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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灭之井

    三日后,波克城,魔法部,收容处,超凡物品处理科。

    编号为554-02167的超凡物品的处理被编上了日程。

    三天前,在心怀不满的阿格耶芒执事怒气冲冲地向评估科的同事软磨硬泡了半天,并且承诺了一次午饭后,编号554-02167的超凡物品终于被获准销毁。

    本来像编号554-02167这样,存疑度较高,各方面价值又极低的超凡物品,就大概率会被销毁,就算不被立刻销毁,也只会在收容处仓库的角落积灰,然后在某一次清算的时候被确认为无价值收容物,然后被销毁。

    由于工作事务常有往来,阿格耶芒和评估科的同事们关系本来就很好,现在有了一顿午饭作为贿赂,具体操作又不违反章程和条例,负责评估的执事便满心欢喜地在编号554-02167评估报告的的最后一栏处理办法上,写下了“即刻销毁”的字样。

    时间回到现在,处理科的老执事简·伯金正举着茶杯,缓缓地吹散红茶上氤氲的蒸汽,透过染雾老花镜浏览着评估科发来一沓物品评估报告。

    每一张清单都记录着一件物品的物品编号,概况,以及最后一栏的处理措施。

    每看完一张评估单,简·伯金就将其放在办公桌上的某一堆中归类放好,将所有评估单都检查完毕后,这位可敬的老执事走到科员们的办公室里将任务分发给不同的组员们。

    “乔纳森·林多。”

    老执事手里捏着最后一张评估单,唤了一声他的副手,也就是处理科的副科长乔纳森执事。

    “是。”

    头顶有些稀疏,长相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举起右手,和气地应了一句

    “基隆·戴尔。”

    老执事又念出一个名字。

    “是!科长先生!”

    办公室角落里传来一阵磕磕碰碰的声音,一个金头发的毛头小子风风火火地从自己的工位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上司认真地敬了个礼,颇有活力地高声回应道。

    “别紧张,孩子。”

    办公室内的前辈们都朝这个冒失的小伙子投去了善意的笑容,新晋执事基隆·戴尔虽然没什么工作经验,有时候还粗心大意,但是为人热心,做事勤快,短短几天就博得了众人的好感,新鲜血液的加入让处理科这个枯燥的清水衙门也刮起了一阵活络的新风。

    “是!”

    “这次你就跟着林多先生去执行销毁任务,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简·伯金将编号554-02167的超凡物品评估单递到乔纳森执事的手中,一双布满褶皱的眼睛和蔼地瞧着年轻人,慢悠悠地嘱咐道。

    “科长!”

    那个被委以重任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答复,谁知另一个红头发的小子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我的小哈迪?”

    简·伯金笑眯眯地打趣着红头发的年轻人,这个红发青年虽然在处理科待的时间也不算短,可是那油嘴滑舌的作风总是让人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一个刺头新人,大家心里并不十分讨厌这个坏小子,毕竟抛开平时坏兮兮的行事风格,他本人负责的工作也几乎没出过纰漏。

    “科长先生!指导新人使用湮灭之井的任务我认为就没有必要劳烦林多先生了!我自愿承接这个任务。”

    那个红发青年满脸谄媚地望着老执事,毕竟在处理科一大堆无聊的事务中,只有销毁措施还算那么一件有趣一些的事情,所以不甘寂寞的哈迪执事便忍不住毛遂自荐起来。

    “一个危险分子外加一个新人的组合吗?我反正是没什么意见,哈迪·克鲁格先生,”靠坐在办公椅上的副科长乔纳森执事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自己衬衫下圆鼓鼓的啤酒肚,不紧不慢地说道,“只不过你们准备动用湮灭之井之前拜托预先通知我一下,我好提前申请休假,领着我的老婆孩子逃去外地,免得波克镇被湮灭之井夷为平地的时候,我们幸福的一家也被卷入不幸的灾难当中。”

    乔纳森执事的话逗得整间办公室的执事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而胖乎乎的乔纳森执事本人只是满脸无辜地朝着哈迪耸了耸肩膀。

    “太过分了!我已经快大半年没有见过我亲爱的湮灭之井小姐了!”

    红头发的哈迪抱着脑袋痛苦地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悲痛地呻吟道。

    “总有机会的,戴尔先生,过来人的忠告,恋爱时要给女孩足够的私人空间,死缠烂打只会被讨厌的。”

    幽默的老执事慈祥地笑着说道,然后挥了挥手离开了科员办公室。

    评估报告到手之后,乔纳森执事立刻提交了动用湮灭之井销毁编号554-02167的申请,申请很快当天就得到了许可,第二天的下午,乔纳森与基隆一老一少两位执事就从暂存仓库中取出了需要被销毁的编号554-02167物品,并携带其前往位于波克城魔法部收容处地下的名为湮灭之井的特殊销毁设施。

    湮灭之井是亚达克国内魔法部最常用的一种销毁设施,在地区级及以上的魔法部门允许配置。

    湮灭之井的运行原理是通过可控的魔能装置释放一种名为“湮灭之力”的特殊魔力,将超凡物品摧毁至形神俱灭,这种特殊的魔力不仅能够从物理层面将超凡物品碾成粉末,更重要的是能够将超凡物品中蕴含的超凡性质粉碎。

    这种充满毁灭性质的可怕能量用于摧毁超凡物品再合适不过了,但与之相伴的是极高的危险性,湮灭之井一旦发生事故就将会产生无可挽回的灾难,任何物质和生命在湮灭之力面前都没有抵抗的余地。

    随着魔能技术的发展,现如今的湮灭之井已经被完善成一种十分安全可靠的技术了,但是有关神秘学的事情永远充满了不确定性与未知,参与者永远要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敬畏之心,所以处理员必须要按照严谨的条例和规章进行操作,而那本操作手册上每一行条例与规章的背后,往往就是相关部门所犯下的一次血的教训。

    抱着封魔匣的基隆跟在乔纳森身后,好奇地打量着通往地下限行区的每一个角落,在通过重重身份验证和最高级别防御性的安全门后,两位处理科的执事终于来到了工作的地点,收容处地下的2号湮灭之井。

    乔纳森执事停在了长廊中一扇安全门前,他伸手拉下门口一侧的电闸,给门后的操作室通上电力后,推开了精钢材质的安全门,带着基隆踏入了操控室。

    操控室中央放置着两张固定在地面上的办公椅,正对着办公椅的是一张布满按钮、拉闸与指示灯的黑色控制台,沉重的控制台前方有一面坚固的特制玻璃墙,通过透明的玻璃墙操控室外用金属打造的密封大厅一览无余,密封大厅中央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台四面都是玻璃电梯间,机械电梯井直接通往大厅的正下方,也就是湮灭之井真正所在的位置。

    “基隆先生,希望你有提前做好功课。”

    乔纳森作为经验丰富的执事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控制台前的办公椅上。

    “当然,先生。”

    抱着封魔匣的基隆挺直了腰杆,高声答道。

    “别紧张小伙子,我们半小时前才预演过一遍对吧,很简单,只需要你把那个小木盒放到地下,然后咱们两个在这里看看杂志,喝喝红茶打发够时间然后就可以回办公室看杂志,喝红茶去了。”

    老道的乔纳森一眼就看出年轻执事脸上极力掩盖的紧张之色,和善地笑着安慰道,看着年轻人青涩的样子,他也不禁开始回忆自己年轻时刚到任时的那段经历。

    “是。”

    基隆回答道,随即推开了操控室一侧的门,走入电梯井所在的密封大厅,他按照行事条例仔仔细细地将密封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异样后转身给操控室中的乔纳森比出一个检测完毕的手势。

    乔纳森接收到基隆给出的信号后,便开始着手操控面前的控制台,在他的控制下,基隆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为了装载尺寸过大的超凡物品,电梯内部的空间被设计的十分宽敞,但是只抱着一个小木匣的基隆走进去,就显得宽敞得有些过头了,电梯间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墙,站在电梯间内部的基隆可以清楚地观察到电梯间外部的情况,甚至能透过两层玻璃望见操控室内圆脸颊的乔纳森执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滴滴滴!

    挂在电梯内壁上的有线电话响了起来,基隆赶紧跑过去伸出一只手取下红色的听筒凑在耳边。

    “汇报电梯间情况。”

    乔纳森的声音沿着麦克风和通讯线传到电梯间内的电话听筒。

    “嗯,一切正常。”

    基隆环顾了一遍四周,透明电梯间的各处都完好无暇。

    “收到,准备操控电梯下降。”

    基隆脚底的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感,那是通往湮灭之井的洞口正在机械的作用下缓缓打开,在嗡嗡地摩擦声中,机械装置将电梯中的基隆执事沉入地下。

    “汇报湮灭之井内腔情况。”

    穿过漫长黑暗的隔绝层,电梯降入湮灭之井的内部,湮灭之井运行时内腔里任何事物都会在一瞬间遭到破坏,所以湮灭之井里就连一盏用来照明的电灯也没有。电梯间内散发的灯光就是此时此刻地下唯一的光源,白炽灯照亮了电梯间外部漆黑的空间,基隆透过电梯间周围的玻璃墙环顾着湮灭之井的内腔,四周的墙壁泛着青蓝色的光泽,金属墙壁的表面因湮灭之力的反复侵蚀而留下了斑驳的痕迹,除此之外整个湮灭之井内部都空荡荡的。

    构成湮灭之井内腔的金属是一种特殊的炼金术金属,并不是说这种金属可以抵抗湮灭之力的侵蚀与毁灭,事实上也几乎没有什么物质能够抵抗真正的湮灭之力。

    湮灭之井运行时所喷发的湮灭之力实际上是一种经过改良的,不完全的湮灭之力,这种不完全的湮灭之力会被特定的物质所抵抗,也就是构成内腔的这种被称作“反湮灭金属”的炼金术金属。

    为了让湮灭之力不至于将制造它的仪器全部毁于一旦,魔法部的专家们创造了这种不完全的湮灭之力,以及可以抵御这种改良版湮灭之力侵蚀的反湮灭金属。

    为了避免反湮灭金属构成的超凡物品无法被湮灭之井销毁的窘况出现,发明湮灭之井的专家们特意研发了两个种类的湮灭之力,分别对应两种可以抵御它们的反湮灭金属。

    正湮灭之力可以摧毁二号反湮灭金属,反湮灭之力可以摧毁一号湮灭金属,所以每个收容处都至少安装了正反一对型号的湮灭之井。

    “除了墙壁上有些许磨损,一切正常。”

    透明电梯间内,基隆根据《湮灭之井使用手册》将湮灭之井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观察了一遍,然后对着听筒汇报道。

    “好的,我将打开电梯门,准备进行二次检查。”

    “收到。”

    举着电话听筒的基隆走出了电梯间,可延长的电话线足以让他举着听筒将整个湮灭之井内腔检查一遍。

    湮灭之井的所有设备都处于关闭状态,空气静得可怕,基隆的皮靴踏在金属地面上时,四面八方都有传来幽幽的回声,甚至让他无从分辨那些回荡的脚步声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来源于某个未知存在的。

    基隆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话筒,仿佛溺水者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不敢放手,此刻的基隆执事身处魔法部最危险的设施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那根细细电话线就是他与地上唯一的联系。

    “再次汇报湮灭之井情况。”

    乔纳森沉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让担惊受怕的年轻人放松了许多。

    “一切正常。”

    基隆战战兢兢地望着四周的青蓝色的金属墙壁,每面墙壁中央都有一圈巨大的圆形凸起,那是喷出湮灭之力的洞口,现在那些洞口正处于完全封闭状态,不会有任何威胁。即便如此,基隆也忍不住开始想象那种能够将一切物质湮灭殆尽的可怕魔力从洞口喷薄而出的壮观场面,要是湮灭之井启动时自己还留在这里……

    那真是光是想想就骇人。

    “将封魔匣遗留在湮灭之井中,然后乘电梯返回。”

    乔纳森的声音打断了基隆的被害妄想,后者赶紧回复着收到,然后从电梯间中拿出封魔匣放在湮灭之井的地面上。

    “我将待销毁物品放在内腔的地上了。”

    “收到,准备关闭电梯门。”

    听见乔纳森的声音,基隆赶紧钻进电梯间,生怕自己会和那个倒霉的封魔匣一同被留在马上就要变成地狱的湮灭之井里。

    “是否返回电梯间?”

    “返回了。”

    “开始上升电梯。”

    透明的电梯间开始缓缓上升,基隆攀着玻璃墙望着电梯间下方,黑色封魔匣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