思乱想。

    皇帝亲临符尔沃斯的情况虽不多见但也挺正常,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中心都市......

    但这么重要的都市居然让新诞生的贵族来担任领主,甚至还愿意冒风险在城门举行授爵仪式......

    ......

    授爵仪式完毕后皇帝便走了,新上任的领主大人骑着马,在众人的簇拥围观下进入符尔沃斯。

    人们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轻松许多,毕竟最强大的血统压制已经没有了。

    领主向着人群和善地挥手致意,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挂着笑容。

    然而一声惊叫打破了氛围:

    “出、出事了!里......里面有、有人死了!”

    声音来自街边的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