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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以文服人

    学宫正中央的大室极为整齐庄严,令人不禁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这里设立着席座,长案。整整齐齐分列两边。当初稷下学宫最火热的时候,这里每隔三个月,就要换一遍新席。

    庭院中的杏花树下落满了杏叶,层层叠叠。

    蒙恬独坐树下抚琴。

    边上的小湖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畅游。

    秋日里,梧桐树叶子纷纷落下。

    这里处处是景,处处散发着“仁、义、诚、敬”四个字的庄严气息。

    只是可惜,如今在秦军接管后,此地很是寂寥。

    那些大儒们因为战火,纷纷四散。

    现在这里,只有蒙恬一个人。

    蒙毅只能在一边扒拉琴弦。

    君子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从《论语》到《春秋》,二人寻章摘句,分享彼此的见解,揣摩对方的思悟。

    “你怎么过来了?”

    平日里,兄恭弟友。可是每次,蒙府来了客人。

    后来……就是职务,官爵等级高低。

    话说小时候,蒙恬先读《论语》,后读了《春秋》。

    嬴政曾经一度认为,蒙毅就是没有口吃毛病的韩非。

    嬴政这一次派来的蒙恬、蒙毅、扶苏三个人到齐郡,仔细想想,还真的是别有深意。

    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尚未出学,就开始追读当时秦国最热门的学者韩非的文章。

    邵平为了辅佐扶苏,不顾自己的身份,甘愿自降位来到扶苏身边,蒙恬非常佩服邵平的胸襟和气度。

    蒙恬和邵平两个人坐在杏树下,两人一张席。

    他身上时常持着的笔也换成了剑。

    蒙毅赶忙坐得靠前些,用窄长的衣袖把琴盖住。

    因为偏爱韩非学说,蒙毅几乎把韩非的文章每一篇都倒背下来。

    这极大的影响了蒙毅。

    贵族争先恐后拜读韩非的文章。

    “太子派我们过来察看稷下学宫的情况。我们看到门前不少士人争相过来观望。”

    他拉着邵平。

    望着琴,蒙恬的思绪回到过去。他本为一秦吏,处理狱案。可是大王巡查时看到自己,交谈一番后,竟然这就委任他为将军,让他外出作战。

    戎装在身的蒙恬在树下抚琴,琴声悠扬。不知不觉间杏叶落在他肩上,戎衣上,琴弦上。

    受了法家思想熏陶过多的蒙毅,当他和蒙恬、邵平这两个谦虚的君子坐在一起时,像是手脚都被捆扎起来,不得动弹。

    所以蒙毅比他的大哥更受韩非学说的影响,成为了标准的酷吏!

    毕竟只要他一张口,蒙恬严厉的眼神就看过来了。

    蒙恬望着四下里,仿佛见到多年前君子们互相对坐,抚琴听琴的场面。

    只是作为法家的忠实代表。

    每次和嬴政对话,蒙毅都能把韩非的原典拿出来,让嬴政每天和他在一起时都来不少次灵魂共鸣。

    “大哥——”

    蒙毅只能坐在另一边,他孤独地拨弄着蒙恬的琴弦,时不时发出两下筝声,却把树上的鸟都给吓跑。

    邵平对着蒙恬作揖。

    蒙毅弯着腰,暗想我堂堂秦国中大夫,怎么能这么没有威仪呢?!

    不行,我就要弹出来弄点声音给大哥看看。

    蒙毅两只大手一按上去,蹭地一下,两根琴弦忽然就断裂了。

    蒙恬严厉的目光看过来,他立时又乖乖坐好。

    “东陵侯——”蒙恬也对着邵平一拜。

    二人很快就说上话,一起坐下谈论琴。

    蒙毅则不然,因为出生时间比蒙恬晚,他先读了《春秋》,其后正值青春年少,那个时候韩非入秦,在秦国咸阳城刮起一阵风潮。

    蒙毅坐在一边,照常玩弄着琴弦。而蒙恬负责垄断来客。

    这一度让蒙毅抢了李斯、赵高不少风头。

    一眨眼,就是七年过去了。

    大哥蒙恬顿时就开始比平日里严厉百倍,开始用身高,体魄,力量等优势让他乖乖闭嘴。

    蒙毅忽然到来。

    只是蒙恬和邵平两个人正议论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这边。

    蒙毅把琴挪到身后,跪坐直立着,“大哥,我先行回去向太子复命好了。”

    蒙恬望着蒙毅,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乖。

    “嗯。去吧。”

    邵平也欲回去,蒙毅说,“太子身边有我侍奉就够了。我告诉太子一声,太子不会怪罪的。再说了,眼下大事尚未开始筹备,太子身边也没什么大事。”

    邵平拒绝,“不可。我为太子舍人,受王后举荐。岂可失职。”

    “真不用担心这个。太子池塘里有那么多鱼。少你一个,太子还真的不在意。”

    邵平呆住。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蒙恬只是望着蒙毅,“怎么对东陵侯说话呢?”

    蒙毅连忙改口,“我是说,太子宅心仁厚,听说你是在和将军恬共同探讨如何接见这些士人的大事,必然不会怪罪。”

    蒙恬这才神色松弛下来。

    担心被更多人看到自己的窘状,蒙毅赶快溜了。

    这来到齐郡临淄,一下子什么事都没得做。还有大哥霸占他的好朋友,蒙毅自然有些不习惯。

    以前他在咸阳,那可是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公文的。没有哪个不法之徒,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掉。

    蒙毅经常对左右说,“我就像暗夜里的猫头鹰,逮捕世间一切邪恶。”

    但是到了这里,他忽然一下子没有了对手。

    蒙毅手里持着短鞭,不住地甩着。

    齐郡临淄,秋日景色又十分萧条,万木凋零。一切都让气氛变得伤感起来。

    蒙毅感到浑身上下不得劲。

    他想先在齐国临淄街上逛一逛再回去。

    出了稷下,门外正有一大批士人围在学宫门口。

    他们大多都穿着齐人的宽袖长衣,一个个都戴着发冠,前后跟着,相貌庄重。

    士人们望着城前的诗,不住地点头称赞。

    这样的景象,在蒙毅看来并不意外。他早就习惯了。

    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人总是从宫中太子侍卫手中购买太子的诗文。

    眼下这种场面对蒙毅来说并不稀奇。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士人。早上来一遍不够,中午来一遍。晚上再来一遍。”

    来人激增,看守城门的守卫那是压力倍增,一刻也不得闲,就得看着。

    守卫盯着黑眼圈围着这些士人,眼看着来人越来越多。不知道太子未来顶不顶得住,反正他们是受不了了。

    来的人太多了。

    蒙毅闻言,自然忍不住出言教训。

    “你也不看看,写这诗的人是谁。那可是恒阳君。”

    “恒阳君文采出众,写的诗文至今没有人超过他。等到这首诗传遍齐鲁大地,到时候就会吸引更多的士人前来。”

    “身为守卒,食用俸禄,岂可轻易就发出抱怨之词,影响其他人的士气呢?”

    “若我是你的长官,你今日必定遭受严厉的责备。”

    士兵们见到中大夫过来,纷纷将头低下来,连连赔罪。

    这时,一位陈姓男子他也向蒙毅这边望了过来。

    ‘哪来的毛头小子,如此傲慢?"

    这人看过去,发现那说话的长官倒是和秦将蒙恬颇为相似,只是性格嘛,大相径庭。

    蒙毅望着这个陈姓男子,此人身长九尺,相貌不凡,双目炯炯,一看就不一般。

    姓陈的看到蒙毅,也一眼就洞穿对方内心。

    此时此刻,临淄城门前,恰好有两只骄傲的大公鸡,它们互相踱步,彼此用眼神打量对方。

    在仔细观察对方强健的双腿,锋利的喙后,它们彼此心领神会,各自骄傲地迈着大步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战国时代的男人,哪个又是好惹的!

    一言不合就揍你,三言不合送你下九泉。

    蒙毅驱车离去。

    陈余则听人的宣扬,亲自来城门口观望这位秦国太子的文采。

    因为人太多,大家都得要排队才能仔细品味。而且规定了必须边看边走,不得逗留。

    所以有些记忆力不好的人,一天要来好几次,排队很多次才能把完整的诗文记录下来。

    只见城门上挂着的告示牌上列了一长排文字。

    最右边竖着列着《度关山》三个字。紧接着就是原诗了!

    天地间,人为贵。

    “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

    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

    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

    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

    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

    不及唐尧,采椽不斫。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

    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

    兼同,疏者为戚。”

    陈余读罢,不住地捋须,双目闪着精光。

    陈余看完之后,立刻就在秦军的驱赶下离开了。

    他回到了酒肆里,问静坐在席上一位年长的士人。

    对方比他更具威严气势。

    “诗我读了。伯夷我知道。可许由是谁啊?”

    “许由,这你也不知道吗。”年长者睁开眼睛。

    “我读的书少,只有儒家经典罢了。”陈余无奈地低头。

    他就是半个士人而已,只是比士人聪明许多。

    年长者感叹一声,捋须道,“许由是上古时期一位高尚清节之士。”

    “尧帝知其贤德要把君位让给他,他推辞不受,逃于箕山下,农耕而食;尧帝又让他做九州长官,他到颍水边洗耳,表示不愿听到这些世俗浊言。”

    “后人把许由和与他同时代的隐士巢父,并称为巢由或巢许,就是隐居不仕者。”

    陈余文采不好,可是记性很帮。那些字都在他的脑海里印下来了,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恒阳君到底是读了多少书,才能写出这么养好的诗文来。上次那篇《观沧海》,已经让我佩服不已。这次又来一篇《度关山》。”

    “实在是了不起。说他是当今天下士人第一也不为过。”阁楼外,又一批士人看完回来,在廊道里发出高声的惊叹。

    张耳捋须,“是啊。他确实很了不起。”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优点。每个人都有让对方值得佩服自己的地方。

    当然,只有很少的人受到所有人崇拜和尊敬。

    有人是靠着金钱,有人是靠着地位,有人靠着权力,有人靠着名声。

    但是因为这些而得到众人崇拜和尊敬的,其实算不得什么。

    因为那些东西并不是他们身上固有的。

    假使众人都崇拜一个有权力的人,那么他们实际上崇拜的只是这个人的权力。一旦掌控权力的人换了,那么他们崇拜和佩服的对象也会随之改变。

    但是有一种人,他们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立足,凭借自己的品德立身。

    这些东西,是他们身上别人所拿不走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样的人才更被世人看重,尊敬,佩服。

    张耳也非常佩服扶苏本人的才华。

    “在还没有正式召集百家之前,先发个帖子,表明自己以文会友。先写一篇文章给天下士人看看。”

    “上来就要以文服人,以此争夺自在天下士人面前的话语权。”

    “可谓非常高明。”

    张耳仔细分析着。

    “不过,我们两个也应该走了。”

    “为什么?”陈余大惊。

    “你觉得你的才华能够比得上恒阳君吗?”

    “不能。”

    “汝与恒阳君孰位更高?”

    “恒阳君乃一国储君,我非商非士,何以及君?”

    “汝无有一物长于恒阳君。那你又能给恒阳君带去什么呢?”张耳十分冷静地分析道。

    陈余想了想,“是也。”

    “我们还是不要再留驻此间了。”张耳劝说着。

    陈余却反问,“以当今之天下,还有谁人是张公认为可以追随的人呢?”

    张耳摇摇头。“怕是没有。”

    “那既然如此,何不先在太子麾下寄暇,起码衣食不愁。等到日后时机成熟,再行计议呢?”

    陈余是真的很仰慕太子扶苏,他想留在扶苏身边干一番事业。

    但是他又不想和张耳分开。

    张耳仔细想了想陈余的分析,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若是我们能留下来,日后就寄于此人。”

    扶苏的诗文一发,顿时齐鲁大地的士人开始沸腾。

    大家纷纷议论《度关山》这首诗。

    “这首诗旨在表达恒阳君的治国抱负啊!”

    “开篇就说人为贵,这正和孔孟儒道本意契合啊。”

    “并写两面:一从“立君牧民”写起。恒阳君喜欢古代君主治民的法则,认为退小人任用德才兼备者是国家昌盛的基本保证;”

    “二是通过尧舜之间的对比,提倡“俭为共德”,在此基础上,甚至还提出“让”与“兼爱”的大同思想。”

    “简直兼容并包啊!难得的是,通篇没有一点法家思想。”

    士人们在街头议论纷纷,一时间品评扶苏《度关山》成为了当时齐鲁大地的风尚。

    士人一张嘴,死鬼也成仙!

    有了这些士人主动为扶苏宣扬,造势,一时间齐鲁大地的百姓纷纷开始转变对秦国的看法。

    就和某些人预料的一样,扶苏一旦抵达齐国境内,他将受到无数人的拥戴!

    驿馆里。

    扶苏坐在席上看齐国士人编写的棋谱。

    邵平汇报说,“太子,现在街上所有的士人,都在议论太子的诗文。”

    “那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邵平对曰:“士人们都说太子辞章简朴,诗文包容儒墨两家。”

    “那这些士人都是些什么身份呢?”

    邵平面色恭敬,“三教九流皆有之。”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位大儒公开发表些言论吗?”

    邵平摇摇头。

    扶苏不言。

    他来到案前,刷刷刷。

    侍女擦一座拭烛的功夫不到,扶苏轻轻松松又写就一篇诗。

    当时在一侧擦拭铜制烛台的侍女,她的面色当时黑的如铁。

    为什么上天要造就太子这样的怪物,还要生下自己给他擦烛台。

    有没有天理啊!

    侍女捂着脸……

    这个时候,深秋已过。

    刚好十月。

    扶苏写这首诗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此诗名为《冬十月》。

    这首诗被人刻在木板上,第二天凌晨挂起来。

    先是路过来往的小摊贩看到诗文被更换。

    “恒阳君又写新作了!”

    “恒阳君又写新作了!”

    小贩们推着小车,在大街上四处吆喝呼喊。

    陈余刚刚睡醒,听说了这件事,穿好衣服就来到街道上。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恐怖。

    富商巨贾也来看热闹了。

    队伍从稷下学宫排了三条街道那么长。

    陈余望着这长长的队伍,第一次开始怀疑自我。

    “这么多人,我真的能挤入太子门庭吗?”

    “兄弟,大胆点。恒阳君的目的是收下我们,可不是重用我们。而且对恒阳君来说,多养几个人不过是多几双筷子的事情。”

    陈余望着这位兄台,对其作揖。

    “多谢赐教。”

    “多礼啦!多礼啦。”那士人连忙摆摆手。

    就这样,陈余从早晨排到中午,他终于来到了城门前。

    虽然已经很饿了,但是眼前的诗文却顿时填满了他空虚的胃。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

    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鵾鸡晨鸣,鸿雁南飞,

    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钱镈停置,农收积场。

    逆旅整设,以通贾商。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个时候的临淄城,正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时节。

    初冬十月,北风呼呼地吹着,气氛肃杀,天气寒冷,寒霜又厚又密。

    鹍鸡鸟在清晨鸣叫着,大雁向南方远去,猛禽也都藏身匿迹起来,就连熊也都入洞安眠了。

    农民放下了农具不再劳作,收获的庄稼堆满了谷场,旅店正在整理布置,以供来往的客商住宿。

    扶苏诗词里就是描述了这些庶民们平凡的生活场景。

    所以这一次的诗文,比上一次吸引了更多人。

    因为这一次的诗文,引发了士农工商各类从业者的共鸣。

    而扶苏最后则用一句话写道,他能到达临淄这里,是多么的幸运啊!

    所以才高诵诗歌来表达他的这份感情。